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中期,奉家庄逐渐有人开始大兴土木,改建房屋。一是人们慢慢有了建房的资金,主要是以前的老房子因为子女的长大显得拥挤了,或是在原来的地基上扩建,或是另外征地。前者往往较少而后者居多,因为那时候上辈人留下来的地皮极其狭小,原地造屋无法满足需求的现状。无论是哪种情况,砖瓦窑这个行业兴旺起来了。奉二铎接受了父亲的建议,给一位烧窑师傅做了学徒。种庄稼有饭吃,烧窑能够挣现钱。
奉二铎十分喜欢烧窑这个行当,由于力气好又肯学习,很快就练就了一手烧制砖瓦的娴熟技艺。在奉家庄东头有意片竹林,竹林边就建有一土窑场。土窑场就是用来做砖烧瓦的地方,要把泥土变成村民建房的材料——青砖青瓦,是要经过先打窑,做砖瓦坯,装窑,烧窑,出窑这些工序的。看似简单实则有很多窍门,如果烧制的不好,不仅成品色泽不好看,而且砖瓦容易折断,损失就会很大。可以说每一个环节都要细心,从开始点火起,连续几天几夜,码转瓦,劳动强度大,常常几个人轮流看护,睡觉烧窑两不耽误。奉二铎用烧窑挣到的钱买了两个收音机,一个送给梅眉,自己留一个。
有一天,奉二铎正揭开窑门往窑洞里添加煤炭,梅眉跑来看他,那是梅眉第一次来找他。
奉二铎高兴的不得了,那天梅眉穿一身紫红色的新衣服,头上带着个弯弯的乳白色压发圈,脸上还泛着红晕。奉二铎从未想过梅眉会独自一人亲自跑来看他,还以为看错了人,是在幻觉里面,他用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揉了揉眼睛,手上是有煤灰的,袖口也早已经污迹斑驳,这一下,脸也变成大花脸。梅眉忍不住笑起来。
奉二铎说:“梅眉。你,怎么来了?”
梅眉笑过后,走近奉二铎身边,从兜里掏出一方手帕来,为奉二铎擦去了脸上、脖子上的汗水和污迹,有些娇羞地说:“没什么,这几天没什么事,就想起来看看你了。”
奉二铎便向师傅请了假,要带梅眉到家里去。
梅眉却说:“到河边走走吧,我还没有真正见过大河哩,我们梅家湾是在山下面,平时只看到过小河沟的。”
两人兴高采烈地来到河边,梅眉学者奉二铎的样子,拾起地上的薄薄一片碎瓦片或者扁平石块往河里面打水漂,看着水面上石片擦水面弹跳飞行的美景,以及石片惯力用尽沉入水底而荡漾开来的涟漪,俩人惬意极了。
梅眉说:“烧窑很累吗?”
奉二铎说:“有点,你别看现在好像多少事,只是往里面时不时加点煤炭啥的,在烧窑初期,把晾干后的一块块砖坯,一片片瓦坯用秧架子挑进土窑里,一层层的按要求码好,先装砖坯,至腰门高后,再装瓦坯,这些都是力气活,以后烧制一定的程度,停火封窑门,还要在窑顶上用泥土封埋,做成水池形状,再从河里挑水上去上,倒入窑顶,让水慢慢地浸入窑内冷却,等待窑内的砖瓦吃透水了。才可以打开炉门,腰门,敞开窑顶,才算正是出窑。”
梅眉说:“你说的头头是道的,看来你很有经验了。”
奉二铎说:“这里面学问大着了,就像装窑吧,装窑不是简单的把砖瓦坯挑到窑里码起来就行的,码的时候要考虑火道的布置和走势,每一层砖瓦坯的烧烤温度基本保持相同。火道留大了,砖瓦烧变形;火道留小了,温度达不到的。装一窑货得花二到三天的时间。你今天看到的是小窑,一窑能装进六、七千块砖瓦坯。”
梅眉说:“我也不懂,不过,你说的我很喜欢听。”
奉二铎说:“这些在书本里面都学不到的。”
梅眉说:“我为你借的中学课本,你还在看吗?”
奉二铎说:“看的,文化知识还是很重要的,做什么都离不开文化。”
梅眉说:“我家里想买点砖瓦,你能不能给想点啥办法?”
奉二铎说:“没问题呀,等这一窑出窑了,我用上好的泥土做点砖瓦坯,给你家烧制一窑。”
梅眉说:“你真好!”
河边的小路,村里人除非下地一般很少有人行走的,但不时有拉船的纤夫与他们擦肩而过,奉二铎和梅眉等一排纤夫从身旁走过后,俩人偷偷地亲了个嘴。
两人在河边玩够了,奉二铎就带着梅眉回家去。
那天,梅眉是带着一个包的,不是书包,是那种皮质的小包。到了奉二铎家中,梅眉从包里掏出来几样东西,工作笔记本送给了奉二铎,还有几个精致而美丽的发卡、发簪,是送给奉二铎娘的。
奉二铎娘好不开心,一眼就喜欢上了梅眉了,一个劲地问这问那,直夸梅眉长得水灵秀气,还叫奉二铎一定听要听梅眉的话什么的。奉二铎娘为梅眉煮了醪糟开水蛋,还到左邻右舍借了一方腊肉高高兴兴款待梅眉。邻居问她:“不年不节的,这么隆重是不是来贵客了?”奉二铎娘说:“是奉二铎的同学来了,是奉二铎的媳妇呢!”邻居们便有来围观的,称赞奉二铎有眼光好福气,喜得奉二铎娘有些自豪了,容光焕发。
梅眉走后的第二天天不亮,奉二铎想到梅眉所托,不敢耽误,早早起来做好前期准备工作,他找了一个泥土土质较好的地方,挖黄土,加清水,然后把借来一头牛,用破布蒙了的眼睛,让牛不停的在上面翻踩。觉得粘性适宜干稀合适了,把踩好的泥弄成堆,用塑料布盖好保湿发酵……
做好这一切,天也快亮了。奉二铎再跑去窑场,继续烧制还未完工的工作。
不几天,出窑了,奉二铎便开始全身心为梅眉家做砖瓦坯了。
做砖也叫板砖,是用砖模和砖板凳,一个人就可以独自完成的。每次,奉二铎用手挖起一大捧黄泥巴,高高地举起,朝砖模重重地扣去,听着那“啪”的一声脆响,奉二铎就像是听到梅眉在一边唱歌,心里美滋滋的。望着砖场上日渐增高的一块块方方正正的砖坯,奉二铎觉得那就是梅眉说过的一句句温馨的话,在身边陪伴着自己。
做瓦相对要繁琐一些,但奉二铎一点也不觉得麻烦,木瓦桶是放在一个能转动的车盘上的,他旋转时,就觉得是和梅眉在转动身姿跳舞呢。
被爱情滋润着的奉二铎心情无比愉快,嘴巴更甜了,笑容更多了,脚步更快了,眼里的景物更美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