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安离开后,楚成犹如大病一场,本就虚弱的身子出了一身大汗,身体不停的颤抖,下嘴唇已经被咬到出血,可是眼眶里泪水就是倔强的不肯掉下来。这么多年来她早已心如铁硬,当初连兰叶水都可以放弃,她觉得只要自己不去管就一定不会有事,自己一定可以将很多事相忘于江湖。
“小姐,小姐!”珠儿发现情况不对立马搀住楚成双肩试图安慰她,“佳惠快去准备,小姐怕是要发毒了......”
“是,姐姐!”佳惠熟练的走到床头翻出药水,随后又走出去取冰水。
......
一番折腾下来,楚成昏睡过去,珠儿和佳惠都心如死灰一般冰冷。
物是人非,当初刚入帝城时大家都是风华正茂,虽然早就知道即将面临的腥风血雨,但是事情最终还是超过了他们最初的预估,短短两年,几个人在生死边缘已是走了多次,当初纯净的眼底也早已染上了一层冰霜,珠儿抬头看看黑漆漆的天空,如今是叹世事无常还是叹造化弄人?
楚成醒来时已是下半夜,她这次昏迷的时间比上次又略微长了片刻。
“小姐,你这样压着毒性不让它发作,可是情况为什么会越来越糟了呢?”
“珠儿,过来!”楚成慢慢支起身子,半倚在床边,虚弱地向珠儿笑笑。
珠儿揉揉眼睛轻轻在楚成身边坐下。
“珠儿姐姐,其实我应该叫你一声姐姐的,当初要不是你拉着我,不会有今日的楚成。”
“小姐,你别这样说!”
楚成摇摇头:“我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以后恐怕昏迷的时间会越来越长,外面的事情好多都要你去照应了。”
“小姐,你,你不是说可以控个一年半载么?有这一年,就算半年也够了,我们可以将杨复搞定,然后我们就去北方,李茂说,李茂说一定有办法的呀,实在不行,还有胡腥草,对胡腥草,小姐,小姐你千万不要放弃,啊!”珠儿已经急出了眼泪。
“珠儿,没事的,一时半会儿还能挨得住,我不过说说而已,凡事考虑最坏的结果,做最好的努力!”楚成反而又回过来安慰珠儿,她是帝城最好的医者,又怎会不知胡腥草能解几分毒,她顿一顿情绪,开始和珠儿谈论另一件事,“珠儿姐姐,你喜欢兰叶水对不对?”
“小姐。”珠儿估不到楚成居然都知道,“那你,你当初不会是为了我才和他分开的吧?”那自己岂不是造了大孽?
楚成微微摇头:“我以为我已经够狠心了,当初离开义清义无反顾,可是今天看着梁安,我却突然害怕自己很快会死,我没有去想父母的仇是否能报,没有顾虑杨复是不是会涂炭生灵,我只是舍不得梁安。”楚成闭上眼睛,秀目里终于滚下两颗泪珠。
“小姐!”珠儿唯有抱着楚成一起哭泣,以祭奠她们都失去的爱情!
“哦,珠儿姐姐,”楚成长出一口气轻轻拍一下珠儿的后背,“陆丰的事情恐怕还得你去我才放心。”
“放心吧,我知道!”死里逃生的人就是这样,一下子哭了,可是一下子就好了,毕竟,难道真的不管杨复,就算自己要死,也得让梁安平平安安的活着啊。
陆丰离开后,一下子没敢回内相府,只是在碧湖边上徘徊一直到天全黑。这回他倒聪明了一下,知道秦正勉瞧不起自己,连追都不会追自己,恐怕只会在内相府附近守株待兔,刚那两个小子身手都不错,他们两人若联手,自己绝无逃脱的可能,看来他们是准备从自己这里套一些答案,不过幸亏自己不全知道,若是知道是不是早已......
现在不回内相府还能去哪儿呢,夜幕下的碧湖边上陆丰想了又想,现在去李志那儿是最安全的了,李志是杨复的义子他不会不管自己,他是第一镖局当家人,附中护院无数,一定可以保护自己,想到李志,他忽然想到:“难道他们是想套杨复的义子名单?那得赶紧去李志那里,让他想办法通知陆寒小心了。”
李府的大门已经许久没有被敲响过了,自从楚成出事后很少有人来了,现在敲得这样震天响,莫说李璀和姚思思,李志一下子都懵圈了。
雒又仪刚睡下就被吵醒,骂骂咧咧的叫醒下面的小门房去开门,一会儿小门房回来通报:“雒管家,那人自称来自献州,说是姓陆,一定要见老爷。”
“这个时候......”雒又仪低头略一思考,“放进来,我去通知老爷。”雒又仪对老爷的交际多少还是知道的,那个北陆首富的堂哥也不是随随便便能得罪的,这时候上门一定是什么大事了,他不敢耽误,立马去通知李志。
“是!”
陆丰前脚刚进李府,后面一妙龄女子和两个年轻男子一身黑衣夜行装齐齐跟了进来。
“你们是谁?”李志一出来就发现了身后的人。
“谁?”陆丰闻言回头才发现三个人已到了跟前,陆丰来不及逃跑,“啊,大哥救命!”
黑衣女子厉喝一声,扬手就是一串暗器,陆丰一闪身躲了两个却没有躲掉第三个,他那肥硕的身躯应声倒在地上,其中一个黑衣男子见状想上来带人走。
“哪里走!”不管这些来人是谁,敢在他第一镖局府内夜行刺客就是活腻歪了。李志顾不得别的那许多,立马出手阻止,一时间李府的保镖又都惊动了出来,黑衣三人渐渐落了下风,个子稍小的男子忽然咬一咬牙跳出战圈,举剑直像地上躺着的陆丰刺去,李志错眼看见立马跳出去一剑刺向黑衣人,剑到胸口黑衣人却不躲不闪,李志的剑尖瞬间刺穿少年的右肩,汩汩的鲜血冒了出来,看着那双乌漆漆的眼眸,李志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动弹不得,年轻时的是是非非一瞬间统统回到眼前,那个笑面如花的女子仿佛就在昨天,他这一分神的功夫,长剑已刺入陆丰的前胸,可怜的陆丰就在昏迷中糊里糊涂的丧命李府。
“走!”黑衣男子打了个唿哨,其余两人立马跳出战圈,轻功如此了得,江湖少有,不过有卓家庄在,还怕不知道是谁么?李志拦住了欲追出去的镖师们,这陆丰大半夜跑进来就死在门口,真是晦气!
“思思!”李志还没来得及回房,就听到李璀着急忙慌凄厉的呼喊。
“肚子好痛!”姚思思目睹院子里一团慌乱,她没有看见倒在地上的陆丰,从房内急急出来时正面撞上了刺过来的长剑,以为是要刺自己,她一下子受到严重惊吓,恐怕是要生了。
“快叫产婆,少夫人可能要生了!”李璀抱起姚思思送回内室,他没有注意身后缓缓滴下的献血。
产房里传来一声声的惨叫,外面的男人急得抓耳捞腮,却又无计可施:“楚成之前明明送过一个产婆过来的,那个人呢?那里面是一帮废物么,到现在两个时辰都快过到了,却还是直叫没有办法?”
“哎呀,少爷,女人生孩子就是这样的,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鬼门关走一遭呢。”产房使唤的婆子笑嘻嘻的看着他,笑嘻嘻的接过他手里的热水,然后又笑嘻嘻的走进去,李璀想跟着一起进去,但是使唤婆子又笑嘻嘻的把他推了出来,李璀只得木木的等在门口。他想派人去找楚成,可是世人眼里的楚成早已死了。
这一切恍若隔世!
“小姐,小姐。”刚睡下的楚成被珠儿急促促的呼声唤醒。
“姚思思难产,刚刺杀陆丰她受了惊。”
“什么?”楚成一急双肩又开始颤抖。
“小姐、小姐。”珠儿抱着楚成,“我这就派人去,你放心,但是你不能,你一定不能露面,否则一切就白费了。”
“你快去啊!”楚成情急之下将珠儿连推带搡推了出去。
两个时辰之后珠儿拖着疲惫的身躯终于回来。
“怎么样了?”楚成的声音心虚到自己几乎都听不到。
“孩子保住了。”珠儿也不多言,她不知道怎么说下面一句:大人没有了。
楚成闻言跌坐在床榻上,她又欠了璀哥哥一次,这一次她永远无法偿还!“璀哥哥!”
“你出去吧,好好休息,这一夜太多事情了!”
“小姐!”
楚成无言的摆摆手,疲惫的躺下不再说话,珠儿看一眼床上日渐消瘦的楚成,默默帮她放好幔帐,缓缓退了出来。
沉寂许久的帝城再一次掀起了腥风暴雨,姚之谦两年内丧子又丧女,一夜之间全白了头发,苍老了容颜,他虽然没有卷进杨复的阴谋,可是十多年前他的不作为、胡乱结案,十年来他纵容子女胡作非为、草菅人命,未必不是今日一切的起由。
卓聿修也带着卓青婷来拜祭亡者,青婷的容颜清秀,眼神明亮,可是始终带着一丝浑浊和迷茫,李璀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和眼前似是而非的卓青婷,这一切都是楚成一手造就的,他终究难以接受方芝龄以这样的方式归来,或许说他的心里始终不相信十三年前的那场大火,他甚至觉得只要自己不相信,那一切就没有发生过。
李府一夜之间命丧两人,李璀放任了自己这么多年,这一夜终于尘埃落定!身边的人真心待他的全部离开,如芝茹、如思思;而想利用他的,弃他于不顾的,却又不忍真心恨之,如楚成、如李志。
说到底他的心里还是不相信楚成,父亲的死因也只是楚成根据疯了的兰少眉的一面之词推断的,而李志这些年为李家付出的一切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又岂止是一两句话可以消除的。或者说今晚的这场戏也是楚成的杰作吧,当初她伤害姚思杰,因为姚思杰本身就几条人命在身,所以李璀后来并没有说破,可是现在轮到了姚思思,李璀实在不知道以后要怎样面对那个曾经单纯可爱的小龄儿,他无法原谅楚成一次次的背叛他,她什么都不说难道不是一种背叛么!
他曾经想过查出这背后的一切,以他的才智未必就办不成楚成的现在做的事情,可是他知道,自己没有经历血留在脸上的痛,所以他学不会楚成的坚强,他害怕一切都如楚成所说,到那时候他恐怕更不敢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