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然好久都没有睡这么沉了,可她一直在做梦,奇怪的梦。
她梦见心脏病发的一瞬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急救按钮近在咫尺,却无力伸手。就在心脏淹没在如同被碾压过的痛苦中等待死亡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却把急救按钮递到了她的面前,她勉力转目一看,居然是沐通!这个面如冠玉,儒雅却高傲的一根筋,居然穿着织锦锻袍蹲在自己的面前,还狡黠地冲自己眨着眼睛……看到那幽深黝黑的眼眸,君然感到自己的小心脏结结实实地震了一下!
就醒了!
自己竟睡着了!而七剑正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不过就是打个盹罢了,你至于用这样班主任查岗的眼光盯着我么?
君然勉力地睁开眼,一阵头晕目眩,自己打了个盹,怎么感觉这么奇怪?发髻散乱不少,脑后的穴位却感到温热舒爽,身上宽大的小羊皮披风也异常地柔软温暖,让人睡地舍不得醒来。可嘴唇上肿胀的钝痛感是怎么回事?难道自己是压着脸睡的?现在什么时辰了?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这披风是哪里来的?七剑怎么会现身的?谁清的场?那帮喜欢弹劾的家伙,巴不得能揪着自己的错处大弹特弹,难道指望他们体贴的自动消失?今天的奏折怎么办?桌上堆着的那一大摞去哪里了?还准备早些回去补觉的呢!可一回去肯定会被冰山小郎逮着喝补身药,又酸又涩还有说不出来的滑腻恶心味,这药是专门整人的吧?晚上也歇不着了,贺连承珏要来“上课”……尼玛,这么一想,自己居然把这种累成狗的日子过了十几年,这种拼劲要是放在现代,咱不奋斗成款姐也得拼成高管啦……
七剑看主子醒来后居然呆楞半晌,这个单纯的乖宝宝暗暗记在心里,以后绝对不能和人亲亲,否则会痴傻半天……
“主子?”七剑迟疑地伸出手,“我给你把把脉……”
“啊—啊—嗯——”君然目光游离的看着七剑,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手指无力的抖了两下,“不用,是木头把他们打发的吧?折子呢?”
“主子,你来看吧……”七剑想起,沐通居然一脸惬意的折腾着这些折子,脸色一下子变的更怪异起来。
君然心头大乐,两眼放光的想,难道木头今天慈悲为怀,把折子也顺便清掉了?!
君然恋恋不舍地掀开身上的小羊皮披风,顺手一翻,居然是男款,疑惑的看向七剑:“是木头的么?”
七剑点点头,神色不但怪异,而且愈发地心事重重起来。
君然也不问,缓缓起身,微微扭动着脖子,便跟着七剑来到折子架前,这一看,气的完全清醒了!只见之前堆在桌上的折子一本不少的又放回了折子架里,君然不死心,拿起红色架子上的第一本来看,通红的封面上依次写着五行字:
“兵部上将亓庚垣
十月初七赛酒城
乌兰布通右翼王部落小规模骚扰
有小伤亡、已击退整顿中”
翻开折子,里面居然还有沐通一板一眼的批注:已阅,转呈摄政王。这!这叫批注?这叫一国右相对紧急折子的意见?已阅?他当这是小学生抄生字,组词语的家庭作业是吧?!
看到这个,君然两世为人,却是第一次有了想爆粗口狠狠“靠之”某人的欲望!
因为事实一而再,再而三地证明,木头不但是个没救的一根筋,而且还是个极端的小心眼!
我上班打瞌睡,你把我叫醒不就得了,你大可冷嘲热讽几句罢了,好歹不耽误事儿!你倒好!假惺惺地帮忙清场,给我又是盖披风,又是吩咐暗卫守着我睡,结果呢?你“耐心”的把我桌子上原本已经批掉一半的折子又全打乱放回了折子架上!
木头啊木头!“我”恨不得狠狠地“靠”之你啊!你该是有多一根筋,多小心眼,才会想出这么无聊的法子来隔应我啊!不就因为当年迎春宴上,你沐大状元屈尊降贵把玉梅簪插在我头上,而我这个不识好歹的可怜公主居然不理不睬,以要报答皇恩为借口,甘愿和亲也不愿接受你的示爱,甚至你都伸手问我要百榴钏了,我就是不肯给你么……可是!沐大人呐!已经十几年过去了,自从您当上右相,就一直高举“找茬”大旗,半点没让我舒坦过啊!难道您还没有生完气么?您就不能大人有大量,原谅当年的我“年少无知,不识好歹”么?当年的我不过是一个想要自由的可怜孩子啊……
这不想还就罢了,一想起来更是恨得君然牙根都疼,这麻烦的根源就是这眼前的折子架呀!唉……
想当年,君然刚刚接手朝政,右相还是沐通他爹的时候,满朝文武对她这个女人当政的负面情绪,曾有过一次大规模地爆发。原因很简单,君然这个新官上任,烧的火太大了!
人家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虽有些夸张,但多几把少几把,总是有个让人接受的限度。但君然已经等不及让整个朝廷慢慢接受了,当时已是内忧外患,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她必须迅速调整国家的核心力量,最快速地扭转局势才行!而改变的关键之一,便是收拢人心,提高行政效率!而其中最让君然头疼的,就是百官们每天如雪片般汹涌而来的折子!
好好的折子,你有事说事就好了呀!可他们偏偏跑到这里来秀文凭,厚厚的折子里先是请安拍马屁洋洋洒洒几大百字,然后轮到说事情了,却是含含糊糊又几大百字,再往后就是推卸自己的责任,絮絮叨叨又几大百字,这一本折子呈上来,君然昏头涨脑地看半天也不明所以,更不要提批复了!
所以君然很委婉的向百官提出,折子能不能写的精简些,明确些。结果却招来这帮老头子们的呱噪一片:什么没学问看不懂折子啦!什么破坏祖制传统啦!什么女人当政就是事多啦……
君然刚开始还想着和平解决,于是参照现代档案的管理方法,设立折子架递折制度,并且严格规定折子的格式内容:折子架长六米,高两米,共四层,分轻重缓急四个隔层,如折子的封面红色,即为紧急折子,封面上一律用五行文字高度概括折子的内容。而折子里面的内容不需要写废话,把事情需要补充的讲明即可,最多不能超过两百字。每日早朝之前,百官需自觉分类,把折子放到相应的折子架上,自有太监统一整理送给摄政王批阅。
此法一出,百官不乐意了!老祖宗的时候起,折子就是这么写的,你一个黄毛丫头,凭什么说改就改啊?不改的还要扣俸禄?老子不但不改,还给你瞎投,你能奈我何?你倒是扣啊!
结果君然毫不犹豫地下手扣了,不但扣了,而且还张榜在金水桥头,大刺刺地上书某某大人被罚俸几两的排行榜!
这下子,百官的脸面摆不住了,大伙儿一起商量着,是罢官呢,抗议呢,还是跪先帝牌位诉苦呢?
此时,百官之首的沐通他爹却淡定的上交一纸假条,称病不出了!他这一开头,瞬间有大批官员上交病假条。早朝时分,诺大朝堂空空荡荡没几个人,场面堪称SARS亲临,全员隔离啊!
君然倒是乐观的很,自己虽一向得饶人处且饶人,但若是被人欺得狠了,却也能遇强愈强,毫不含糊。立马拿出当年问先帝要的百官测评表,一面急召年轻有为的地方官进京救急,一面把不可替代的重臣和忠臣圈出来几个,派御医和御林军先上门“慰问病情”。其余的嘛,统统大笔一挥——准假养病三年!
此举一出,倚老卖老的,起哄的,围观的,好事的,无能的,混饭的……统统傻掉了……
当然,水至清则无鱼,在君然和沐通他爹“友好亲切”的密谈之后,就形成了如今双方都有一定妥协的朝堂格局——沐通子代父职算是折罪,其余愿意“康复”的百官照旧官复原职,君然这个新官上任的火嘛,当然该烧还照烧喽!
唉……想到这里,君然不禁再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木头,算你狠!我……继续忍!
退守原位之前,七剑不放心的连连回头,看着君然阴晴不定,变幻莫测的神色,这个单纯的乖宝宝再次暗暗记在心里,以后绝对不能和人亲亲,否则不但会痴傻半天,痴傻过后还会六神无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