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淅淅沥沥,黎明前的黑暗仿佛更加阴冷。
从此,君然眼中的黑曜之光仿佛也镌刻在了文颉的眼中,午夜梦回,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一瞬间。
文颉定定地看着那缩成一团的黑影,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来到罗汉床旁。那小小的一团正歪着脑袋趴着,分明是又睡着了。厚厚的棉被全被拱到了身前堆着,后背反而是空着的,在清冷的空气中,纤窄的脊背终于不再时刻保持挺拔,而是软软的靠在棉被上,令人惊讶的是,那不足一握的柳腰却是个肉肉的圆柱体,让人想起集市上成堆的细白糖,实在想摸上一摸,尝上一尝。
文颉犹豫了片刻,还是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拎起一旁的薄毯,轻轻抖开,缓缓覆上她的后背,那薄毯是那么的薄,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后背散发出的微弱温暖。他忍不住乍开双手,隔空在她的脊背上比划着,那么强势狡黠的人儿,她的后背竟是这么的窄小柔弱。
“你对我,始终是以礼相待,可我该怎么信你?”文颉嘴角微微翕动,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呓语,“你为何——偏要在我狠下心来的时候……靠近我?”
“把手拿开!”不知何时,七剑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门口,此刻,他英俊的脸庞却狰狞如魔兽,冰冷的话语甚至比漆黑的雨夜更让人生畏,“不管你是谁,如若敢伤她分毫,我必追你至黄泉!”
文颉淡定的收回双手,对着这狠厉的威胁根本不屑一顾,负着手便向卧房走去,安然的躺在了拔步床上,更嚣张的一翻身,给七剑留下一个毫无防备的背影。
七剑只恨的钢牙直咬,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好再计较,谁让自己技不如人,中了人家的药,却到现在还有些不对劲儿呢!
七剑只好转过脸来,毫不怜香惜玉地将被子一掀:“主子!到时辰了!起床!”
耳边听得君然赖床的阵阵哀嚎,一抹淡淡的笑意悄然涌上文颉的脸庞,只可惜,无人能欣赏到这灿若星辰般的笑容。
君然这两天严重缺觉,虽然已经在宫车上补了一小觉,勉强撑过了早朝,却还是没能撑得过议政会,耳边听得那工部尚书李廷逊一项一项的掰着手指头要钱,君然只恨不得让人把他埋到钱库里去,事情还没开始干呢,张口就知道要钱……
不用说,这议政会也是君然当政期间的一大改革啦,这早朝嘛,是开给皇帝听的,满朝文武集体亮个相,请个安而已,就像新闻联播似的,汇报下国家大事而已,实际上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这皇帝年纪还小,上完了早朝就得去太傅那边听课,所以这议政会才是正儿八经解决问题的地方,刚刚早朝汇报的遗留问题,没处理妥当的,还有争议的,统统留下来,君然和他们面对面,私聊。
这议政会的地点就在勤政殿的耳房里,原来是太监宫女们等候传唤的地方,简简单单的大厅,十几平方大小而已,现在却被君然捣鼓成了私人办公室,宽大的长条办公桌,铺满靠枕的沙发椅,舒适又方便,要私聊的大臣就在勤政殿里等着,君然会吃上两块点心,再端好茶杯等他们挨个进来。
本来,这个工部尚书是很好打发的,但他今天似乎是打定了主意,拉上了右相沐通做后援,看样子,要不到钱便打算不走了……可自己这脑袋怎么是越来越沉,面前奏折上的字怎么一个个漂浮着,好像还套着游泳圈呢……
沐通果然没有白白被称作木头,只见他面无表情的坐在君然左手边的藤椅上,他对工部尚书的那点伎俩嗤之以鼻,以为拉着他过来就能解决问题,他这个官当的还真是轻松。
可今天的摄政王有些不大对劲,往日里三两句话便能打发的事情,她居然有耐心听到现在?她又要搞什么名堂?
他抽空斜眼那么一瞥,不禁一愣,这摄政王正光明正大的打着瞌睡。她用那小掌心撑着额头,五根青葱般的玉指虚扣在墨发上,宽大的罗袖褪到了手肘上,露出一段丰润白皙的藕臂,可这微弱的力量明显要撑不住了,高耸的立领下,那白璧无瑕的玉颈正把头上的紫金朝凤冠晃的摇摇欲坠……
这是……得有十三年了吧……难得一见的场景,看的木头的眼眶有些潮湿,这是多久时光啊!自从这女子改头换面,以孤傲之姿站在那权利的最巅峰开始,便见她有如绷紧的弓弦,时时刻刻准备着,随时准备射向目标!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是第二次,你在我的眼前睡着……
木头剑眉下的眼神倏地暗了下去,如刀削般刚毅的脸颊微微颤抖着,这是他在暗暗地咬着牙齿,这也是他下定决心要做事时的习惯动作。这个动作表示他做事必会排除万难,百折不回的坚定意志!
他悄然起身,挡在了君然的身前,一抬手,抽走了李大人手里念的正起劲儿的账单。
“这个交给我吧!”沐通的脸上不冷不热的笑着,一手坚定地将他往门外推去,“快走!摄政王听的不耐烦了……”
“哦!哦……”李廷逊梗着脖子还准备往后看一眼呢,被沐通一个大力地推出门外,毫不留情地当面把门关上了,顺手还落了栓。
沐通转过身来,缓步走向君然,现在的他,不再是总理万机的权臣,现在的她,也不再是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他缓步地走向她,明晃晃的高悬的宫灯下,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迎春宴上,十九岁的他缓步地走向十四岁的她,一个是踌躇满志的状元郎,一个是寒酸瘦弱的小公主。他不容拒绝的,将玉梅簪插在她的头上,她却压低着头,不肯将腕上的百榴钏交到他的手上……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一痛,眼底的墨色更浓,他一手扶住她早已酸软的腰身,一手五指张开,一面托着她的脑袋面向自己,一面轻轻按压着她的脑后,以奇特的顺序和手法按抚着她的百汇、后顶、玉枕、天柱等穴位。
“撒手!”七剑愤怒地低吼声突然出现,手中的利剑已抵在沐通的心口,“还不撒手!”
“退下!”沐通目不转睛地继续按抚,根本不予理睬,“我既未伤她性命,暗卫守则第一条,不可窥探主子隐私。”
“即便你是右相,也无权管我暗卫!”七剑将利剑抵得更紧,“撒手!”
“呵呵……是么?”低沉的轻笑溢出沐通的薄唇,“七剑,25岁,未服食忠勇丹,右腋下一寸某穴位处有定心针3根,乃你的武功罩门……”
“你是什么人?”七剑咬着牙不撤剑,“知道又如何,就凭你……”
七剑的耳畔忽感吹过微风,再一看,一名面无表情的暗卫已经将钢刀抵在了自己的右腋一寸处!
七剑抿着嘴唇,手上的利剑却丝毫未动。
“不错!你倒是对她忠心耿耿……”沐通的眼光略微柔和,他轻轻放开君然的腰肢,从怀中摸出一枚乌沉沉的椭圆腰牌,伸到七剑的眼前,硕大的“卫”字暗藏金光,“退守原位,不得打扰她休息!”
“是!大人!”七剑无奈撤剑,快速地单膝点地行礼,起身还在犹豫,却已被身边的暗卫一把拉走,只得重新趴伏在宫梁之上。
沐通暗黑的眼眸更加坚定深沉,他不再迟疑,俯身单膝跪地,一把将君然的腰身箍在自己的怀里,一手将她的颈椎微微向上托起,低下头去,毫不迟疑的覆上她的娇唇!
浅眠中的君然突然受到惊扰,想挣扎却感觉似有巨网束身,手不能动,目不能睁,甚至无法分辨这是不是在做梦。她白皙的双颊瞬间染上红晕,眼眉皱起却无法睁开,细碎的呜咽被霸道的唇舌反复卷吸,白细的贝齿被一一清点膜拜,局促的呼吸非但得不到救赎,反而被坚定地攻势猛烈缠绵,所有的娇柔美好只能被动奉献,无处躲藏,无所遁形……
宫梁之上,七剑紧闭双眼,铁拳紧握,却只能听任主子被他禁锢身下,被迫献吻……
一盏茶的时间,分分秒都是煎熬,沐通是痴缠着舍不得放手,七剑却是奈何身份动不了手……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自当清楚,”沐通的双颊微红,目光如炬,却言语冰冷,语气生硬,“除非,你再也不想护她左右!”
勤政殿一空,七剑踉跄地奔来,跪在君然身旁查看,却发现她唇角含笑,呼吸沉稳,竟已在香甜的睡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