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火红的晚霞今日特别亮眼,这铺天盖地的红艳艳,直看的让人心慌意乱。
豪华宏大的摄政王府前,浩浩荡荡的车驾才刚停稳,只见吴大管家跌跌撞撞地冲上前来把脚蹬放好,正准备打起纱帘,就听得宝阁宫车内传来轻柔纤细的声音:“吴六,发生什么事了?”
“主子恕罪!奴才无能,没伺候好冷小郎……”吴六果真是满头的汗,惊得赶忙把手一缩,跪下就请罪,“他……自晌午进府以来,不吃不喝,不但将婢女仆妇们全都赶走了,还把奴才刚刚给送的饭菜……扔了出来……奴才……伺候不周,奴才有罪……”
吴六说完,趴在地上静等着回话,哪知那宝阁宫车内竟悄无生息,心道完了!完了!这摄政王向来喜怒无常,无论是宠爱的小郎还是上门的大小官员,都是说翻脸就翻脸,可这冷小郎是何方神圣?自己跟在摄政王身边十几年了,何曾见过她为了一个小郎出言关照过?
吴六脑门上的汗越积越多,啪啪地开始往下滴,脑子里循环播放着摄政王早上临出门前说的话:“此人,好生伺候,不可冒犯!”这话听得他当时就糊涂了,自己只是个管吃管喝的,还能怎么好生伺候?在这王府里,除了您摄政王,还有谁敢“冒犯”小郎啊?可他虽听着糊涂,却不敢去问啊!这指令让他怎么照做呢……
臭死了!臭死了!
此时,君然正捏着鼻子,坐在车里直皱眉呢!这吴六也是,做这王府的管家这么多年了,什么风浪没见过,居然也有被人泼一身饭菜的时候,只怕他刚刚用“扔”还算是看在自己面子上才这么说的,搞不好是直接被“砸”成满身馊臭的吧!
“王爷……”车外吴六颤着声儿的问道,“王爷,这……”
“随他吧!等我回来再说。”君然忍不住把手放在鼻子前面,扇了扇,略微扬了扬声儿,“护卫减半,全程鸣锣,去全味斋。”
吴六愣了愣,赶紧利索的抱着下马凳闪一边儿去了,呆呆的看着侍卫头领在马上呼喝着调转路线的口令,很快,一队人马便离开了大队伍,簇拥着宝阁宫车逶迤而去,直到远处传来熟悉的鸣锣开道声儿,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嘴里默默念叨着“管家守则”:“主子做事,高深莫测,不懂正好,照做就是……”
听得外面嚣张的鸣锣开道声,君然又舒服的躺下了,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信笺。她将信笺举在自己眼前端详着,想起了今早贺连承珏来找她时,那副欲言又止的尴尬表情。
“王爷,他名叫文颉……晌午就到,会以映月山庄庄主的印信为凭……”
“他……医术虽超群,脾性却有些……古怪,还望王爷见谅……”
“在下……有要事在身,需即刻动身,便不与他相见了……”
“这里写有……他的一些……脾性,还望王爷费心照顾些……告辞!”
他总共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却显得那么的心慌意乱,之前的机警洒脱竟半点不见,走的竟比来的更快,快的自己都以为还在睡梦中呢。
自己原以为是契约出了什么问题,现在想来,原来这堂堂映月山庄的少庄主,居然忌惮这个叫文颉的人?那他有何能耐让此人到王府来做小郎?难倒是使计诓来的?
呵呵……难怪跑的这样快呢!有意思!自己一早上忙到现在,差点把这个忘记了,让我来看一看……
君然打开信笺,只见那巴掌大的纸头上只写了九个字,笔锋如刀似剑:“冷性子、厌荤腥、绝女色”
君然微微苦笑,将信笺又折好了放回袖袋,呵呵……还真是尊大佛。
全味斋,京城里专做素菜的百年老店,听听这名字就知道这店的牛气,明明没有荤腥,却号称能用“全素”做出“全味”,这老店能历经百年沧桑而不倒,这当家人想必是有些真本事的。
此刻,这有些真本事的当家人正一脸肃然,垂首站在君然身前,看着她慢条斯理地品尝着本店最出名的十全素锦宴。
“小店粗茶淡饭,”当家人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大叔,好容易等到君然放下筷子,漱口净面,这才躬身道,“有伺候不周之处,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君然进宫忙了半天,本就给那一帮酸儒们惹得不痛快,现在好容易美味在前,却拖着一身累赘的宫装,吃的也不痛快,正想着怎么挑事儿呢,这掌柜的竟然送上了门来。
“竟敢用粗茶淡饭来伺候本王,这让本王怎么包涵呢?”君然淡定的缓缓起身,理了理宫装的百褶裙摆,轻描淡写地说出让人晴天霹雳的话,“绑了!杀!”
左右立马冲出来两个膀大腰圆的侍卫,逮小鸡似的就把这掌柜的两只膀子一架,三两下给绑上了。
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把掌柜的吓懵了,谁想到这摄政王会抓着自己的客气话来定罪啊!但他好歹是见过场面的,知道这她今天就是故意来找茬的,倒也很快镇定下来,跪在她的面前连连请罪:“王爷恕罪!请给小民一个机会将功赎罪!”
“好啊!”君然还是那轻飘飘的语气,“做这桌菜的厨子呢?现在就跟本王进府吧!”
“这……”掌柜的面不改色,磕头说道,“王爷明鉴,小店不敢抗旨啊!皇家古潭寺的礼佛大典就在明日,小店的所有厨子在这一月之内,都得在古潭寺的伙房听命……”
“哼……”君然冷哼一声,看来这百年老店能繁荣至今,的确自有保命之道,可惜你遇上的对手是我,哼哼,“我不过是要一个厨子而已。”
君然俯下身子,在他的耳边低语:“你又不是厨子啊!杀了你,不算抗旨——”
掌柜的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看到摄政王居然冲着他狡黠的眨巴着眼睛,只见她挺直了身子,傲然地大声说道:“是这些个赶热闹的信徒重要,还是我那吃素的郎君重要?难倒要我那可怜的郎君活活饿死?”
“……”掌柜的听得差点翻白眼,这喊打喊杀的半天,居然还是为了她的小郎?!气的这掌柜的把“和气生财”的祖训都扔一边去了,霎时间铁骨铮铮,“这姜大厨明日还需把关送往古潭寺的食材……”
“本王不急,最迟明天下午……”君然当然得等文颉把脾气发完喽,要不然撞枪口上,不是自找不痛快嘛,君然想着,昂首挺胸地往外走,“……桌上剩的给本王包起来,确实味道不错,本王还没有吃饱呢……”
两名侍卫把手里的膀子一扔,也跟着走了,只剩下哭笑不得的掌柜跪在那里,风中凌乱……
当夜的南锣鼓巷评书场就出了折新段子,还是那两个老头子,还是讲的唾沫星子直喷,还是比划地天花乱坠:“各位看官,小老儿们今夜要讲的是——新小郎爱吃素愁煞摄政王,抢厨子表爱意大闹全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