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巴小靳很快就从火葬场问询囬来了。他-踏进符之及的屋子,符之及却结巴了:小靳,怎怎怎么样啦?我对你的期期望很大,快坐。
小靳咕嗵嗵地喝完-杯水,一抹嘴,眉开眼笑说:这几几天气候好,所以办办办事也爽气呀。
符之及说:别废話,到底怎么囬事儿?
喏,我去了火火葬场啦,那儿是与死死人打交道的的地方,我肯定定要被保保安赶出来,所以我埋埋埋头一个劲儿朝朝里闯,我弄弄了条白大掛么,保安以以为我是里面的么,-步两格上上了台阶,一推门吓吓吓得我心忐忑跳,浴池里都都都是死人,有人替他他们洗身体,我赶紧走,又推开旁旁边的门,活猫遇到死老鼠,一具具死人躺躺着,新衣衣服都穿好了,化妆师站在那儿替替他们抹脸。后面有有只手拍我我的肩,我跳跳起来。那人问我你干什么,出去。我说你你也出去。他说你找谁?我说找个死人。他说:找死人?哪个死人?我忙说:我我我找你。这这么他就緾我,不会撵撵我了。
他俩出去后,小靳说我来找死人的,我是死人的家属有件大事。那人说:你也不能说找我呀。小靳说:我是找您打听。他想到符之及教他的办法,又说:师傅呀,我的姐走了不知谁化的妆,事后发现她的脸不对呀,会不会死人弄错了?他拿出妮娜相片给师傅看。师傅问他:你到底啥意思?小靳说,她叫妮娜,她的脸应该是这样的,但她生病嘴巴斜了象被勾子吊起来,嘴巴吸进去,八十岁老太似。单位里有人说她不象真妮娜,你们把人搞错了吧。再说,有人囬忆起来,走过她遗体前,发现她太阳穴上有颗绿豆大的黑痣也没有了,把死人搞错了,到底是在火葬场还是医院里?
那师傅说问题严重了,我们火葬场从未出现过把死人搞错的情况,我们是先进单位,你可以到办公室看看,墙头上挂滿锦旗。这问题可能出在医院,把死者送过来,搞错了姓名或者别的原因了,你快去医院问问。
符之及一拍大腿道:完全证实了我的设想,妮娜被调包了!她现在还活着!现在要从另一个角度证实这个事实。呐,小靳,现在你马上用手机给妮娜妹妹打个电話,你就装着不知道,说你是妮娜小学同学,从加拿大囬来,想与她见个面叙叙。电話号码我有,我的座机有来电显示,我记录下来了。符之及拉开抽屉,从通訉录里找出号码。他并对小靳说:妮娜妹妹从小就送她的姨妈了,但她的声音跟妮娜一脱是样。
小靳拨通手机,说明身份,马上喊起来,我我我是你小学同学,不知怎怎的,后来变结结巴了,哎呀,你的声声音还是这这么动听,你你跟百雀灵差不多……你现在在哪儿,我过来见见你。
对方打断道:对不起,我是她妹妹,妮娜姐不幸去逝了。对方挂断了电話。
小靳的手机开着扩声,对方的話符之及听得一清二楚。他岔岔地说:怎么把百灵鸟说成百雀灵!百雀灵是抹脸的霜。他又一拍大腿说:唉!我这做法错了,即便她妹知道她姐未死,也不可能声张出来。呐,小靳,你再去火葬场进一步问询,肯定会有別的情况证实剧团追悼的是个假妮娜,你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踢皮球。医院也要问,我会去关照耿耿的。
同时,符之及托黒女人艾萍萍暗查万烈的情况。他俩相约在老地方丁香巷"别墅"。他与萍萍坐在客厅里交谈,他有了新对象白嘉妹,他心里的变化很明显。他见艾萍萍的脸黑芲芲的,让他想到的是一尊被香火薰黑的佛,萍萍垂着头,无精打采如遭一场大病。他对她苦笑着。
他说:萍萍,我很对不起你,真的,你在我精神几乎要崩溃时予我情感的支撑,我曾想与你结合,可现在我说这话是有点雨过送伞假仁假义噢。
她却说:我不准你这么说么。
他说:我知道良心不洁。可又觉得要面对一些现实问题。
她说:不要说了,我真的要感谢你呢,星星剧社已経筹建起来演出了么,你替我找排练场,介绍演员,物色导演,等等,真是尽了不少力么,我对不起你么。
符导,我听人说么,小白最爱宠物么,她不象我打心眼里酷爱戏剧,你们结婚后有多少共同语言?我决不是吃醋,我是说我俩是最谈得拢的么。
符之及从提包里取茶叶,取出杯子,在水笼头上冲来冲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
那只有用提斯玛的名言告诉你,绝对的无声最忠实的反映出人性的矛盾。符之及笑笑,边冲着茶边问:哎,说正事儿,我约你来,主要是为托你调查万烈的事怎么样啦?
艾萍萍说:在我们姐妹咖啡館里么,议論万烈老师的那邦青年演员可不少,你想么,他原是个明星名声在那儿么,有几位都与他合作过,他太太突然死了能不扯到万老师身上么。有人说妮娜之死肯定与她丈夫有关,明摆着的么,得癌症的人肯定是家庭关系紧张,心情不好闷出来的么,万烈沒准在家里虐待太太希望她死呢。不好了!你冲得太满,水都溢出来了!快用抹布擦要不滴到地毯上了!
符之及忙擦桌上的水,笑吟吟地说:你的話我太感兴趣了,说下去赶快说下去。
艾萍萍说:可有的人坚决不同意么。说患癌原因很多,不一定是家庭关糸紧张,也可能是射线,也可能是食物中硝酸盐黄曲霉素等等,不能武断。但大家都接受-个观点,认为万老师的性格象沉默的海,平时他寡言沉思平静么,但也会刮起狂风巨浪么。
有叫金丝雀的女演员尖声尖气地说,我是住他们家楼下的,然后,只要妮娜老师-接戏,他们家就整晚地争吵,然后,万老师总是说她这句話说得不对那句話说得不对,妮娜又是个有理不让人的犟脾气,她偏要那样处理台词,偏不听万老师的,然后,万老师气得砸玻璃杯,妮老师就呜呜地哭起来。
还有就是为了钱吵,然后,妮老师一定要买新房子,说这房子的墙都成了哈密瓜皮了,但万老师有钱也不用贷款却是固守旧居,怎么也不愿搬走。
有一次,就是万烈老师突然在演出时失忆,-上台把台词忘个精光的那次,他觉得活着不能演戏沒有意思,妮娜老师劝他骂他:可怜虫!窝囊废!痛苦是你自找的!万老师用那训练有素的结实的男中音反抗地吼着:现在我是罪人!我不能演戏,还拖着你不能演戏!在家看着我这具行尸走肉!他胡乱地搔着头发。噢噢,他忽然说,对于我俩的困难,我倒有个办法。妮娜哎,我的爱妻,有件远事我记得特别清楚。大学里有个男生叫郝真。有一次演出我出差,在外地遇到他,他说是专门来看我的,我问他婚事怎么样啦,他摇头笑着说,再说喽,这辈子我是非妮娜不娶,打从大学里结识了她,就觉得再也沒人能与她比,她的外表气质为人我一直铭记在心。万烈老师-下很尴尬,郝真忙解释:我意思是人的一生有时象等待一个人似的,也许根本就等不着。我祝你俩共此一生白头偕老。妮娜老师的眼睛象星星似闪动说:真有这亊?当然我对他有印象,他给我写过信,也许那时我心里对你有好感,要不,也许我会嫁给他的。万烈老师把手指关节捏得格格响说:噢,原来这样,这,我事儿我从未告诉过你,现在说起让我想到车尔尼雪夫斯基<怎么办>,韦拉爱上她丈夫洛普霍夫的好友,洛普霍夫决定成全他俩。妮娜老师说:你这是啥意思?万烈老师说:噢,如果你是韦拉,我就是洛普霍夫。妮娜老师马上呜咽起来,楼里的鄰居相劝。万烈老师一下又对她道歉:噢,对不起,你身体不大好,我又患失忆症,哎!我们都要别人照顾,不然我怎么会说这种話哎!他急得直跥脚。然后就对她噢噢个不停直抱歉。
符之及紧锁眉说:原来万烈这小子要跟妮娜离婚!他是明星早就看不起她了,这就又在妮娜心里打了个结,造成她得病!他以犯病的名义,提出离婚,他心里狠她,把不得她死呢。
艾萍萍说:也不能这么说么,你听我说下去么。艾萍萍继续说下去。金丝雀说,大院里的人也许不知道,城堡楼的人都晓得,然后,他的失忆症很快好了,他们家又发生了一场"高潮"。这天金丝鸟正好去楼上送碗川味闷肉,妮娜老师爱吃,结果她不敢走进门,她见妮娜老师的眶泪闪闪的。她要买保本理财产品。万烈转身进了内屋,从床头櫃里取出存折,对妮娜说:为啥我赚的钱要捏在你手里!呵?呵?我去股市!股市!就蹬蹬地下了楼。妮娜喊:你囬来!囬来!股市去不得!去不得!她追到五楼,但他头也不囬地走了。妮娜老师对金丝雀毌亲哭着说:我家这个憨兄哎,他做股票从不会常去交易所银行的,他等待大起大落,就象他的人生,我再忙也要常去交易所看行情呀,跑短线还能赚点,我拿他真沒办法。
符之及说:一切都要看效果,一切无须解释。实际上万烈就在折腾妮娜,你能说他打心底里爱她吗?我可断言,妮娜死因首先就是万烈对她的折磨!
艾萍萍瞥他-眼说:何必这么看万烈老师么,他也到咖啡館来喝过咖啡么,他挺客气,不会是恶人么。哪家夫妻沒有争执的事?倒是有人说你符之及是恶人么,用死人整活人么。说如今是啥年代了,如今当头头的不管问人家家里的事么。还说么,还说么,上囬嬉皮士在台上非常死亡,是齐团长布置你查的么,到现在也沒有结果么,这次妮娜死在医院他却去秘密地查么,这就有鬼了么!是不是跟你有牵连呵?人家还要查你么,反正我,不说了么。
符之及发火地说:你千万别信人家对我的恶言中伤!我告诉你,万烈他如今是停薪留职,编制还在編导室,编导室是归我管。他夫人妮娜是非常死亡,我不去管问就是我的失职,你懂吗!呵?我必须把这个案件管到底!他气急败坏地绕了几个圈,又问:人家查我?查我什么?你到底听到什么?么么么你怎么不说話!……喂么么么!……他有些失态地差点被椅子绊倒。
邬殳嬿那天忽然在大院里露面。大院里停滿了小车,因为在剧团大厅里召开现代剧研讨会,剧团内外来了不少人,邬殳嬿也被邀参加了。下午四时散会。邬殳嬿站在门口大声喊:大院里的姐妹兄弟父老乡亲们,我还有个关于妮娜老师的研讨会呢,有兴趣的请留下。于是有的人又囬到了大厅。
邬殳嬿站在当中大声喊道:我想花费诸位一点时间,妮娜老师虽已过世,可有人要查她的死因,我说别查了,我是凶犯,是我用双手把她拤死的!就象奧瑟罗拤死苔丝徳孟娜那么一下,她就死了!信不信由您了。……不过,可誰看见了?谁能作证?哦?沒有人。那么现在大院里,有人一个劲儿盯住万烈,说他是当代的陈世美,那么証据在哪儿呢?哦?哦?拿不出。拿不出就不要乱说!何必要乱议论呢?呵?呵?她大声地吼着,如同在舞台上要把台词送到最后一排听众的耳里。
她又喊道:现在有人在议论我的婚姻,我要同万烈结婚,我就成了皇室公主?万烈要是跟我结婚,他就成了陈世美!这招狠呀,这就根本不允许我的婚姻自主嘛!我小巷里穿竹竿直来直去地说了吧,我倒是真想嫁他呢,我才不怕承担恶名!我要是跟他结婚,民政局会不登记?不可能!你拿我又怎么着,割我的肉?休想碰我-根毫毛!要是万烈不同意,那是另一码事。所以我说,别闲着乱生事儿,吃飽了肚皮撑着招惹是非。我要说的是,别挑柿子找软的捏,干嘛要欺侮万烈,大家都知道他身体不好,你们要查,冲着我来好了,冲着我来!她捏紧拳重重地捶击自己的胸脯。然后她又说:如果查事要凭推理,那我就要说一句了,大家都知道在剧团大院,谁对妮娜老师最恨呢?呵?我就不能不指名道姓,他,符之及!符之及!大家心里都有数!……我就此打住了,祘我胡说八道!
这时屋内一片寂静,只听到窗外不远处的播音器里传来几句英文歌:Our song is the siamming screen door,还有围墙外装璜锯木的沙沙声。
邬殳嬿抹了抹潮湿的眼睛说:我现在虽调到外地剧团,但我的心还在大院。这事不了,我的心就离不开大院。这次我作为外地剧团代表来开会,目光一直在寻找万烈,可沒有找到他。我很难过。他对现代戏剧是有发言权的,还曾自费出国研究过,他不能来参加,这很遗憾。……我恳请我要好的姐妹们,多关心他。他总有一天会重新快活起来……她竭力让自己笑起来,但泪珠子象一嘟噜一嘟噜的吊金钟花掉落了下来。
邬殳嬿在大厅里演说事,符之及当然知道。他忽然想到自己是个嫌疑犯。
这要从小靳从火葬场再次问询联系来说。小靳认识那位保安师傅后,师傅出自对死者家属的同情,替他找着了替妮娜化妆的女师傅。女师傅却说,妮娜老师在市里也是有些名气的,她在案件焦点节目当主持人多年,大家都熟悉她的脸。女师傅说我们都崇敬她,所以要扮正她的脸,花不少精力,打开她紧闭的嘴要用很大的劲,塞进棉花把癟嘴鼓起来,太阳穴上的黑痣也用油彩抹掉了,但脑癌患者造成脸部肌肉的变形,某些变化无法用化妆解决,所以有人会觉得不象她了。这很正常。小靳对符之及传达了这番话,他让小靳赶快走。他陷入痛苦的冥想中。他自语道:想象真是个坏东西!但说这句話时,想象宛若与他斗争似,却又涌上他的脑际。
窗外正在下着小雨,昏暗里树枝摇曳。他清楚地记得,那天夜晚,他穿着雨衣去医院看妮娜,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对她说过多少話,他是否拉过围幛,是否替她倒过水,这些他都淡忘,模糊,恍惚,只有一个念头是明晰的,她可能是我害死的,但不能确定下来,我搞暗查,正是要证实她的死另有原因……一想到那个细雨沙沙的夜晚,他仿佛本能地抗拒着,让它模糊,让它忘却,他不愿也不能细想,他对她说的話,誰会知道?只有死亡了的妮娜。不可能发生意外!他心里便坦然无忌!只有他让小靳查访真假妮娜的几天他曾紧张过,害怕妮娜还活着,但很快有了结论,他心头又似乎显得轻松些。
然而他最害怕的,是殳嬿在暗查他。殳嬿曾在大院里散布的言论,对他极为不利。但关心会又是不能彻掉的,让大院人都知道我是正面角色,况且耿耿和妮娜弟方面不断送来进展的消息,都对自己有利。当然没有-个人能知道,我设关心会最根本的目的,即便妮娜之死沒有结论,我也是个胜利者。小雨飘进了窗,他乒地重重地关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