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髯愤愤地说:“每个人的路都是不一样的,而我不过是选了我的选择罢了。这难道也有错?”
摸着鼻子,苏诺说:“每个人到这个世界上的确有自己该走的路和该做的事,而你要做的事、要走的路,不在这里。”
“你怎么知道?”对苏诺的这个说法,程髯嗤之以鼻。
苏诺也不忙着回答,她抿了一口清茶,笑说:“或许,你更适合去武当。”
她其实已经把话说得明白非常了。武当自古是出高手出名的,何况,现在的武当与往日大为不同,若程髯进武当会馆学习,也是能练就一身功夫,总比在这个地方苦练清修来的好。
何况,就程髯这么一身戾气,恐怕他还没有修出个所以然来,祖庭上下就会被他闹得鸡飞狗跳了。
也不知道他与武当有什么深仇大恨,苏诺刚提到“武当”两个字,程髯顿时暴怒。
他猛地一拍桌子,喝道:“你们不给引荐也就罢了,何必推托!”
话题若是按照这个样子进展下去,似乎已经没有再说的必要了。
苏诺说:“大师父,您去休息吧!我来守三圣宫。”她把话说得轻巧,似是根本不把程髯放在眼里。
陆汝禛自然是知道她想干什么。按她的性子,若有人打扰了她最喜的清静,她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而且,她若动手,这破坏的程度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
而苏诺不愿连累她,毕竟苏诺只不过是来这里帮忙的。
当初,苏诺第一次上祖庭的时候,就是因为有人在祖庭出言不逊,被苏诺狠狠收拾了一顿。虽然毁坏了几间屋子,但是,祖庭上下都清楚,若不是为了祖庭,她才不会冒着天下之大不违,出手伤人。
何况,苏诺在祖庭上是出了名的人缘好。比如,尊重老修行。
对她而言,是个道士,她都管对方叫“道长”、“师父”。
而且,挂短单的道士,祖庭还是有个胸襟去原谅那人所做的一切的。
只不过,那个时候江连城还没有上山,自然是不会知道苏诺的这些事情了,而苏诺自从那件事之后,也很少再回祖庭走走。
祖庭上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往事的种种,除了那些一直待在祖庭的老修行,很少再有人记得了。何况,像苏诺这样不经常回来的道士,更不会有多少人记得关于她的事了。
“也好。”陆汝禛答应了一声,便起身要走。
陆汝禛刚跨出三圣宫大殿的门槛,只觉得脖子后面冷飕飕的,容不得她多想,一侧脖子,条件反射地一伸手,一个东西被她夹在手指中间。
好家伙!竟是枚银镖!
在场的人霎时间都傻眼了,愣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程髯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最先回过神的他竟“噗通”一声单脚跪下,抱拳道:“佩服!”
霎时间,一个武侠过手的场景在苏诺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陆汝禛说:“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后果……哼!”说着,她随手一甩,银镖不偏不倚,正中一边的木桌,“咚”的一声扎在了桌面上。
“告辞!”程髯这下是真的服了,灰不溜丢地离开了祖庭。
所有人自然是松了一口气。
苏诺急忙上前查看陆汝禛有没有受伤。
好在没有受伤。苏诺这下才真的放心了。虽然碰过银镖的地方有些发青,像是中毒的现象,但是陆汝禛本身就是学医的,这些对她而言不过小菜一碟罢了。
陆汝禛说:“他应该也是个练家子,只不过遇上了我这个以前在部队呆过的。刚才那一下子,还当真是凑巧了。”说着,她自己都笑了。
江连城说:“遇着这样的人,你当真放心把这里交给她去应付?”他半眯着双眼,似狐狸一般,透着一抹淡淡的魅惑,若非这个身份,恐是要“惑乱”天下了。
陆汝禛戏说道:“若非她一心寄情于山水,以她的能力,也不至于默默无名了。”
陆汝禛说,苏诺素来不喜明争暗斗,那些所谓的权势对她而言,不过一场云烟,她曾说过,山水之间才是她最终的归宿。
而她,只是一笑。
轻轻敲击着石栏,她喃喃地吟着:“都说自在好修行,归去来兮皆随心。谁人识得此中苦?只叹人间无知音。”
而他,则笑而不语。
陆汝禛问:“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知音?”
她笑:“能写出「若隐便须真归去,不敢朝露风又徐」般的句子的。”满脸的笑意,认真却是表达得分明,容不得一丝怀疑。
陆汝禛也笑道:“不然你的一声「大师父」我受得起么?”
她浅浅一笑。
无意间,她对上了他的眸子。
霎那间的一种悸动,心脏似乎是停了半拍。滞了一滞的呼吸,似乎是要说明了什么,而她,却是不解地摇了摇头。
晚饭的时候,苏诺没有看到江连城。准确说来,下了晚课就没有再看到他了。没见到他去吃饭,她的心里多了一丝不安的猜测。
吃过晚饭,把碗放在屋子里,她就出去散步。
在祖庭外面的溪边遇着江连城,她便走了过去。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他不说,她也不语。
周围很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还有脚边的水撞击石头的“哗哗”声。天地之间,恍若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般,安静、安详。
过了很久,江连城问:“你说「度人先度己」,那你把自己度过去了么?”说这话的时候,他静静地看着远山。
一尘不染的素色衬着他淡雅的笑意,山风轻轻地吹着,从他的身边拂过,衣袂飘然,恍若当真是要乘风归去了一般。
苏诺愣了愣神,她说:“世间万物的决断,无外乎「情、理、法」三字,而「情」字却是摆在第一位的。我怕,我最后躲不掉的还是这个「情」字。”
江连城回头看她,轻轻笑道:“若有一日当真逃不过了,那便面对吧!遇着,或许未尝会是件坏事。”
“或许。”苏诺波澜不惊地盯着水面,却没有人察觉到她璀璨的眸子失去了一丝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