张二虎改轻轻一句话,说的我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我只觉得床边一个青面獠牙的东西正在盯着我,脑子里这么一想,瞬间,似乎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幸好张二虎接着说:“不过那个鬼已经走了,到院子里面领纸钱去了。”
我听见张二虎这么说,全身才稍微放松了一些,拽过被子蒙在脑袋上,低声说了句:“你他奶奶的,有鬼也别告诉我了,老子睡了。”
我隐隐约约听见外面张二虎苦笑了一声,不过管他呢,老子这一晚上都不可能再从被子里面钻出来了。
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我自己仰天睡在床上,被子已经不知道被踢到哪里去了。
其他的人正在吃饭,我揉揉眼睛坐起来。觉得脸上有点扎,我狐疑的摸了摸,还是扎。
我把手放在面前仔细看。心里咯噔一下。我的手怎么了?为什么是这种颜色?
我的手现在变成了一种灰色,这种灰和没有洗干净不同,这种颜色就好像……我忽然心里一抽,我知道这是什么颜色了。
小时候村子里死了人,我去他们家玩,调皮的把裹尸布掀开一角,那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灰色的手。
我惊恐的把两只手搓了搓,有点硬,有点麻木。
可能是我刚才起床的声音被我妈听到了,她叫我:“东子,快起来吃饭啊。”
我答应了一声,慢慢的穿衣服。
脑袋伸到背心里面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张二虎的话来:有一只鬼在屋子里。
一想到这个,我背上立刻出了一层汗,我急急慢慢把脑袋从背心里面钻出来。左右环顾,只见阳光明媚,心里稍微安定了些。
我晕晕乎乎走到饭桌前面,哭丧着脸想把手伸出来给我妈看。没想到,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我妈忽然脸色灰白:“东子,你这是怎么了?”
其他的人抬头看了我一眼,神色也都充满了沮丧和绝望。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墙边照镜子。里面一张灰色的脸,和我的手一样,暮气沉沉,墓气沉沉。
镜子里出现了另外一张脸,是我妈的,满脸泪痕。她摸我的头发:“我的东子啊。”
姚媒婆走过来:“快点吃饭,吃完了咱们去乱葬岗,把事情办好了,就全都好了。”
我妈扭头问姚媒婆:“姚大妈,你是给人看冥婚的,东子这是怎么了?”
姚媒婆挠挠头:“我真不知道啊。我只会给人看看婚。”
这时候,站在旁边的张二虎轻轻来了句:“是尸变。”
“啥?”张二虎两个字让我爸也紧张了。
张二虎被我们这么多人围在中间,有点紧张。
我妈和蔼的问:“孩子,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的?”
张二虎舔了舔嘴唇:“有人告诉我的。”
我妈抓住张二虎的胳膊,力气之大,捏的张二虎疼的叫了起来。我妈焦急的问:“谁说的?”
张二虎一边挣扎一边说:“麻子,麻子告诉我的。昨天晚上你们都睡了,麻子来了。”
麻子鬼魂现身我已经见过几次了。但是三个大人是第一次听见,全都大吃了一惊。
张二虎终于从我妈手底下挣扎出来:“麻子告诉我说,上次王道财上了东子的身,虽然后来咱们把他赶走了,但是尸气还留在东子身上。现在东子特别招鬼,那些鬼慢慢的聚拢过来,阴气特别重。东子就算活着,也得被那些鬼熬的慢慢变的像是一具尸体。”
我听的心如死灰,整个身体空荡荡的,好像医生宣布我已经得了癌症一样。
而我妈已经哭了,一边哭一边不死心的问:“有没有什么办法?”
姚媒婆安慰我妈:“事情是王道财惹出来的,先把那件事办好了,然后再慢慢吃点补气的药,应该就好了。放心,这种药我会抓,不然整天给人看冥婚哪受得了。”
我这时候哪还吃得下饭,催促他们:“赶快去乱葬岗吧。”
姚媒婆摇摇头:“再等一会。咱们几个阳气都不够,要等到中午的时候去,不然的话,可能有危险。而且动作要快,要在下午两点之前回来。”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慢,短短的二个多小时,仿佛是过了向个世纪那样漫长,我们五个人就这么呆在屋子里,个个坐立不安。
我问张二虎:“周围还有鬼吗?”
张二虎摇摇头:“白天都躲起来了。”
我问;“它们躲在哪?”
张二虎看了一圈:“厕所或者比较潮湿的墙角。”
我全身哆嗦了一下,把尿意压下去。这次,就算是把膀胱憋炸了我也不敢上厕所了。
这样一直熬到快要中午的时候,姚媒婆终于站起来:“差不多了,咱们快点走吧。”
于是我们一行五人终于走出屋子,浩浩荡荡的朝乱葬岗方向去了。
今天是个大晴天,初秋的太阳依然很毒辣,但是我丝毫不觉的热,反而觉得很安全。
路上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的,有不少人扭头看我。
我知道他们在看什么。想必我这幅尊荣,不惹人注意才怪。我无暇顾及,只是低着头,马不停蹄的向乱葬岗走,我们只有两个小时。
明天就是王道财的七七,如果这两个小时办不完那件事,我就要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了。
然而,最可悲的是,我甚至不知道要去乱葬岗干什么。
我问张二虎:“麻子昨晚上找你了?”
张二虎神不守舍:“是啊。”
我有点奇怪:“麻子总找你干嘛?他活着的时候你们两个有交情?”
张二虎摇摇头:“好像只有我能看见他。他想求我办事。”
我好奇地问:“让你干什么?”
张二虎也是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他吞吞吐吐的,而且我怕的要命,哪敢问他。”
我满不在乎的说:“麻子又不是什么坏人,你怕什么?”
这时候走在我身后的姚媒婆发话了:“人怕鬼是骨子里的。人身上阳气重,鬼身上阴气重。人和鬼呆在一块,不论胆子多大,都得打冷战。”
我犹犹豫豫的问:“就像老鼠见了猫?”
姚媒婆点点头:“差不多。”
我挠挠头,问张二虎:“那什么,麻子有没有告诉你,王道财到底想干什么?”
张二虎摇摇头:“麻子死的时候,王道财已经埋了,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远远的看见乱葬岗已经在前面了。现在正是中午。太阳照在乱葬岗上,一切都一览无余。我心里稍微放松了点。
我们几个走近了,发现乱葬岗前面竖了一块牌子:“任何人不得破坏乱葬岗坟地。违者罚款一千元。举报非法刨坟有奖,奖励五百元——王庄村委会宣。”
张二虎看见钱字就把持不住,嘴里啧啧有声:“罚一千奖五百,一倒手村委会就挣了五百块钱。以后我也要进村委会。”
姚媒婆却说:“这样也好,挖坟盗墓的始终不是什么好事,还是禁止了的好。”
我实在没心情和他们高谈阔论,挥挥手:“咱们快点去吧。”
这次我们一行五人全上来了。
但是目的地在哪,没人知道。
我们只好沿着那天的路线,先来到埋了死婴的那座坟,张二虎从兜里掏出来一摞纸钱,在小孩坟前烧了。
我问姚媒婆:“咱们怎么办?”
姚媒婆问我们:“你们那天是在哪看见王道财的?”
我扭头看了看张二虎。张二虎指了指前面:“大概就是在那里。”
那里已经是乱葬岗的最深处了,即使是刨坟的也不会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我们五个人一脚深一脚浅的走过去。
张二虎在路上显得忧心忡忡。我大着胆子劝他:“你别担心,大中午的,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出来。”
张二虎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在想啊。万一咱们几个被人举报了怎么办?一人一千可就是五千啊。”
姚媒婆在张二虎头上敲了一下:“都什么时候了还说笑话。”
这时候,一直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的我爸停住了。然后他转身看着我们:“我们到了。”
我一边走过去一边问:“爸,你怎么知道咱们到了?”
然后,我目瞪口呆得看着前面。我情不自禁的说:“到了。”
在我面前的,是一个锥形的大坑。坑里的荒冢像是被野蛮的切了一刀,有的散掉了,有的还剩下一半悬在半空中,破败的棺材板和白骨散落在坑底。
我看着这个坑出神:“这是旋风刮出来的?咱们现在干什么?”
姚媒婆指着坑底的一个土堆:“你们看,这个坑不小,偏偏这个土堆纹丝不动,看起来就像是……旋风故意避开的一样。”
我爸马上明白过来,把手里的铁锹递给我:“东子,去把那堆土刨开,看看下面有什么。”
我向坑底看了一眼,忽然一种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好像下面有什么危险等着我。我哆哆嗦嗦:“不行,我不敢。”
我爸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废物,快下去。”
我连连后退,冷不防被身后的坟头绊了一跤,翻翻滚滚倒在地上。
姚媒婆对张二虎说:“虎儿,你去吧。”
张二虎摇摇头:“我不去。”
姚媒婆眉毛一挑:“怎么?你也害怕?”
张二虎摇摇头:“不是啊,我怕罚钱。”
姚媒婆虚打了一巴掌:“还闹?快下去。”
张二虎接过铁锹,跳到坑里面去了,然后三下两下开始刨那堆土。我们几个人在外面紧张的看着。
很快,铁锹当的一声响。就好像当初我挖到那个罐子一样。
姚媒婆一声欢呼:“虎儿,快看看是什么东西。”
张二虎小心的把那东西挖出来。是一个手电筒。
看来,王道财举着手电在坟头上乱照的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我爸有点失望:“就一个手电筒?”
张二虎擦擦汗:“别着急,我再往下面挖挖看。”
这一次,一直挖了二十几分钟。我越等心越凉。眼看时间一分分过去,已经一点多了。
我开始四处张望,希望在别的地方能有什么发现。但是这里再没有什么别的异常了。
说来也奇怪,现在正是夏末秋初的季节,乱葬岗上的草偏偏全是枯萎的。到处枯黄的一片,显得很是凄凉。
这时候,我听见张二虎在下面瓮里翁气的说了一声:“有东西。”
我高兴的回过头来,向坑里面望。这时候,我看见了无比惊悚的一幕。坑壁上,悬着的半截棺材里面,伸出来了一只半腐烂的手,然后是上半截身子。那具尸体挣扎着从棺材里面钻出来,摇摇欲坠打算扑向在坑底的张二虎。
我吓得已经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只是指着那里大声的叫喊。
姚媒婆到底见过世面,比我稍微镇定些。冲着坑底大喊:“虎儿,快上来。”
这个坑也不过一人高,张二虎如果想要窜上来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但是今天没那么简单了。
坑壁上的土开始整块整块的向下滑落,速度快得惊人。张二虎向上爬一步,又向下滑一步。眼看土坑将塌,要把他埋在里面。
这时候我爸眼急手快,身子猛地趴在地上,上半截身子垂下去,大喊:“手。”
张二虎不假思索的把手伸了出来。然后,我爸抓着他的手,一声大喊。张二虎整个人被提了上来。
张二虎刚刚落地,只听身后扑通一声,那个土坑就被填满了。
张二虎惊魂甫定的望了望那里,然后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我的妈呀。”
姚媒婆说:“乱葬岗上坟头摞坟头,棺材早就烂了,里面不知道空了多少。你们来这里刨坟,没有漏下去真是烧高香了。”
张二虎还在那信誓旦旦的保证绝不再来。而我们一家三口已经开始看张二虎带出来的东西了。
张二虎带出来的东西,确切的说,是一个包袱,捆的紧紧的。
我爸使劲把包袱揭解开,这时候我们才发现,这包袱其实是一件衣服。里面包着一把斧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这把斧子就害怕,只觉得它要跳起来,冲我脑门上来一下。
我吓得连连后退。幸好我妈及时抓住我,对我爸说:“快包起来,快包起来。”
我爸闻言,手麻脚乱的把斧头重新捆起来,抬头问我:“你怎么了?”
我哆哆嗦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那把斧子就害怕。”
我爸嘀咕了一句:“难道说,王道财是让这斧子给砸死的?”
姚媒婆接话说:“有可能。王道财上过东子的身,东子这么害怕这把斧子,没准就是被王道财影响的。”
我妈一直搂着我,两眼含泪:“孩子别怕,咱们回家,把斧头带回去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张口要说话,却发现嘴唇很干。我用舌头舔了舔,觉得嘴唇很硬,我有点害怕,不敢相信的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比早上的时候更硬,更凉了。只有唯一的一点温度还在苟延残喘。难道说,我正在慢慢变成一具尸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