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然冷眼看着,觉得这水已经搅得差不多混了,该干正事儿了,还得把这做好人的机会留给皇帝,于是起身一礼:“本王声誉事小,但新政不可再做拖延,望陛下明鉴。”
估计皇帝也看够了何御史的窘态,轻咳一声,朗声说道:“皇姐稍安,朕相信何御史和众位爱卿的衷心和能力,怎会做出家国混为一谈的糊涂事儿,都坐下吧!还是加紧把新政之事商议妥当,福泽万民才是。”
“陛下圣明!”众人站起来,鞠躬,谢恩又坐下,好易通忙活,终于能干正事儿了,但君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今天磨的时间太多,脖子已经被压得不得劲了。
君然勉力挺着腰身,尽量雍容大方的站起身来,声音轻柔依旧,但语速却明显加快:“各位大人如果仔细研看过本王的新政议表,自然不会问出今日这些简单至极的问题。”
“当然……”君然语气一转,用眼神压住了一两个不死心的,“若是纯粹纠结于男女大防的迂腐旧理,本王倒要问一句,五到十岁的娃娃能有什么授受不亲?诸位是见不得女子多识几个字呢?还是害怕承认女子识字之后其实比男子更聪慧?”
众人默然。
“有些传闻我不知是真是假,今日正好说与众位品评一下,”君然决定一举拿下:“听闻工部尚书李大人的幼子,未满十五却已是声色犬马,无一不通,今年官学春试倒数第一;听闻兵部尚书董大人的二公子未及弱冠,却已名满京城,文武双全,是今秋文武状元的双料夺冠热门;听说吏部尚书龚大人的三公子……听说礼部尚书魏大人的大孙……听说……”
君然在这儿一口气儿不带喘,把真相当传闻,挨个这么铲下去,或褒或贬或讽刺或恭维,无一句不戳人心窝子,在看看下面各位大人的反应,真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比如工部尚书李廷逊,这位李大人年轻之时是出了名的白面公子,这会儿坐在那里却像个红脸张飞,自家儿子那点事儿早已让他当年的才名尽丧,俗称“坑爹”。但那兵部尚书董大柱就不一样了,挺直了腰杆,虽目不斜视却是笑的满脸菊花。董大柱是被先帝破格提拔上来的,目不识丁的庄稼汉出身,当年没少受鸟气,偏偏是个有儿女福的,三子两女个个才名远播,尤属老二最是争气,殿试虽未开,但上门说亲的媒婆已是踏破门槛,名曰“男神”。
君然看着众人的反应,心下乐开了花,状似无意的轻轻拂了拂衣角,转身又坐了回去,趁此机会,当然要好好欣赏下百官的表情秀啦!害的自己连夜背诵,连上朝途中的觉都补不踏实,谁让这些个台词这么长!
“当然了,这些只是传闻,本王并不知其真假,”把握好时间,君然抛出重点:“但本王疑惑的是,各位公卿俱是位列九班,自是智勇出众,不分伯仲,为何子女却是良莠不齐,天差地别呢?”
立刻,嗡嗡声起……
“我家的启蒙先生拜的是某某大儒……”
“……”
“我家就粗养,从不娇惯……”
“……”
“我家祖训历历,九九八十一条……”
“……”
眼看就要成为优秀育儿经验交流会,君然轻咳一声,决定速战速决:“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那么,请问各位,每日教子所费时间几何?先生授课所费时间几何?”
众人一时有些懵然,不知怎么接话。
君然暗爽,心想,赶紧把他们轰倒回家歇歇:“除去这些时间,谁和子女相处的时间最长?谁对子女性情的影响最大?”
当众人好容易在迷迷糊糊的脑海中摸清一点思路的时候,君然这一炮已经轰过去了:“是母亲!各位大人!母亲才是子女的第一任先生!母亲才是和子女相处时间最长的人!母亲才是对子女性情影响最大的人!”
君然看着下面的表情,感觉他们已经被这些现代的常识轰的差不多了,赶紧上前补踹一脚:“母亲,便是女子,女子无才便无德,无德又怎能让子女有德?无德又怎能让子女有才?”
说着悄悄拉了拉皇帝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屋角的沙漏,该下朝了。
“各位大人若是有何辩理能驳倒本王,明日请早吧!若是不能,明早还请陛下下旨,着六部推行新政,陛下您看……”
皇帝看了一早上的戏,此刻的心情非常好,配合的起身整了整袍带:“好,好,朕对皇姐刚才说的传闻很感兴趣,不如皇姐来和朕再仔细讲讲……”
说着竟拉着君然的手往殿门处便走,身边侍立的太监立马仰脖子唱和起来:“退——朝——”
君然紧跟在皇帝身侧,目不斜视的一溜儿小碎步,眼看就要跨出勤政殿。
“陛下,恕臣失礼,摄政王,请留步!”木头那没有起伏特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君然叹了一口气,只觉眼前飘过四个字:“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