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乘风李骏捷终于到百步之遥,却听一人叫怒喝:“谁让你们放箭的,停止放箭,停止放箭!”喝声未觉,却横见箭矢如飞,射向那三人,三人哪里抵挡的住漫天箭雨,挥舞了阵手中兵刃后,俱都中箭萁坐地上。李骏捷直瞧得一口气堵在喉间吐不出去,一时间心如针扎般,蓦地哭喊道:“不啊……不啊……”古乘风跟着心下一痛,脚下一踏巨石,如大鹞般越过十丈,未及落地,大袖挥舞间,箭矢纷纷落地。但觉箭矢稍停,便将李骏捷放在地上,独自转过身去,抓住一把箭矢顺着来路回身掷了回去,登时数名弓箭手中箭倒地。古乘风只见一少年将军,骑着战马在众弓箭手前挥鞭抽打,口中沉喝不绝。
李骏捷着地见着三人,但见一人萁坐在地,正抬手折断扎在身上箭杆,却是面目端正,轮廓如削,慈目中似有笑意般望来。李骏捷哪里顾得身后箭矢呼啸,只伏身扑在那人怀里,口里呼喊着:“爹……爹我可算找到你了……可算找到你了!”
李若冲胸腹中箭,口中嘶哑道:“骏捷,你怎么来了?你来做什么啊……做什么啊!”
李骏捷哽咽着,将怀中灰旗掏出来,摊在地上道:“爹,你军旗掉了,我帮你送来!”
李若冲摸着那旗帜,忽地将军旗抓起叠成方块复又塞到李骏捷怀中,笑了笑,道:“好骏捷,爹……咳咳……爹是保不住这旗了,你能为爹保住它吗?”
李骏捷拼命点着头,眼泪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口中急声道:“我能,我能的!”
“好骏捷,那你现在和古乘风快快离去,不要耽搁,咳咳……半刻也不要耽搁!”李若冲心知必死,虽此刻已是气促神虚,却依旧眼中急切,口中沉沉,铿锵的道。
李骏捷不知李若冲古乘风二人相识,此刻哪有心思理会这些,只是哭道:“不,古乘风本事大的很,能带我们走的!”
李若冲抚这李骏捷头顶,微微摇头笑了笑道:“傻孩子,人家就只一人,怎么带我们四人走。”说着双眼向左望去,又道:“快给你杨叔,陆叔磕头,他们都是这天下一等一的好汉!英雄!”
李骏捷闻言,倏然转头看去,李若冲边上,正是杨行远陆镐二人互相抵肩而坐,俱是双眼闭着,已然溘逝。李骏捷心中惨然,转过身,伏在地上,朝着二人不住磕头,边磕便哭,也不知磕了多少下,忽被一手拉住,李骏捷抬头望去,却见李若冲抚着自己额头道:“够啦,够啦,傻孩子,你头都磕破啦,你不怕你娘泉下有知,心疼吗?我等会去见了她,她难免又怪我,又和我怄气。”
李骏捷闻言惨然道:“爹,你都知道啦,娘她也走了,不管骏捷了,你要是也不管我,我……我宁可死了。”
“傻孩子,你是我李若冲的儿子,不到绝境,不可轻言死字,知道吗?”李若冲微有怒气的道。李骏捷闻言重重点头。
此时箭矢终于停了下来,古乘风挥着残袖,对着阵前几名将官高叫道:“来,继续射,射到爷爷算你们本事。”
却见那少年将军下马阔步走了过来,待到近前朝古乘风抱拳致礼,道:“我想和李若冲李将军说句话,请侠士放行!”
古乘风神情一傲,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李若冲说话?”那少年将军声色一怔,随即神色黯然,叹道:“这实非出自我意,我……我也是没防到他们这突然放箭,我喝止不及,真真喝止不及。”
古乘风瞧他一副鲜衣亮甲,便知是军中将领,心里好生憎恶,正欲一掌拍死了,忽听身后李若冲道:“古乘风,你让他过来无妨!”古乘风见他几处箭疮,心知已难活命,心里不忍拂他之意,便大袖一挥,侧身让开。
那少年将军走到李若冲身前,单腿屈膝俯身正要张嘴说些什么,忽觉手臂剧痛,一缩之下,让过身子,只见一柄金色匕首擦着腰侧过去。那少年将军一惊之下,站起身来,捂着鲜血直流的右臂,瞪视李骏捷,怒叫道:“你做什么!”
李骏捷腾地站起身来,咬牙切齿叫道:“狗贼,滚开些!”李若冲蓦地勉力叫出声来,道:“骏捷,你做什么,退到一边!”李骏捷闻言神色一怔,随即目不斜视,瞪着那少年将军,身子却自蹲下,靠在李若冲身边。
那少年将军纵是手臂剧痛,鲜血长流,但眼见李骏捷如此凶狠瞪视,想到造成这般境地,终究神色一缓,撕下身后鲜红披风裹在手臂上,随即向李若冲抱拳朗声道:“李将军威名,小子早有所闻,今日得见你濠州军上下,硬气如此,实不忍你落得如此下场。李将军,你和我去临安,圣上英明,我以我项上人头作保,定要将你冤屈洗白,李将军看可行不!”
李若冲道:“昨日我就和我兄弟几人说了,此阵结束,我便去临安受审,我李若冲一心只在保家卫国,自然不怕。可我那些个弟兄只道我若去临安,必死无疑,死活不让我去,如今为了护我,都落得这般境地,我这时再和你去临安,那他们岂不是白死了?”李若冲说着摇了摇头。
“事关李将军一世名节,望请三思。”那少年将军神色诚恳,说道。
“我李若冲的名节算什么!但教我粉身碎骨,换他们平安活着我也甘愿。你只管取我首级,让我去看那奸相嘴脸,我的兄弟只怕死不瞑目。”李若冲此刻语声铿锵,未有半句停顿。
“哼!好你个李若冲,不识抬举,竟还辱我……”那少年将军怒声说到这却说不下去,随即一摆披风,转身而去。走到半途,忽地回身道:“你纵然镇守襄州数十年,保得襄州腹地十年平安,但此役你率几百濠州军回身袭击砍杀了数百红袄军,这依旧是叛军的罪名,你为保命,做出如此行径,怕也是不齿把!”
李若冲蓦地神色一凛,道:“你此话何意?我什么时候让濠州军去袭击红袄军了?你说清楚!”
“李全将军都和我说了,那些人身上并无甲胄,不是你濠州军是谁?”那少年将军说完便走远了。
李若冲望他背影,闻言惨笑,无力摇了摇头嘶哑着对李骏捷道:“骏捷,你看到了吗,这世间险恶,人心难查,你以后须得加倍小心,爹不在了,你要学会……学会……莫要……被人……要做个好男儿……好男儿……”李若冲说到这,双目微阖,溘然而逝。
古乘风正自凝视阵前,防着又有箭矢射来,突然只听身后号啕之声,心已知了,纵是古乘风这般游戏江湖的无牵无挂之人,竟然也神色一黯,转过身去。
“弓箭手放箭,马战军准备!”随着一紫袍黑甲将军呼喝,众弓箭手复又将弓扯满。却听又一人道:“等等,等等,莫要放箭。”随即那人又对着那紫袍黑甲将军道:“马团练,项将军明明吩咐了,只取那三人尸首,不可杀害活着的那一老一少啊!”
却见那紫袍黑甲将军怒哼一声,望着那少年将军打马去的方向,道:“项将军太过仁慈,丞相这次吩咐的是斩草除根,你说我是听丞相的,还是这个瓷面娃娃的?”
那人闻言,默然不语,忽听得一声“放箭”又是漫天箭矢飘飞。
古乘风听闻动静,弯腰拾起一杆长矛,双手将长矛舞的滴水不漏,便舞便叫道:“李骏捷,该走了!”
古乘风听不到身后动静,忽地转身来看,只见李骏捷伏在李若冲身上,身子抽动不已。
古乘风心知此间再不走,纵是天大的本事,也难冒着漫天箭雨,杀破这几百人马。古乘风主意拿定,趁着箭矢忽停的空档转身去拉李骏捷,弯腰方要抬手,只觉身后风声大作,古乘风掉过头来,手中长矛一挥,三人骑兵被古乘风扫落马下。古乘风蓦地抬头一看只见,几百骑兵呼喝而至。古乘风心里叫了声“苦”,手下却是不停,双手一错一合,如此反复数下,将两丈长矛断做百段,抱在怀中,掌上内劲吐出,百断矛杆激射而出,或打马或打人,当先的骑兵无一不是人仰马翻。那马团练将紫袍一振,惊叫道:“好贼子。”随即吩咐弓箭手将箭矢射的更密。
古乘风欺身而去,人如鹊落,掌力排空,众军士无不人仰马翻。所谓“好虎架不住群狼”,古乘风只觉杀透一阵,又是一阵,纵是掌下无空,一掌一个结实,也是劈的丹田气虚。弓箭手此刻投鼠忌器,也不再放箭,那马团练瞧见远处李骏捷,喝道:“射那远的。”弓箭手得令,将箭上指,百支羽箭斜着射向天空。古乘风正自杀得眼红,抬头只见密蝗般箭矢划过头顶,心里一惊,挥掌拍死一马,踩着马背一个腾空,跃向李骏捷。古乘风后发先至,双掌疾挥,羽箭纷纷偏飞而出。古乘风心下大急,扯起李骏捷便要跳开,刚跃过几丈,头顶又是疾风般骤响,古乘风无法,只得回身去挡开箭矢,忽地一个偏差,竟让一支羽箭破袖而过,古乘风一个转身让过,才觉双臂竟有些乏力,口中却叫道:“骏捷,你躲我身后。”说着又是掌力吞吐,挥落箭矢。古乘风一身内力无匹,但终究是无源之水,这一阵厮杀,已是气力不似先前那般刚猛,准度更是差了几分,迎着无休无止的箭矢,一个偏差,一支羽箭直插在古乘风肩井之旁,古乘风痛的倒吸了口凉气,抬手拔掉箭矢,心道:“擒贼先擒王,但此刻带着李骏捷断难轻易透过这箭阵和骑兵。”想到这心下好生为难,忽地,生出一个念头“不若弃了这娃娃,我一个人跑了得了!”但这念头刚起,便自啐了口,这一下心里杂念一起,稍一分神之间一支羽箭又没入大腿,古乘风痛的轻哼一声,身子一歪随即稳住,转念间又一枝羽箭破空而来,古乘风一抬手之间居然慢了半分,那羽箭直朝胸脯而来,古乘风一惊之下,心道:“这下可大大的糟糕!”心念未完,却见一矮小身体伏在自己身前,只听“噗”的一声,那箭直没入那矮小身体后背。古乘风喝道:“骏捷,你找死吗?”一把将他拉开,奋起余力将紧跟而来的羽箭纷纷扫飞,却见一人一马冲将过来,古乘风心里发毛,沉喝之下,一掌将那马一掌劈翻,顺势抓下马上军士当做盾牌,疾退几十步,避到一块大石之后,方才缓了口气。古乘风怒气未歇,直接将那满身羽箭的军士折颈而死,随即去看李骏捷伤势,只见李骏捷肩背中箭,深入寸许,鲜血早已染红半个背。古乘风回身一望,十几步之处便是淮水,当真是无路可退!古乘风心里纠结难言,直骂李骏捷愚蠢,骂了几句,却见李骏捷悠悠醒转,古乘风为他镇住脉门,拔出羽箭,即为他渡入真气,李骏捷推开他手,喃喃道:“好疼……好疼!”古乘风骂道:“你这蠢小子,让你躲到我身后,你跑到前面被箭射,能不疼吗?”李骏捷闻言咧嘴吸了口凉气,悠悠道:“我是活不成了,你最后帮我件事可好?”
古乘风眉头一皱,道:“胡说八道,你怎么不活不成了?有老子在,你死不了!”
李骏捷摇摇头,道:“你带着我,必然都跑不了的。”李骏捷说完挣力蹲起身来,随即便跪在古乘风之前,道:“这件事你不帮我,我死了也瞧你不起!”古乘风双眼一瞪,却道:“哼,刚才被羽箭压着,我没法施展轻功走,现在有块石头挡着,老子找准时机,准能带你走,你别多想了!”
李骏捷闻言又摇头,道:“他们胡乱放箭,你带着我根本跑不掉!而且我不是让你帮我离开这,我……我源皓叔在那座山正山顶之上,被蒲草盖着,昨晚心里乱的很,竟然忘了,你一定要帮我把他找出来,救活他,不然……不然我死了也难过!”
“你才多大!什么死不死的!”古乘风横眉道。
“大哥,你定要帮我!定要帮我救我源皓叔!”李骏捷说完,指着前面又道:“他们的骑兵来了,当心……当心!”
古乘风闻言回头,却见近百匹人马已然不远,心里正自发愁,如此怔了半晌,回头也不见了李骏捷身影,古乘风抬头一望,蓦地高叫道:“蠢小子,你要做什么?”李骏捷跑到淮水边,眼见此山坳距离水面竟有数丈不止,瞧着水势浩大,映着太阳波光粼粼,不禁头晕倒退了一步,随即强忍了背上痛楚,眼见古乘风转头看来,高叫道:“大哥,你定要离开,救我源皓叔!”说完,李骏捷一十岁小儿,竟凄然不知哭笑,将身一纵,跃入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