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果然很黑。
君然捧起繁复华丽的朝凤冠,轻轻的戴在头上,犹如将一道紧箍儿箍在头上,然后板起面孔,昂首挺胸的走下车辇。
在她的面前,朱雀正门大开,两边的宫女提着风灯夹道静候。昏黄的灯影一路延伸到漆黑的夜里,就像世人对权和利的欲望,明知前路福祸难料,仍旧前仆后继,可这条路,走进去难,走出来更难。
君然时常在想,自己长裙坠地,踩着红毯踏入宫门的背影如果能配上字幕,那一定会是这几个字:朝堂路,生死途。
想想就很美。
很凄美……
金水桥头,感觉好久没有在上朝之前见到皇帝了。
黎明前的黑暗刚刚退去,晨曦中,一身明黄的龙袍衬的皇帝的面目有些模糊,这是个身量刚刚拔起来的孩子,才刚刚13岁,这个年纪在现代,顶多就是个才上初一的孩子,和父母撒娇耍横,要买新款手机,爱玩网络游戏的年纪。可在这里,他稚嫩的肩头却要扛起整个国家,一边要暗中提防随时可能牟朝篡位的自己,一边还要学习处理朝政,尤其是那帮子老奸巨猾的臣工,要把他们的毛捋顺,心捋齐,很不容易。
君然看着皇帝步履轻快的向自己走来,脑海中浮现出皇帝初次上朝的情景,4岁的娃娃带着奶香,由乳母抱着在金水桥头等着自己,也是这般的从晨曦中向自己走来,只是当时的他步履蹒跚,奶声奶气的喊着“皇姐!皇姐!”,一边向自己的怀里扑来。君然想着,笑容不禁浮上脸庞,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姐弟俩欢乐的笑声。
13岁的他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脸上褪去了婴儿肥,俊朗的面容完全遗传了他母亲的优良基因,好在浓浓的莽刀眉显得这个稚嫩的面庞稍许有些成熟,他面上虽带着笑,但笑容已经不达眼底,从什么时候起的呢?君然垂下眼睑,笑容已变的有些苦,皇帝天资聪慧,一点就通,是自己的好学生,自己教的好应该高兴才是。
“皇姐!”皇帝上前两步扶起正欲下跪的君然,语气依旧亲切自然:“皇姐可算来了!朕今儿起的早了些,终于能和皇姐一同上朝啦!”
“陛下近日越发长进,听花嬷嬷说经常读书到深夜”,君然抬手给皇帝整了整蟒袍上的缎带,故作责备的瞥了一眼皇帝:“陛下的身子可是要好好保重的……”
“皇姐,朕知道啦!你快来……”,皇帝一把拉着君然就往勤政殿走,“里面已经要吵疯啦!”
“又是不满本王宠爱新小郎?”君然顿时觉得没啥意思了,“他们有点新意没有啊!”
“这次倒不是,”皇帝满脸新奇的看着君然:“皇姐为何会想办孩童官学呢?男孩子也就罢了,女孩子怎么也得上官学呢?”
“什么叫做义务教学?”
“进了童生的秀才必须义务教学一年才可报名参加乡试?”
“女子无才便是德哪里不对吗?”
“为何要鼓励落第的举人等兴办私学?”
君然看着满脸期待的皇帝,不禁皱了皱眉,她倒是很想一一解答,可这根本就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楚的啊!
“皇姐,这些你下朝之后可要一一为朕解答哦!”皇帝拉着君然的手,撒娇似的晃着不撒手。
“陛下,”看着这会儿孩子气儿的皇帝,君然觉得有些头疼:“陛下已经长大,下朝后自有郑太傅和年太傅两位大儒授课,皇帝岂可还像孩童一般黏在姐姐身旁?”
“不管不管!皇姐自十岁起就没再给朕讲过课了,皇姐教我的东西可比两位太傅新奇多了,”皇帝一撅嘴巴,不依不饶起来:“那朕待会儿直接下旨请皇姐留下叙话!”
皇帝如墨点漆的星目正盯着自己,表情中带着三分玩笑,七分正经,最后的语气虽不凌厉,但这皇帝的架子端的已颇有气势,要不是脸太嫩,倒还真有种不怒自威的帝皇像。
君然的脖子已经被厚重的朝凤冠压的快僵了,头被箍的更疼了,便认认真真的拱手一礼:“本王遵旨!”
勤政殿内已经传出了嗡嗡的辩驳声,君然甚至都能想象的出那些老男人围着自己,对着她指指点点,唾沫星子直飞,山羊胡子直翘的混乱场景,君然的心里只好接着叹气:“一个麻烦还没解决,马上又要来一堆麻烦……”
“男人不论大小,一样麻烦!”君然果断的退后两步,淡定的跟在皇帝身后,跨进了勤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