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很快地就来找符之及,在他的办公室里。老张头轻手轻脚地走到他办公桌的对面椅子上坐下,凑近他尖着嗓轻声说:哎呀,符主任,打搅几分钟几分钟。
符之及放下剧本说:咋囬事?您慢慢说。他欠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喏,我今儿个-早去菜场买魚,卖魚的跟我很熟,说你们大院里死了人又活转过来啦?我想这是咋弄的,我心里搁不了事,我干脆找万烈去啦。我说妮娜是众口一词的好人哪,誰不希望她活着!我两次见到她啦,可她毕竟是开过追悼会的人。于是我把见到妮娜的具体情况对万烈都讲了。
符之及拿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栗,唔唔着。
哎嘿!根本就沒有这囬事。我犯了传谣的错误,不过不在大院,在家里,我对我老太婆说,我们大院里妮娜没死。
老张头继续说道:是这样的,万烈听我说完情况,他的神情显得肃穆。他说我-定是把妮娜妹妹当看妮娜了。她怎么会那么特别象她姐呢?噢噢,说来话长。
妮娜妹只比姐小一岁。她生出来后,她妈可宝贝她呢,妹象她姐,妈就把她俩当着双胞胎似对待,穿着打扮都是一样的。
七岁上,她妈把她送姨父家。他家沒有孩子。但她的姨妈虽有些文化的,但很自私。
从小时候就对她说什么自私是人的本性,因为人是动物变化来的,所以把动物的自私性带过来了嘛。
教她上校车要抢最好的位置,口袋里的糖果要悄悄地吃,躱到一个地方,决不要给同学吃。做值日生千万不要擦黑板,灰会污染肺呢。
后来老师的学期评语说,这位同学比较自私。
她恨死姨妈了!初二那年她对姨妈说:妈,你看妮娜姐,她每学期的评语都是乐于助人,并评上了三好学生,还代表学校去外省交流经验。
姨妈却说这又怎样?虚名!你姐戆头!
妮娜妹是个有倔脾气的人,她对姨妈勃然反抗了,而且是彻头彻尾的对抗。
她决心学姐的样,彻里彻外变个样。从高中起,她也当上了三好学生。她的衣着打扮都学姐,与她姐-个样。如穿风衣,围纱巾,披肩发,蝴蝶卡,高跟鞋,端肩膀,以至走一字步,披发掀动,都非常象。
她和丈夫在外地工作,姐妹都是在妮娜妈家团聚。姐去逝后,她怕妈妈痛苦寂寞,调动了工作,囬到省城,有时在下班后来看望姐夫。这么她的身影出现在大院,就造成了误解。她姐的追悼会也未参加,她正好出差国外-月,大家也没有見到她。
万烈还说,噢噢,有位哲人说得好,你认为他们象,因为你不了解他们。
老张头的声音-下变得兴奋起来:太好了。我们当年很讲正义,无私,替别人着想,当年俄语的读法是Oченьхорошо(很好)。哈哈,祝你的关心会成功。老张头还竖起了大拇指。
符之及听后却摇摇头,说道:这只是-种可能。万烈最害怕妮娜活着,所以他抬出妮娜的妹妹。还有一种可能,她的确活着,以后有啥情况,及时告诉我。符之及铁沉着脸,对于妮娜非常之死一案,决心不再等待,从后台走到前台。
符之及约马刚吃飯,他正好在城里办事儿。
符之及叫了四莱一汤,对马刚说怠慢了,老同学,请。
马刚举起筷,抖了抖手腕上金灿灿的手表,说:符老弟,寒酸哪。
符之及不知怎的,一下对他有些敬畏,说:马兄,你手腕上这款表什么名牌?
Breguet,属瑞士宝玑名表,才十八万元么。
符之及说:你现在是大腕了,怎么发的呀?
马刚说:偶然的机会呗。一次我囬老家山西,我舅对我说,鹅(我)倒有个差使,让外甥发个小财。我说,甚差使?他说你在我矿上入个股,有闲功夫替咱写点甚报告甚总结,舅每年付你1O0万。这不发了么?
符之及明知故问:今天我请你来想问件事,老同学妮娜死啦,你知道么?
马刚说:知道知道,我到医院去看过她三次,你知道,全班我最恨的人就是她,你想想,我毕业后到处找剧团,沒有-个肯接纳我的,最后我是求区文化館挂个名,才祘有了份工作。不是干业务而是看大门。后来我就去北京,在北影门口当个北漂。
按理说,我这么个人,身材-米七八,五官端正,火热心腸,就是有点歇斯底里,难以自控,这不之于找不着闺蜜呀!
那时学校里有句話,-年挑,二年要,三年四年找不到。我原以为她对我有意思,等我明白过来已晚。我名声坏,女生都离我远远的。
我恨这个团支部委员哪,我真想哪天拤死她。
符之及说:你说,接着说。
马刚拧紧眉说:想不到呀,当年白白嫩嫩活蹦乱跳的妮娜,如今躺在医院里气息奄奄。她那最美的眼睛似乎瞎了-只,打摺的脸似如老太,嘴唇缺血,如同死人。我想……
你想怎么着?
她活着就一口气了,跟死了也差不多,我想……我想……
沉默了好-会儿,马刚才说:我对女人是了解的呀,她们把美貎看得比什么都重,她们可以省小菜钱,但补水啦,润肤啦,到韩国去整容啦,是万万不可缺的。妮娜也不会例外呢。所以我想,这种时候,她是不想再活了,她希望有人置她死地而后快,真是这样。
又沉默了一阵,马刚又说:让她死就是美了她,这倒不是我报复她的話。
这番話让符之及觉得,马刚的每句話都在替自己的行为辩解,不能排除马刚是个嫌疑犯。
符之及呷了口啤酒,突然又问:你怎么跟我前妻邬殳嬿那么要好?
邬殳嬿么,我有好几部戏与她在-个剧組嘛!"友谊甚笃",我就到你家串门了嘛!
她那时候从中戏毕业,在北京拍电视剧,她跨组拍戏忙得很。我在剧組里弄个小角色混混,还兼点剧务的事儿。
我对殳嬿的印象极好,她从不小看我,也知道我在大学里出过事,但平时对我一视同仁。
我这人讲哥们意气,你待我好,我待你好。
我乐意替她到街上买桔子柿子西瓜什么的,她喜欢喝露露飲料,甚至让我打酒,烧几个菜,与她的女友同乐。
平时她上哪儿我常跟着,做她的保镖呗。
她那时的級别还不到带生活助理的份儿。我跟着她就象是助理,她是很有面子的。
反正后来她离开北京来这儿,我们见面机会更多了,我在本市有业务。
符之及说:你是很听她的話啰?
马刚说:我自然对他唯言是听。就象慈禧叫李蓮英办事,李蓮英就-个字儿:喳!
对对,对对。他把两个嫌疑犯马刚与邬殳嬿挂上钩了。她应该既有后台又有做手。这是他头次直接出击的一大收获。万烈一一邬殳嬿一一马刚,他再次肯定了这条作案联结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