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月故作神秘,虽然把张尉的心思猜得差不多,但也怕在手下面前丢了颜面。所以只是悄悄地说了声,有好戏,要不要看看?
娉婷,夏荷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小丫头欣然前往,张掖作为保镖,责任所在只好跟着她们去胡闹。
不出意外,张尉来到城郊的皇木厂附近,冒河上游,循着一条从山上下来的小溪,走了上去。
山有溪水不断流,其中多有涌泉池塘。张尉显然知道这些,毫不犹豫地走了上去。
原月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跟上去,这样子真的好么?
“少爷,我们不跟上么?”娉婷大概还没过够跟踪的瘾,急切地问着。
“等等常六他们,等下他们先上,我们跟在后面。”
“为什么啊?常六又不会武功,走在前面有啥用啊?”娉婷小声嘀咕着,“他还不如我呢。”
这,虽然咱脸皮厚,可这话不能从咱的嘴里说出来啊。你说你估计着人家张尉公子囊中羞涩,却又爱干净要面子,所以偷偷找地方洗澡洗衣服来了,这,这要是说出去,原大小姐真的无脸见人了。
“你看,张尉行踪可疑,最开始就是因为他的出现咱们才被耽搁在这里的。早晨县尊问话的时候,她们有意没提到他,现在他又鬼鬼祟祟地上山来了,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少爷说的是,这山上一定有东西,我走前面,你们小心点跟在后面。”常六果真很上道,大大方方地朝前走去,原月告诫他,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发出声音。
没多久,常六折返回来,面色尴尬,“前面有个池塘,那个张公子在洗衣服。”
只要没洗澡就行,原月嘿嘿一笑,“还没见过男人洗衣服呢,走,咱们去瞧瞧!”
“小,少爷,您不能去啊,他,他没穿衣服……”
“这人怎么毫无廉耻,光着身子洗衣服了!”娉婷很是不屑。
“没光着,他穿着里衣呢。”常六赶紧解释,这穿着里衣也不好吧。
“那还怕啥,走,咱们到前面看着去。”原月说着就走到近前,飞身藏在了树上。
只见那个张尉不知在哪里找了些皂角叶子,熟练地找了块石板搓洗着他的外袍,已经西下的暖阳斜照在他那有些单薄的身影上,竟让人生出许多怜悯。原月对着娉婷努努嘴,无声道:“看到没,多会干活啊!绝对的吃苦耐劳长大的孩子,居家过日子的经济适用男。”
很快,张尉把洗好的外袍抻了抻,搭在一截向阳的树枝上。一身白色里衣的他,则小心地坐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拿着个荷包,静静地看着,仿佛那就是他的世界。
原月背靠在树枝上,抬头望天,想着怎样搭话才显得不太唐突。
“兄台,真巧啊,我们也过来洗衣服……”这怎么看也不像啊。
“过来洗澡?”又不是三伏天,找死啊,跑到山泉池里洗澡。
“兄台,这里是哪里?在下迷路了。”可这山好小啊,离山下也近,隐约都能听到冒河上行船人的声音,不远处的昌平小镇就在眼前,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
“啊!”只听一声尖叫,不知惊飞多少山鸟。“你,你怎么能光天化日之下脱衣服?”一声质问理直气壮。
没听到对方答话,只听到“扑通”滑落水中的声音。
趁着大家不注意,原月赶紧跃离此地,再赶了过来,“小青,怎么回事?”
“他,竟然脱衣服,不,快,赶紧救人,他落水了!”化名小青的娉婷叫了起来。
一阵子惊慌,根本没用上铁柱,池塘边的水很浅,常六过去一拉,就把张公子拽上岸来,这人光顾着攥紧手中的荷包,身上的衣服全都湿了。
“都是下人唐突,惊扰了公子,田某向你赔不是了。”原月说着,低头忍笑施了一礼,心里却想着:这下子,买来的衣服可都用上了,你要是穿了我买的衣服,总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吧。
“正好我们还带着套干净衣服,常六赶紧带这位公子换下湿衣服,注意别受了风寒。”原月十分的善解人意,呵,他自己掉进水里,总比我让铁柱弄他落水好点吧。只是,这娉婷丫头叫得也太突然了,竟然一点都没准备,好在对方是拘谨的张尉,他也正好没注意到我们。如果是那个萧德,他准会反过来大喊“非礼”,然后不赔偿他的啥啥啥损失绝不算完。
这回也不用费心地想七想八了,张尉算是上了贼船,总得等事情结束才能放他下去。据说今晚会有好戏,原月摸了摸下巴,这要是带着张尉去看是不是很好玩。
梳洗干净,换上一身青色儒衣的张尉,竟然脸色微红,手足无措,非常的不好意思,他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只好低下头去,手中攥紧了那只荷包。
“实在对不住,这午后无事,到山坡走走,没想到却惊扰到了阁下。”原月赶紧又施了一礼,“还请兄台千万不要责怪。”
“没,都,都怪我不小心,我以为这里没人……”
“听兄台口音是也是京城人士,不知为何来到此处?”这叫趁着你晕头转向,尴尬万分,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单刀直入,让你没一点儿的反应时间,一般人都会放松防备,顺坡下驴,口吐真言。
“我,唉,我只是想通知人一件事,所以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却没想到她竟然躲着我,还不让别人知道我们认识。”张尉叹了口气,继续解释着“我只是想作为朋友提醒她一下,可……”
显然,他也不想说太多,又有点怕人误会,只好半遮半掩着。
原月很友好地点头理解,随即说道“今日相逢即是缘分,不要想那么多,我也是无奈滞留此地。”随即长叹一声,“真想早点启程去南方啊!”
无话的张尉显然为了避免尴尬,只好顺着原月的话问道,“小兄弟在此地停留,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在下不才,不知能否助一臂之力?”
原月心说,真的假的,难道你没看到我们在那艘菡萏舫上么?哦,也许柳畹芳和邢嬷嬷都不想将他牵扯其中,所以一早就避开了他。也就是说,他知道这事,但不知道船上坐着的是我们,这算不算是对面不相识。
“唉,搭乘的船出了点事情,所以暂时被扣留在这里。”原月长叹一声,“我只是乘客,不知为什么他们不肯对我们放行?”
张公子显然一惊,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巧!原来这位异常俊秀的小公子就是畹芳那艘船里的乘客!
“嗯,嗯。真是缘分,在下也是搭乘画舫出来,我搭的是鸣凤楼的船,也是同样的原因留在此地。”老实拘谨的张尉有些语无伦次,实话实说,估计也是觉得这谎话太容易揭穿了,与其后来被拆穿,那还不如现在坦诚一些。
同自京城来此,陌路相逢,何必问冷暖——苦自知;
皆是他乡之客,萍水偶遇,能否谈聚散——喜相逢。
一个是少年俊秀,一个是妖孽早熟;一个是受人恩惠,一个是有意拉拢。就这么,有心有意之下,两人相谈愉悦,很快就呼朋唤友,口称兄弟,一并来到庆丰楼,原月带着娉婷常六两个真假小厮,进了包厢。
三杯两盏淡酒,七碟八盘小菜之后,坦荡荡的张尉聊起了他那痛苦的童年,也许觉得和陌生人倾诉没有负担,何况此时还接受了人家的衣食,吃进去多少总得吐出来多少才能体现些诚意吧。
再说此事过后,天各一方,京城里普通将军的庶子和江南米商的幼子应该不会有什么交集。
张尉的娘亲原是江陵有名的才女歌妓,张虢路过江南时,将其娶入家门作妾,后来得一子也就是张尉,是张家的第二子,张家老大和两位小姐均为正室所出,老三是陈姨娘生的。张尉在家中地位颇为尴尬,不幸的是他的娘亲五年前又因难产离世,一尸两命,所以他更是深居简出,只求努力读书,将来好凭本事出人头地。
这个时代,还是穷文富武,从小不受宠的张尉只好跟着娘亲学学问,家族那些武艺基本没学,结果现在成了武将家的文人,也算是个异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