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看他们疑惑的样子,就详细的解释给他们听。“当家人和各地分号的总镖头,多是胶东人。多年前当家人从青岛村白手起家,势力逐渐向周围扩散,以至于现在声名远播。青岛村不比其他分号那么交通便利,生意上冷清些,主要作用是上传下达,将各地的分号信息集中起来,传给京城的当家。同时也向各地的主事传递消息。除此之外还负责招收人手,镖局生意风险大,招收人手审查都是很严格的,没有硬关系、真本事,很难在这里立足。”晓风喝了口冬瓜汤,滋润下干燥的双唇,又接着道:“扯远了。镖局的主要目的是把客人委托的货物运送到五湖四海,十分考验人的体力和耐力,因此往后你们会注意到,分号的镖局里几乎看不到妇人。送镖过程中镖师和镖徒们尽量低调行事,不惹是生非,尤其忌讳与妇人亲密接触。走镖时饮食起居皆由镖徒或镖师自行解决,就地取材生火起灶更是人人皆会的本领。所以说去了各地分号,你们是绝对不会吃上周婶做的这样的好饭的。”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做出恍然大悟状。永亮看他终于讲完,沉思片刻,问道:“那么你说的一般见不到妇人,见到的又会是谁呢?”
晓风冷冷的扭过脸来,白了他一眼。他在心底嘲笑这个新人不会听讲话的重点,却对‘妇人’这样的字眼格外有兴趣。在镖局混饭吃,一定要有耳听八方的本领,从别人的话里听出事情的蹊跷,往后什么该注意什么该规避才能了然于胸。否则别说走镖过程千难万险,就是因为说话不小心得罪了谁,也会随时成为同门的下手对象。要是像永亮这样的愣头青一直没有分寸,将来会被别人整的很惨。晓风不由得想起前几年在另一家镖局摸爬滚打,从趟子手做到最年轻的镖师,经历的种种事情仍然让他脊背发凉。
他转念一想自己开始时也是这样青涩,又原谅了永亮的无知,用给小孩子讲大道理那样的语气,继续对永亮解释:“当然是各地的总镖头、副总镖头的夫人了,或者是女儿。镖头们常年在外奔波,不能回家探亲,只能让家人去各地陪他们。”
永亮眼睛一亮,语气里充满了欣喜:“他们的女儿们有和我们年龄相差不大的么?”
晓风眼神里充满了厌恶的嫌弃:“等你去了分号自己看。”
夜色深沉。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只有蝉鸣和虫叫。三个人躺在倒座房的通铺上睡觉。永亮已然睡去,铭义和不知依然醒着。青岛村的天气确实和铭义、不知他们那里的不一样。这里的晚上更为清爽。海风裹挟着海洋特有的腥味吹上来,让不知想起了小时候爹娘从集市上买的紫菜的味道。面粉慢慢加水调成疙瘩状,大火烧开加入疙瘩,鸡蛋,紫菜,盐,鸡蛋,搅拌均匀,盛出装碗。再用烧热的油浇在姥姥磨好的红辣椒粉和花生碎的混合物上,淋上香油,用玉米面做的窝窝头就着吃,一家人在月光明亮的院子里,其乐融融的边吃边回忆当天经历的趣事。不知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今晚周婶做的冬瓜蛤蜊汤确实鲜美,可真的和姥姥做的窝窝头、自制辣椒面相比就差的太远啦。可这样的好日子只是小时候经历过,最近几年天气干旱,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这些好吃的呢。他突然觉得特别想回家,想跟爹娘兄长讲讲这一路发生的趣事,想听听他们的笑声。然而天各一方,除了思念,他什么也做不了。他缓缓的扭过脸来看看在身旁的铭义,小声的说:“我想家了,你呢?”
“我也是。想回家逗逗我妹妹。”铭义有一个五六岁的妹妹,天真烂漫,活泼可爱。铭义平日里有好吃的总给妹妹留着,出去玩也都尽量带着她。说到妹妹,不知借着月光看到铭义知足的微笑。
铭义深吸了一口气,“不知,叔叔明天就回乡了,往后千难万险,只能靠咱们自己了。”不知点头。二人不约而同的觉得身上的担子突然增加了不少,胸口有一些压迫和不安的感觉。长夜漫漫,虽然连日奔波身体劳累,然而两个人思绪万千,这一夜始终没有睡好。
第二天宏伯收拾了行囊,准备启程回乡。可钦让人准备了便于在夏季保存的特产,让宏伯带上。宏伯又叮嘱三个徒弟,今后一定要多多跟前辈们学习,他日衣锦还乡,也让亲人风光一番。众人一一和宏伯别过。
宏伯走后,三个年轻人眼里涌上来无限的失落。为了打消了他们愁苦的感觉,转移注意力,可钦转身吩咐晓风:“晓风,往后你要多教教这几个孩子,他们懂得太少,现在还不能送到各地分号。一会雷师傅会到镖局来教他们三个基本功夫,你也照应着。”晓风点头答应着。
可钦说的雷师傅,是很久前为镖局效力的镖师雷云,他也是从镖局建馆到现在各地都建立分号的见证人之一。多年来纵横于江湖之中,声名远播。近年来由于年事已高,当家人准许他在家休息,平常就在镖局指教新人,任务轻松,月俸照给。
几个人目送宏伯渐渐走远,才依依不舍的转身要回到院中。晓风转身的时候看到路的另一边走来一个人,他认出对方的身形,忙对可钦说:“方镖头,雷师傅来了。”
雷云步伐矫健有力,精神矍铄,他头发尽白,已过花甲之年,然而从体力上来说,丝毫不输于四十岁出头的方可钦。几人忙着拱手向雷云问好。
雷云点头应好,看了看三个新面孔,问可钦道:“就是来教这几个孩子?”
可钦点头,“这位是雷云雷师傅,在我们镖局声望极高。往后你们就跟雷师傅学习基本知识,为之后进入各地分号做准备。”
三个人忙着拱手叫“师傅好”。
雷云摆摆手:“你们叫我大爷就好了,师傅可不是随便叫的。我这辈子可没收过徒弟,你们方总镖头也只有一个徒弟。跟我学习基本功夫,敬重我怎么称呼我都好,千万别叫师傅。要不然逢年过节还要给压岁钱。唉,你们大娘管钱可紧了,要几十文钱买酒喝都不容易…我可不收徒弟。”
三个年轻人只好尴尬的点头,随可钦等人拥着雷云往院子里走去。可钦吩咐晓风:“先带他们三个到行镖室等着,跟他们说说雷师傅的教授规矩。一会雷师傅饮完茶,再去那边教授他们。”
永亮用一种怀疑和嘲讽的口吻问晓风:“雷师傅在镖局混了那么多年,在江湖上也有一些名声,按说即便不是家财万贯,也是衣食无忧的。怎么就那么小气,为了不发压岁钱连徒弟也不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