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君然的人生里,似乎就没有否极泰来这个词。命运如果有人形,那一定是个虎狼之姿,猫狗之性的小男人,因为他总是固执地掌控着别人的人生,却又时不时地给你一点甜头,让你抱着希望继续和他玩下去,等他玩够丢手了,你大彻大悟也晚了,你只能抱着“如果下次遇到这样的情况,绝对不会怎样怎样”来小心度日,而他呢,早就挖好新坑等你往下跳了。可就算明知是这样的潜规则,你除了打起精神应付之外,还有其他办法么?
在君然看来,新的游戏其实早已开始。
七剑与她朝夕相处十几年,她怎会看不出他的有口难言,可若有什么事能让忠心耿耿的七剑对自己有所隐瞒,那也并不难猜。能约束暗卫的只有暗卫守则和主人的生命安危,排除掉这些因素,再和负责清场的沐通一交叉,剩下的可能性寥寥无几。可想想看,沐通能和自己有什么交集?又有什么交集是七剑不能说也不敢说的?
只是这个可能性有些既荒诞又自恋,君然实在没有那个底气,像福尔摩斯那样自信的说:“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即使再不愿意相信,也是真相!”所以君然果断发扬乐观向上的好习惯,一笑而过。
可这只是开始,君然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觉得不大对劲,明明寒气袭人,后背却颤栗栗地渗出一层汗,这种感觉从来就预示着不祥。果然,莫名其妙地睡着,又莫名其妙地梦醒。莫名其妙地被沐通捉弄,又莫名其妙地发呆失神。好不容易心急火燎把折子批完,本以为赶回来能美美享用一番全味斋的饭菜,结果迎接她的却不是美食,而是苦药。
看着出现在莲池门厅的文颉,君然很有种领地被侵犯的感觉,还有种很强迫症的倾向,让她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天被文颉亲舔伤口时:心慌,尴尬,害羞,甚至羞愧。可这样的感觉是不应该有的,在和老奸巨猾的官绅们斗智斗勇,在与各怀鬼胎的小郎们逢场作戏多年后,她已能熟练控制自己的情绪:清醒,隐忍,筹谋,甚至从容。
她并不是个天姿聪颖,擅长谋划的政治野心家,一步步走到今天完全是形势所迫,在这个刀光剑影,等级分明的残酷竞争中,有她的血泪,也有她的运气。这才造就了这样的她:能以高傲之姿,站在前世广博信息量的巨人上,俯视今生恍若梦境般的芸芸众生。
严峻的现实并未让她丧失忠义纯善的道德标准,可胆战忙碌的操劳却让她丧失了自我,她忘了,她也曾是一个对爱情有美好憧憬的小女生,除了自由,她同样渴望拥有一个宽阔稳健的胸膛,一份女儿双全的幸福。可她哪里还顾得上这样的小幸福?曾经温暖的念头被一纸诏书毁得干干净净,被一番嘱咐束缚的殚精竭虑,从那时起,她便不敢再动情了。
对于那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虽是形势所迫,但君然还是觉得冒犯了有如冰山雪莲般纯净的文颉。他是一个纯净美好的男子,有着倔强而坚韧的傲骨,明明是她冒犯在先,他却仍旧对她脸上的伤疤感到愧疚,甚至不惜违背师门的禁令,当面用血液为她疗伤!
他可是神秘莫测的来去门继承人啊,他百毒不侵,浑身是药,他的头发可以解毒,他的唾液可以愈合伤口,他的血液甚至可以续命!他的医术神鬼莫测,据说哪怕你刚刚断气,他也能救活!这样的人,就该有那样的出尘之姿,就该有那样的傲物之态!而不是低下他高昂的头颅,委身在我这个声名狼籍的摄政王身边做小郎啊!
君然看着他静静地立在门厅前,如墨的长发散在肩头,冠玉般的容颜不悲不喜,他还是一身的白布长衫,衬托那鲜艳的朱砂愈发明艳。而他那如漆般黑亮温润的双眸正看着自己,红润的薄唇旁似乎还挂着笑意……而她,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早上的药吃的有何感觉?”文颉耐着性子,等到君然终于拖着华服走进了门厅,便立刻为她搭脉,“可有头晕或呕吐的感觉?”
“没,没有……”君然细看之下,文颉的脸上哪有半点笑容,只得陪着笑脸,谨慎的斟酌着回话,“先生不必费心……”
“你上朝的时候睡着了?”文颉突然看向君然,浓墨的剑眉微微一蹙,口气不禁冷了几分,“是不是?”
君然惊的差点喊娘!这也能从把脉看不来?这是医术么?巫术吧?
“只……只是小睡了一会儿,”君然心虚的小声嘀咕,“我以为是昨晚睡的太晚……”
“这药方原是大补,怕你虚不受补,会有头晕呕吐之感,可你脉象充盈却不饱涨,定是修养调息过,”文颉搭完脉,语气更加严肃,“是否有人为你推脉活血?是七剑?”
“没啊!绝对没有……”君然笑的有些狗腿,只想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先生吩咐过的嘛,绝对不敢乱来……”
文颉盯着君然,微微眯眼,似乎仍旧不相信,但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端来一个大药盅:“喝了!”
“先生不是说补药早晚各一次嘛……”君然嘴里这么说,双手却恭敬的把药盅接了过来,“有劳先生啦……”
药盅一揭开,君然傻了!小花盆般大小的药盅里满满当当,鲜红一片!看着像血,闻着更像血,这!简直就是一大碗血啊!
君然呆掉了,接下来的表情是该感动,还是该激动呢?大兄弟啊!就算你是血牛,你也不该把我当成吸血鬼啊!我……我看着就想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