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烈日当空,太阳炙烤着大地,奉二铎全然不顾太阳的恣睢骄横,挥汗如雨心甘情愿地为梅眉做着砖瓦坯时,梅眉又来了。
这次,奉二铎老远就看见了梅眉了,忙停下手中的活,洗净了手脸,笑着迎过去。奉二铎正准备问候梅眉时,却发现梅眉面带愁容走路也漫不经心,看起来似乎有些疲倦。奉二铎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奉二铎关心地问梅眉。
梅眉没有回答,两行晶莹的泪珠从眼眶里面溢了出来。
奉二铎急了,走上前两步,拉着梅眉的手,说:“究竟是怎么了嘛?你说呀!”
梅眉一下子扑到奉二铎怀里,紧紧地拥抱着他。奉二铎感到自己的脸上也潮湿湿的了。“谁欺负你了吗?”奉二铎轻声问。
“我要走了,我是来与你告别的。”梅眉低声哭泣。
“告别?你要去哪里,不回来了吗?”奉二铎的心怦怦直跳。
“我爸爸给我找了零时工工作,我要去上班了,估计这段时间看不到你了,我不想走。”梅眉说。
奉二铎有些如释重负,站直了身子说:“这是好事呀,干嘛还不高兴呢?”说着,为梅眉擦拭掉眼角的泪水。
“可是,可是,人家不想去嘛,我就想呆在家里,可以常常看到你的。我舍不得你的。”梅眉说。
“是去你爸爸厂里上班,又不是多远的地方,再说,你还不是随时都可以回来呀。”奉二铎开导梅眉。
“你真这么想,我就高兴了。”梅眉说完,眼角露出了一丝笑容,“我明天就要去我爸爸那里了,我还害怕你不高兴呢。”
奉二铎牵着梅眉的手,边走边说:“你看,我为你做的砖瓦坯,看看怎么样?”
梅眉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紧锁了,说:“我还差点忘这件事情了,我今天还有一个事要给你说的,就是我家暂时不要砖瓦了,爸爸妈妈说,暂时不新建房子了。”
奉二铎说:“啊,不要了?怎么会这样?”然后又说:“哈哈,不要就不要了,这些可以算给别人的,没事。只是,只是,你知道吗,这是上好的泥土,不比一般的,这泥土煅造处的砖瓦经久难用啊,你们家不要太可惜了。”
梅眉小声说:“对不起啊!你不会怪我吗?”
奉二铎朗声地说:“真的没什么的!你不要想太多啦!”
梅眉走到整齐的砖垛旁,心疼地拿起一块来仔细地抚摸,叹了口气,再放下说:“为这事我都与爸妈吵上了,你千万不要怪他们。”
奉二铎说:“真婆婆妈妈,都说了这不算什么事的。’
梅眉说:“我把你的地址记着的,我一到就会给你写信的。”
两人又来到了河边玩耍。
望着帆船行驶在江面上,听着草丛里飞鸟嘶鸣,呼吸者和风吹送的新鲜空气,两人感到无比舒畅也有了点滴的惆怅。
梅眉突然有些害羞地问道:“有句话我一直不敢问,生怕你不会告诉我。”
“什么事呀,你问吧,只要我晓得的我怎么可能不给你说?”奉二铎看了看她说。
梅眉怯怯地说道:“上次我来看你时,看到你们窑门上还贴有对联,难道你们做烧窑这一行还有很多的讲究吗?”
“这个当然啊!”奉二铎指着河里的一艘渔船,“你看到这艘渔船了吗?渔夫在江面上摇船划桨下网守鱼是不是很浪漫?其实这渔船的讲究可多了,比如不准陌生女子进入船舱,自家婆娘上船下船的方向也是有很多忌讳的,我们烧窑也一样,里面有很多门道,外人不知道的。”
梅眉有些惊讶,她压根不知道自己常见的一些事物居然还有这么些说道,很好奇,便让奉二铎仔细说说。
奉二铎沉吟了一下,想想梅眉是他最亲近的不多的几个人,不算是外人,就把行内一些最关键的秘密告诉了她:烧砖瓦窑时,窑匠师傅造窑,点火颇为讲究,有一套世代相传的习俗,称“祭窑”。一般的“祭窑”,实际上是祭祀火神,远古以来,先民就认为火是一种很神秘,又很有威力的自然力量;认为主宰火的是神,对它很崇敬。我国的火神是祝融,祝融是传说中的古帝,被后人尊为火神,又叫“火德星君”。“祭窑”时,一定要宰杀雄鸡,滴血于窑门前,然后再点火烧窑,说是为了免除灾祸。相传古时有只九头恶鸟,被二郎神杨戬斩去一头,常年滴血不止,它到处飞鸣,其血滴在谁家院中,谁必遭祸事。只有见到火光,它才远远地飞开躲避。杀鸡滴血表示已破了九头恶鸟的邪气。“祭窑”,除祭祀火神,杀鸡滴血避邪外,还要祭敬赵公元帅和李广先师,说是希望砖瓦一火烧成功,不出废品次品。所以,窑师行祭时,常常在窑门前写明“赵公元帅,李广先师神位”。然后杀雄鸡、洒鸡血,焚香鸣炮,酹酒礼拜,将鸡头插在窑门上,口中念念有词:“先师坐东朝,弟子今开窑,一盅雄鸡酒,叩敬先师尝,有事弟子在,蒙师多关照”,最后点火烧窑……
“真是隔行如隔山呀,这里面还有这么多高深的学问。”梅眉感慨不已。
“嗯。”奉二铎脸上豪气油然而生。
梅眉眼角滴下泪来。奉二铎无限怜惜地说:“怎么了?平白无故为什么又流泪了?!”
梅眉抽泣地声音越来越大,奉二铎越发不解了,掏出一方手帕来为她擦拭。一时竟想不出来安慰的话。
“烧一窑砖瓦出来,要经历多少环节,要凝聚多少心血,我现在却不要这砖瓦了,你说,我是不是很不好,很伤你心,很对不起你呀!?”梅眉哭泣着诉说。
“没有没有,你咋会这样子想啊。现在砖瓦是供不应求的时候,又不愁卖不出去。”奉二铎知道了梅眉伤心的心结,连忙好言安慰她。
……
梅眉走了,是从奉二铎这里直接离开的,她与他告别后,没有再回家,就在奉家庄这里坐船去了她爸爸那里。
奉二铎心里感到很失落,虽然这只是暂时的分别,并不是永别,但一想到梅眉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奉二铎又是担心牵挂又是思念不已。有好多次,他不自觉地来到梅眉与他分别的河边,望着河中挂着风帆的船只,期盼着梅眉坐在船头,正在往奉家庄赶来……
无论是在下地干活还是烧制砖瓦窑,奉二铎眼前总是常常出现梅眉的幻影。一月后,梅眉来信了,这是奉二铎第一次收到梅眉的来信,奉二铎迫不及待地打开,手都有些颤抖,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和激动。
梅眉在兴中诉说了对他的思念,也介绍了她在那里的情况:由于她爸爸是老同志了,梅眉很顺利就在厂里上班了,梅眉说,第一次进工厂,好多事情都感到好奇,与家里不同,那里,吃饭不用自己做,排队打饭,饭菜很香,还有很大的浴室,热水,随便用水;里面热气腾腾,水汽蒸腾,冬天都很暖和等等等等。
奉二铎立即给梅眉回信了,说自己一切安好,让梅眉不要挂念,安心工作,还学会了吹笛子,常常在河边,在砖瓦窑边,在牛背上吹奏,有时还在夕阳下的房屋边吹奏,让笛音随着炊烟一起袅袅升起,或在夜晚的月光下吹奏,笛音一定传到天上去了,问梅眉是否也在某个地方听到从天空中传来的那美妙的声音,他还在信中让梅眉一有时间到奉家庄来,听听他吹笛子的技艺如何,他要为他吹几首世界上最动听最浪漫的歌曲的。
俩人鸿雁传书,互诉衷肠,透骨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