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入愁肠,话匣子渐渐打开,言语之间更是少了许多顾忌。
张尉断断续续地谈起他和柳畹芳,结合从邢嬷嬷那里得来的信息,原月差不多知道了他们的过往。
这是一个比较老套的故事,两人小时候是邻居,算是青梅竹马那种。只是一个家里不受重视,一个幼时父母亡故,婶母虐待,算得上同命相连。
张尉会偷偷地帮女孩干活,把自己不多的吃食分给她;女孩则是他不多的聊天对象和心灵寄托。
后来,女孩被狠心的婶母卖到了青楼,男孩第一次走进鸣凤楼找到自己的小姨——现今的邢嬷嬷,求着她把女孩带到身边。虽然现在的柳畹芳美丽无边,可当年八岁的她却是个面色腊黄的小丫头,谁也不成想如今能出落成这样。
男孩不想让女孩知道自己的小姨身在青楼,邢嬷嬷也没让任何人知道她和张家二公子的关系,只是在其娘亲去世后,悄悄给他塞些银两。柳畹芳就这样在鸣凤楼被邢嬷嬷照顾着,慢慢长大,渐渐地露出倾城的姿色,成为了头牌,但去年初,不知什么原因,她离开了鸣凤楼,去了怡红院。
前几天柳畹芳乘画舫南渡,张尉不知得了什么消息,迫不及待地追了过来,没想到却出了这场意外。
张尉在一时浅斟慢语,一时低声长叹,却始终顾忌着这什么,语音含糊,竟然谁也听不清后来他说了什么,接下来一头栽倒睡了下去。
原月一行只好带着他回到太平客栈,自己则和朱贵几人交流着下最新的进展和接下来的打算。
“少爷,柳畹芳出发了!轻风已经跟着了。我们是否也该动身了?”
“好!我和张掖随后跟来。”原月给了赤风一个肯定的笑容,嘱咐道“你去盯着屠老大,注意安全!”
很快换上夜行衣,轻车熟路地找到皇木厂东边,原月看了看亭子附近的大石头,还是退后几步,计算着距离躲进石头后面的树林中。
很快唱戏的几人粉墨登场,看戏的各自隐入暗中,原月眼见着有个身影躲在了那块大石头后面。
只见柳畹芳带着丫鬟香荷都作了男装打扮,屠老大也带着一个手水来到亭中。
“大力,查看一下周围!”
“香荷,你也跟着一起看看。”柳畹芳的声音也随后响起,只见香荷小姑娘快步走到水手面前,甜甜地叫了声,“大哥哥,我跟着你一起察看好不好?天色有点黑,我,我有些害怕。”说着说着,声音变得有些轻颤,人虽走至大力面前,却又怯懦地稍稍退了半步,然后轻轻低下头去,手里紧紧地拽着衣角。
咱普通小民,尤其是风里来水里去的男子,哪里见过这样子娇柔稚嫩的小女儿,大力只觉得浑身充满了保护的欲望,随即自豪地拍拍胸口,“有我和老大在,放心吧。”一边还挺直了身体,郑重地说着,“你就跟在我旁边,没事。”
小厮打扮的香荷很是乖巧,不时地叫着:“大力哥哥,你来看看这片树丛后面。”
“大力哥哥,这段路有些黑,你等我一下。”
“大力哥哥,你看,那里好像有人。”
…………
大力水手被小丫鬟的几句大力哥哥叫得内心充满了力量,头脑塞满了浆糊,晕晕乎乎精力充沛地转着向,竟然在亭子的南面和西面反反复复察看了许久,或许他觉得东边是过来的方向,北面看着是块平地,没必要再看吧,还是小丫鬟好看又可爱啊。
看着大力如此地磨磨蹭蹭,屠老大有些生气,感情这家伙是出来谈情说爱来着?这个傻蛋,也不好好想想,要是没钱,谁会跟着你呀,不会真以为小丫头单纯可爱,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地方出来的丫鬟。
“大力,快点儿,亭子周围30米赶紧扫荡一遍!”
“好的!老大!”大力的声音非常洪亮愉悦。
“大力哥哥,等我一下,我也会仔细察看的!”香荷赶紧跟了上去,很快到了那块大石头那里。只见小丫鬟蹦蹦跳跳,快步走过去,一只手还一边摸着那块大石头,一边说着:“这竟然是块太湖石,好大一块呀!”
原月看着小丫头把头伸了过去,一步步走到石头后面,可预想到的尖叫或者什么的搏斗都没有出现,很快香荷已经绕着那块石头转了一圈,“大力哥哥,咱们到那面再去看看吧,我有些怕。”
“别怕,别怕,还有我呢!”大力水手很是上道,过去拍了拍小丫鬟的肩膀。
呵呵,原月可没发现那个黑影离开哦!除非他的武功比张掖还高,但这可能么?
没多久,两人报告各自的主子,没发现异常后便被安排在两头守着,大力在过来的方向,香荷则在背对亭子的方向,恰巧就在大石头的旁边。
原月靠坐在树枝上,又一次屏气凝神,打开全身的感官。
夜静,声音很容易传得很远,原月发觉自己可以很清楚地听到两人的对话。
“好了,这里没外人,我们可以谈了。”柳畹芳开门见山,“你大概不知道,两周前,皇家御窑汝窑烧制出来的五彩琉璃翠纹立地花瓶已经送至皇宫,断不可能在你手上。”
只听声音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如果不是你有意碰瓷,那就是你在偷窃皇室贡品!”
屠老大在地上走着圈,过了一阵才缓缓说道,“我说过,我只是送货的,不是物品的主人。但有了陪款,我才能对货主交代,还有你是约我来谈判的吧,不是来威胁我的吧?呵呵,谈判的话怎么着你也该拿出点诚意吧。”
“屠老大,我来找你谈,只是因为我想早点离开这里。否则等过几天,这批货的主人不出现,或者查出这堆碎瓷是脏物,你会怎样?”柳畹芳有些不屑,碰瓷碰到我这里了,如果不是特殊时候,怕引起麻烦,我会来找你谈,真是做梦!
“呵呵,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还找我谈什么,等着县尊裁决就是。不过几天的时间,你难道就等不及了,还是说这对花瓶能牵扯到你?”屠老大也是久经风雨的人物,既然能利用这对花瓶来碰瓷,那总归对它有些了解,否则这么出名的东西,弄不好不是把自己栽进去了。“或者说畹芳姑娘途中寂寞,喜欢我这样雄壮的男子,所以特意邀我夜间相谈?”说着,还故意凑近,吸了吸鼻子,赞叹一声:“好香!”
柳畹芳侧过身体,但也没有走开,“屠老大真是好兴致,这种时候竟然还会有此种想法,你难道真的不怕?”
“呵呵,我怕什么,是你们把我的船撞沉了,还出了人命,你说我能怕什么。我现在只是要求你们照价赔偿。反倒是你,畹芳姑娘,此事看起来和你没什么关系,但你却主动揽下鸣凤楼的赔偿,这可是真有点奇怪呀。让我好好想一想,你今晚找我到底会有什么好事呢?”屠老大嘴里喳喳出声,“难道真的是看上我了?嗯,虽然瘦了点,做船娘有些不合格,但勉勉强强陪我几个晚上,那赔偿么,意思一下也成。”
畹芳有些后悔,自己表现的太急切了吧。可是,现在已经到了这一步,难道还能甩手走开么,只怨这世界太小了,怎么什么事情都集中在了一起!
略微尴尬地笑了笑,畹芳顺手打掉他伸过来的贼手,接着露出娇弱的样子,白莲花般的声音响起,“妾身只是青楼里卖艺的姑娘,幼时痛失牯恃,又不容于婶母,结果被卖至鸣凤楼,那时我年幼,身体又枯瘦多病,没有哪个姑娘愿意要我。还是多亏了邢嬷嬷的照料培养,我才能在那个环境下不受欺负地长大。”说着,还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继续道,“现在,嬷嬷她年纪大了,想着回江南养老,却没想到碰到这事,你说,你说,我怎么能不管么!”
屠老大看着身边穿着男装低声哭泣的畹芳,有些无语:刚刚还挺强势的女人,怎么这么快就柔弱起来,这样的随意转化,毫无滞涩的无缝链接真让人佩服:女人果真是善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