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复告假一个月,这个冬月看上去似乎风平浪静,但是暗地里的涌动却是如大江千里,大有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四下里的官员似乎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纷纷进帝城已谋求仕途顺利,有人找甲,有人找乙,甚至有人找到了帝州府,董云茫然四看之下竟无处可躲,只能违背当初对楚成的承诺,再一次偷偷摸摸先斩后奏的从屋顶进了楚成的后院。
自李立封礼过后,楚成他们拿到了部分名单,算是暂时顺利。为了掩人耳目,楚成特地搬到碧湖北岸居住,董云从屋顶掉下来的时候,楚成正在凝神看书,被她吓了一跳。
“你现在轻功大有精进啊,连我都可以瞒住了,看来是没有人发现了。”楚成眼皮子都没抬就揶揄到。
董云听了正自洋洋得意:“那可不!”
“得了吧,董云姐姐,楚姐姐眼睛都没抬就知道是你,隔着一里地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了。所以才不理睬你。”秦正勉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
“你今天怎么有空?”
“杨复最近一直不露面,我在府中也无事可做,刚好母亲说要来看楚姐姐,我就跟着一起过来了。”
“秦姨也来了么?你不是在找他府中的密室么?”秦晓音来了倒是出乎董云意料,杨复毕竟是她的生身之父,她真的能做到大义灭亲么?
秦正勉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董姐姐,你放心,我们既已和楚姐姐一起,就一定会跟到底,母亲不会帮楚姐姐对付自己的父亲,但是也绝不会出卖楚姐姐,于我们而言,杨复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而已。而且最近珠儿姐姐不在,母亲只是想照顾楚姐姐而已。”
“秦姨,可是那毕竟是你的父亲,你的母亲当年有那样悲伤的结局,你真的能置若罔闻么?”楚成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秦晓音也忍不住发问。
“母亲的过往我不能评论,可是我知道我的母亲一定是善良的,况且当年的人都已不在人世,而且这一人之过怎能推及天下百姓,父亲......杨复这样只是被一己私欲蒙蔽了双眼,她为的不是替母亲报仇,他为的是自己对于权力的欲望。”秦晓音一番话义正言辞,楚成向她盈盈拜下身去,对秦晓音的敬重从心底里又加了几分。
“哎,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我那个帝州府这几天被那些乡下来的野官快挤爆了,你们快救救我吧,怎样才能将他们打发走。”董云手一挥坐到楚成旁边随手拿了一个小橘子剥起来。
楚成却不理她,只是瞪着眼前的橘子怔怔发呆。
“哎,不过吃你个橘子,至于这样盯着不放么?”董云说着剥完橘子潇洒往嘴巴一丢。
“董姐姐,你只管吃,若不够我去溪山给你摘。”
“还是正勉大方,比珠儿、比梁安都大方。”说了半天董云才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咦珠儿呢?”
楚成抬眼斜斜看一眼她:“珠儿帮我出去做事了,这几天会有一个叫陆丰的人到帝城,到时候他肯定会去杨复那儿,你们得盯紧一点儿。”
“陆丰?就是那个献州府尹。”
“正是,献州是皇上的伤心之地,所以他多年守在献州都没什么机会,上次皇上去献州,他通过自己的弟弟陆寒见过杨复,这几天恐怕就要到了。”
“所以珠儿是去找这个人?找他进帝城有什么用?”
“据李立交代,陆寒和北陆城防郭丰年都是杨复的义子,而他们手上还有其他人的信息。”
“你想让他们也和杨复反目?因为驻地关系,我对这个陆丰倒不了解,不过这个陆寒我还是了解一点的,年纪轻轻靠着倒卖药材,连个二次加工都没有,居然做成一方首富,又是玉树临风的样子,这北陆乃至旁边的献州、淮州,适龄女子哪个不想嫁他为妻为妾。不过他出生倒是可怜,从小父母双亡,是堂哥陆丰一手将他带大,对这个堂哥的感情尤深。陆丰确实是一个好的突破口,如果你想利用陆丰,我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你不准备给陆丰留活口了。除非是这个哥哥出什么事,否则陆寒怎么可能和杨复反目?”
楚成起身看着窗外:“十七年前珠儿的父亲被人半夜劫杀,只为了几辆碎银子,珠儿的母亲本就身患重病,不久也撒手人寰,所以珠儿后来才成了孤儿,可是当年的杀人凶手却依旧逍遥人世,他的弟弟甚至成为了一方首富。当时在狱中我让珠儿去查李立的家人,没想到居然查到了这个陆丰就是当年截杀他父亲的人。”楚成慢慢走到门帘之前,看着远方沉默了好一会儿,“坏事做多了,自然报应不爽!”
几人又商议了一番才离开,离开时秦正勉还不忘替梁安挣个露脸的机会:“楚姐姐我们该走了,你有什么话要带给梁安么?”
“没有!”回答的人更干脆。
陆丰第二日便到了帝城,果然直接住进了内相府。秦正勉没有听到他们谈了什么,只见陆丰连着两日都没精打采。秦正勉打心眼里看不上这样的人,就这什么都往脸上放的智商还想在天子眼皮子下做官?自己的献州恐怕都还没有弄明白吧。
“陆大哥?”
陆丰听见有人叫,回头一看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样子,心里也打嘀咕:杨复挑选义子的标准到底是什么,这个毛孩子能干什么,也不像有钱人的样子?
“你叫我?”
“大公公,今日没找你?”
“他老人家哪有空找我,再说,我不过来帝城逛逛,没事儿老是找他干吗?”
“陆大哥来帝城有什么好逛的?”
“献州日前来了个艺伎,那身段,那骚劲儿,啧啧啧......”他说着又回头看一眼半大的秦正勉,“哎,你还小不懂!”
陆丰一边回忆一边从那张肥油肥油的厚嘴唇里发出连连的赞叹之声,秦正勉看了真想一锤子给他锤到永远醒不来。
“哎,小兄弟,听说这帝城之前有个珠帘坊,有一姑娘叫楚成,因为得罪了什么大官被下了大狱,这姑娘比那献州的姑娘更是好上上千倍,说是已经被放了出来,只是在狱中受了惊吓,所以小半年都没有登台了,珠帘坊也因此关闭了,但是姑娘人还在帝城啊,我捉摸着在帝城无论怎样吧,做个小官,日后要是能见到这姑娘一眼也死而无憾了。”
“这姑娘名唤楚成,你知道他得罪的是谁么,所以人家才这么久都不敢出来的,你在帝城做个小官?做个小官,人家姑娘哪敢出来见你,你自己都保不了!”秦正勉说着故意一撩衣角准备走人。
“到底得罪的是谁,你整日在内相府厮混,人又长得俊俏机灵,你肯定知道对不对,好兄弟你就告诉哥哥。”陆丰说着直贴到秦正勉的脸上来。
秦正勉强压心头怒火,这二傻子敢情男女通吃啊。
“他得罪的是要上早朝的人,你说你怎么办?”
“这?那么大一个官何必和一青楼小女子一般见识?”
“谁说不是呢?只是这个人和江湖第一镖局李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说他一边有权,一边有钱,还有高手护身,你说谁敢得罪?”
“有钱、有权、还和第一镖局有联系,难道......”
“嗯!”秦正勉很用力的点了一下头对他的猜测表示肯定。
“姚之谦?”
秦正勉走后,陆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良久:这小子从哪儿冒出来的,干嘛要告诉自己楚成的事情。他在内相府虽然也住了这么些天,但是他本就是做事无脑之人,加之一心只想求得一官半职,所以居然没有注意终日不在府里的秦正勉。见身边有仆人走过,他才随便抓过一个问了一下,才知道秦正勉居然是这里的小少爷。
“这个杨复把我们当猴子一样耍了半日,居然都是为了这小子在打江山。还是这小子有福气啊!”
知道了秦正勉的真实身份,陆丰恨不得对他掏心掏肺,接下来几日一直跟在秦正勉后面鞍前马后,只希望他在杨复面前美言几句已能在帝城定下来,当然更希望这个将来的小主子可以多多念在今日的情分上对他照顾少许。有时候他在帮杨复做事的时候甚至也不避着秦正勉。
只是这个小主子行踪诡异,难道:他之前对楚成的事情知道的那么清楚,难道他是去私会楚成,姚之谦和李志和杨复的关系他当然都知道,陆丰的智商都难免会怀疑:这小子背着杨复都在干吗?
都说好奇心乃万恶之源,陆丰也不例外,对于楚成的好奇促使他偷偷跟着秦正勉出了内相府。陆丰虽然生的油头大耳,脚底生风的本事倒是练得好的不得了,居然连正勉都没有发现。
珠儿、梁安、楚成、正勉、董云,自楚成出狱后居然第一次聚齐在一起。
“那个陆丰果然是又笨又丑,居然这个时候还在整天想着一睹帝城昔日珠帘坊的风采。”
“见识了吧!”珠儿语气轻快不露声色的吐槽了一下自己的曾经。
“不过珠儿姐姐、楚成姐姐,你们当时在帝城究竟是怎样风采,我来得晚居然都不知道你们这样厉害!”
“你个小孩子能知道什么,现在还不是你该懂的时候。”梁安仗着自己虚长几岁,身高又占优势,伸手以一副长者姿势教训起秦正勉。
秦正勉被杨复硬套了一身华服,越发的精神,梁安终日在太子身后,本又是大家公子出身,气质自然无需多说,这两人站在一起让人只想出一个词:霁月清风!
“你们别闹了,杨复那边怎么样?那个陆丰套了多少?”楚成硬生生收回目光,开口阻止他们继续嬉闹。
“陆丰知道的也不多,我听到的全部记下来了。”秦正勉说着递上事先写好的字条。
楚成迅速浏览了一遍,然后交于珠儿扔在火盆付之一炬:“看来主要的联络人信息还是在陆寒手里!”
“这个臭小子果然知道楚成的下落,但是他们的关系似乎很不一般啊......”陆丰看着几个人有说有笑,渐渐的也明白自己似乎上了别人的套了。
“谁在外面?”第一个冲出门的是梁安,随后是秦正勉。纵然两人速度再快、反应再迅速,也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陆丰。”秦正勉还是认出了这个肥硕却异常灵活的背影。
“陆丰?”楚成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的轻功居然这样好,连我都没有发觉。”
“这种人,逃跑的功夫当然是练得最好了!”
“对不起,楚姐姐,我居然一路都没有发现他跟了过来。是我大意了。”
“你确实大意了,不过一个死人无论听到什么都没机会说出来了。”楚成冷冷丢下一句话,随即转身进了书房,珠儿见状直接带着董云、秦正勉去了后院。
梁安对着她大大一抱拳才走进去。楚成蜷在榻子的一脚,咬着下嘴唇,两眼微微放空。
“楚姐姐!”楚成回过神,见只有梁安一个人进来,“他们呢?”
“商议一下如何解决陆丰吧。”
“嗯!”
“楚成!”梁安忽然直呼楚成的名字,楚成抬眼看向他,眸底清澈,和当年的兰叶水相比,多了几份坦诚和纯粹,可是楚成明白,自己没有那么幸运,可以心安理得的和梁安在一起。
“梁安,感情不会永远不变,所有的相聚和离开我们终有一天都会习惯。你今天对我的情感,终有一天会随着我的离开慢慢淡忘。”
“可是我们现在只能看到现在不是么,将来的事情就像你说的,终有一日会习惯,会淡忘,那就到时候再习惯,再淡忘不行么?”梁安以从未有过的深情大胆直接的看着楚成。
楚成定定地回复他的目光:“不行!”佳人忽然厉声呼喝,梁安还在发愣的功夫,楚成已经出门走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