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夜晚,下着濛濛细雨,万烈正在看书,突然有人来敲门。他有些惊悸地去开门,因为已是晚近十点钟,是很少有人来敲门的。那敲门声又是那般文雅,笃丶笃笃丶笃,每敲一声都是间隔-会儿。他在猫儿眼里看到,是剧团大院的人,耿耿。他马上打开了门,让他进来。
耿耿穿一件黑色的雨衣,大家都喜欢把草绿色雨衣反穿。雨水在雨衣上闪着亮,耿耿的脸本来黑,又在幽暗的门灯下,让人有些惊怕。他把雨衣挂在门外一排勾子上,转身进了屋。
耿耿呀,坐。这么晚来有何贵干?
万老师,对不起,来得不是时候。我见你很忙,向宇剧社屋子里人来人往的,说个话也不方便,我就等着,你是九点多才囬家的吧,我看你屋里还亮着灯,就上来了。
噢,剧社刚开张不久,头绪多,就忙。什么事?说呗。他把-罐力多宝放在他面前。
万老师,您知道我这个人,我也是科班出身的演员,只是名不经传的外省艺专毕业的。进市話也是不容易的。开始是在演员组,后来退休的那位司马副团,把我弄到剧务组,说我这人太严肃,整天板着脸不适合当演员。我心里一直很憋屈。妮娜老师那时是替我讲过好話的。她对司马副团说,小耿的形象有些象日本明星高仓健,表面上总是板着脸,要他塑造多种形象也可以试试。但司马副团还是坚持己见。不过,我还想回演员组,符导他是编导室主任,他与演员组的人很熟,他答应替我想想办法。我也托您,现在您办起了剧社,有什么合适的角儿,别忘记我。
行。学表演的总想圆表演梦。万烈笑道。
我很少有机会跟您闲聊。有些話不知该不该说。我在大院里呆着,总觉得妮娜死后,您与符导的关系挺僵的。我想跟您说,符导这人么,家庭生活不那么顺当,但他工作表现让人感动的。有一次我走进他的办公室,大热天他居然顶着床棉被在捂汗,头额上大汗淋漓,哑着嗓还在打电話,生病了,他还在忙工作。今年,他当上编导室主任,也很自然。听说,你们两位还是老同学呢,那就更应互相帮衬。您说对不。
万烈沉着脸不说話。
嘿,我这人脸板,心不板,喜欢替人办事。这次妮娜老师走了,我非常难过。妮娜老师是非正常死亡,她死了不能不明不白,我想弄淸原因,这绝不是犯法的事。我们国家对"私人侦探"管得很严,这事很难做。我也不是什么私人侦探,只是打听打听情况,我决不干越规的事。我出于对妮娜老师的尊重,希望她心灵安息。
我绕了那么一圈回来,是想对您解释,大院里有人对我有看法,其实我很寃枉。我问询关于妮娜之死的情况,东打听西打听,好困难。有个病员家属说我跟他们拉近乎,是诈骗犯,对我拳打脚踢撵我走。有人还责骂我,你是警察吗?你有什么资格调查别人的情况,要打llO电話,我只能马上逃走。
哦,是这样。关心妮娜之死,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目的。万烈说。
但我既然已了解了不少情况,我希望有个结论,不能对别人不负责任。我严格掌握帮助人解决困难的原则,做不到的事决不去做。请您要相信我。
耿耿忽然凑近万烈说:万老师,我其实是为您着想的,有人说你坏話,我总是替您辩解的。有人说你是谋害妮娜的元凶,后台,还说你有把柄捏在别人手里是逃不脱的。我说有种的把证据摊出来呀!可又不敢。这是不可能的么!
万烈注意到在他那軽度近视眼镜镜片后面那双诡谲的目光。他似乎在等待他的囬答。
万烈不说话,坐在屋子的犄角里听着,冷泠地笑着。
耿耿的脸瞬时显得特别尴尬,现场一下很僵。
这时风小了些,细雨如烟,只听见窗外有只夜鸟扑簌簌地掠过树梢远去,大院寂静无声。
耿耿觉得再也坐不住,对万烈欠身一笑,说:万老师打搅了,不好意思。您在外面有影响的人物,大院里有流言飞出去,会影响人家对您的声誉与信用。其实么……噢,以后要是有合适的角儿,拜讬了。他那镜片在灯光下又是诡谲地一闪。
他几乎是退出门去。
耿耿走后,万烈一直在想,耿耿的来意是对他实情的探试。他们是如何推论我是谋害妮娜的元凶,后台,他们到底已掌握了我什么把柄?他蹙紧眉。
已是晚上十点多了,管之同还在符之及家等着耿耿。耿耿进盥洗室,把雨衣往浴缸边上一搁,走进客厅。管之同说:小耿,你辛苦了,怎么样啦?耿耿把具体情一-細说。
管之同很象巴尓扎克笔下的葛朗台,把手指交叉着,不停地绕着大拇指说道:唔唔,调查要主动出击,你装出是万烈的人,是万烈信任的人,然后套他的話。符老弟哎,你也听着,这就叫做反间之計。在三国演义里,曹操误杀蔡瑁丶张允,就因为人常有一种心里,大道来的消息不以为然,往往对小道来的秘密的消息+分相信。现在小耿送秘密消息给万烈,万烈肯定听入耳中,搅在心里,说已掌握了他的把柄这比什么都厉害!小耿,记你一功,天已很晚,你囬去吧。
耿耿从盥洗室取出雨衣,与符之及打了个招呼走了。
管之同坐在硬背椅上,大拇指-会儿左绕一会儿右绕,他对符之及说:你说过,这个小耿调查面较宽,有时与你看法不一,这人靠得住吗?
符之及背着手站在桌边,他喝了口咖啡,踮动了一下脚尖,想了想说:这个人绝对可靠。他调查的面宽是因为这人岀于公正之心,他觉得有责任把所有线索都理一理,有个说法,我也不能反对。但这人的内心是听我話的,他对万烈的蛛丝马迹也不放过。他服从我还有-层私心,他原先是学表演的,说什么也想回到演员组。我答应他这事包在我身上,所以他就特别地起劲儿。
唔唔。管之同搔搔雪白的短发,说:这当然好。不过,万烈如果对他许什么愿,他也会替万烈效劳的。也就是说,他会成为"双面间谍"。符老弟,你一定要注意耿耿会送来假情况,弄得你很狼狈。我又要讲三国了,蔡瑁丶张允会被曹操处死,就因为看到周瑜送来的假情况,中了奸计,曹操后悔不及了。
我知道。符之及笑道。我心里明白着呢,防人之心不可无么。我掌握的有些事,我是不会軽易对耿耿说的。
符之弟拍拍管之同的肩膀,笑咧咧地说:我的管兄,你对我们大院有所不知,如果对耿耿也产生怀疑,那我就不是个玩意儿了。他在为我办事,有人说他只是只信鸽而己,捏在符之及手里,由符使唤。他只管替主人通风带信。管老兄,你知道在动物中,恐怕信鸽是最忠诚于主人的那种吧。你把它放飞得再远,它也会囬到我手里。我不能冤枉他,他绝对是靠得住的自己人。
那当然好。唔唔。另外么,贵同学靳大年的事儿怎么样啦。
他答应先投资四百万,他说对贵公司不熟悉。
我们的公司是与市城建局合作的,投资去向与囬拢絕对可靠。最近又多了好几个投资项目。我找他请次飯,见面聊聊再定吧。作为国际影星呢,投四百万对他来说是車水杯薪太少喽。现在投资生意难做,私人集资风险很大,我把资金转到国家大公司,我只需要当个部门经理。但我依然可打擦边球。我这人是重朋友义气的,你替我拉客户,我替你搞一百万投资戏剧节,礼尚往来。齐团长给你什么好处不?符之及耸耸肩说:他既沒有升我的官,也沒有发紅包,认为这是我应该做的唄。
唔唔。言归正题。你把万一一邬一一马连成-线,我是赞尝的。怎么进一步让马刚道出实情?我倒有个办法,三国里这么说,谋以诈立,兵不厌诓,孔明智夺三城,胜了姜维,用的是假情况,孔明反复派人说姜维已投降诸葛亮,夏侯琳听信了,他又找了个外貌与姜维相似人率兵攻城,这让敌方真信无疑,姜維失去援军,最后真降孔明。你懂了对付马刚的办法吗?
符之及竖起大拇指,说:之同兄真是厉害!我心里马上就有了对付马刚的办法。哈哈。到时候我会拿岀来制服这小子的,他会交待出他的策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