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骏捷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会忽又笑了起来,便伸手拍了拍他胳膊,道:“喂!你没事吧?”
古乘风回过神来,瞪着眼睛,微有怒色,道:“喂什么喂!我没称呼吗?”
“哦,古乘风,你没事吧?”李骏捷闻言悻悻道。
古乘风眼睛瞪得更大,道:“没大没小!江湖上可没几个人敢直呼我的大名!”
“名字若不用来喊,起他做什么?”李骏捷不耐道。
古乘风闻言,虽想反驳,可却找不到漏子,只得道:“我怎么说也比你大个二十岁左右,你不喊我大叔大伯,起码得喊我声大哥把!”
李骏捷想到此前他不肯答应救李若冲一事,蓦地冷笑一声,也不正眼瞧他,淡淡道:“那个要杀你的人现在可还不了手,你何不趁此机会除此大患?”
古乘风心性虽然古怪,却是无甚心眼,当下见他转移话题,也不做他问,便道:“趁人之危,我可做不出来。”
李骏捷见他说的诚恳,不似说谎,心里倒是舒服了些,便道:“和你多说也无益,我走了。”李骏捷说走便走,抬腿上了块石头翻将过去,斜眼却见古乘风也轻轻一跳,翻过石头,便道:“你跟着我干嘛?”
“你不是要去找你爹和你杨大叔吗?那个狗屁官儿不帮你,我帮你。”古乘风笑道。
“你怎么知道这之间的事?难道你一路跟着我们?”李骏捷诧异问道。
“也不是,那****确实走了,不过走了程却被大河拦住了,便又往回走,却在路上看你和那个丫头被人押着,我看你们狼狈样儿好玩,就一直跟到你们进了大帐,我便在帐顶躺着睡了会。”古乘风笑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救……”李骏捷说到这忽地闭嘴不语,心道:“哼,人家和你无亲无故的,又不曾给人家些许好处,人家凭什么救你。”如此自嘲了番,纵然那日差点被杀头,此刻想到这里也难怨别人。随即又道:“你真的愿帮我?”
“可不是!我这个做大哥的要罩着你嘛!”古乘风另有所想,此刻也不言明,李骏捷知他所图不过是“少阳府元集”,也不拆穿,只淡淡道:“你是谁大哥了?我可没说做你小弟。你要帮我就带我翻过这座山,山前面便是涡口,我爹他们昨日就在那儿打仗呢。”
“这个容易!”古乘风说完,伸手便去抓李骏捷,李骏捷躲在一旁诧道:“你干嘛?”
“带你翻山啊!”说完,一把将李骏捷挟在肋下,一个纵身翻上一块巨石,有一个起落又落在另一块巨石,如此起伏了数下奔上了山腰,古乘风双足如飞,踏着树冠疾驰而去。李骏捷只觉头晕目眩,口鼻为之滞涩,勉力睁开双眼,却只见绿林山石俱在身下。
待翻过那座山,眼前豁然开朗,却是一片广袤的开阔地,眼见脚下马蹄印盛着凝结的血液,残肢断臂几步可见,前方有的是稀稀拉拉的些军士在掩埋战死军士尸首,李骏捷掩住口鼻,伴着古乘风艰难而行。待走到军士旁,远远的一军士错愕高声问道:“你们干嘛的?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快快走开。”
李骏捷却上前十几步,待得近了,才见这军士面黑如炭,躬身便问道:“这位大哥,相烦告诉我昨日的濠州军现在在哪?”
那黑面军士错愕神色更甚,叫道:“什么濠州军?濠州军是叛军,你问这干嘛?你和濠州军什么关系?”
“什么叛军?濠州军昨日还在这里杀敌,怎么会是叛军?”李骏捷听闻,神色愤慨,稚声叫道,紧接着又道:“你说清楚,我爹他们怎么就是叛军了?你给我说清楚!”
那黑面军士听闻此句,忙放下手上活计,尖声问道:“你爹是濠州军?”
“没错,我爹是濠州军统帅,我爹是英雄,是镇守襄州的大将军,怎么会是叛军?”李骏捷脸色胀的通红,双眼似要喷出火来,古乘风在一旁瞧得微微动容。
那黑面军士听闻一怔,忽地哈哈大笑,伸手就要去拿李骏捷双臂,嘴里道:“无缘无故撞上个叛军家属,也该轮到我立功!正说着,双手距李骏捷不过半寸却难前伸。那黑面军士抬头见了古乘风抵住自家肩膀,怒喝道:“贼子,你想造反吗?”
古乘风也不说话,手一扬,那黑面军士摔出两丈开外。那黑面军士摔得背脊欲裂,慌忙伏着身子,探着头左右呼喝。
呼喝间转瞬便来了十几人将二人团团围住。古乘风见李骏捷兀自满目赤红,心知他憋得说不出话,便扬声道:“你们可知道濠州军的去向?”古乘风这一句用上几层内力,那十几名宋军军士俱是被这一声吓得一怔,迟迟不敢上前动手。
“叛军余孽,拿下去请赏!”不知谁叫了了一句,其余人俱是发了声喊,摇着长矛刺来。古乘风将李骏捷拉在身侧,右手一扬,掌力透出,风声赫赫间,十几枝长矛应声俱是自矛头而断。众军士又是一怔,一人不甘心,复又挺着矛杆刺去,被古乘风一拉一送,矛杆透胸而过。其余人见那人身后半截带血的矛杆,却是吓得后退了三五步,忽地又齐齐发喊奔逃。
古乘风双眼一沉,一个起落抓住先前那黑面军士衣甲,几步拖了回来,再望时,其余人却跑得远了。古乘风将那黑面军士在李骏捷身前撂下,往他身上踹了一脚,却是平声静气道:“濠州军都是你爷爷,对也不对?”
那军士坐在地上,战战兢兢道:“濠州军人……人那么多,怎么会都是我……”古乘风双眼瞪大,截断他话又问道:“是不是你爷爷?”
那军士心里发怵,只得道:“是,他们都是我爷爷!”
“那你爷爷们会是叛军吗?”古乘风又问道。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
“那就快来见过你爹爹吧。”古乘风手一指李骏捷,笑道。
那军士见李骏捷年不过十岁,茫然了片刻,但摄于古乘风之威,只得咬牙叫道:“见……见过爹……爹。”古乘风闻言乐不可支,放声笑了起来。李骏捷却呸了声,一脚踩在那军士身上,咬牙沉声道:“我知道你们,你们便是昨日躲在军阵后面专杀逃兵的。自己不敢上阵杀敌,躲在人后杀杀逃兵多自在,现在却冤枉冲的最前的濠州军是叛军!不怕被人拔掉舌头吗?我现在问你濠州军都去哪了?”李骏捷字字咬牙切齿,只听的那黑脸军士那张黑脸胀的些许酱红一般。
那军士支支吾吾说了半天,李骏捷和古乘风俱是听不清楚。李骏捷正觉不耐,欲要发作,却听古乘风眯着眼冷声道:“舌头捋不直吗?”说着从那军士腰间抽出短刀,又冷声道:“我割下来帮你捋直了,你再说。”古乘风说着便去撬那黑面军士嘴。那黑面军士吓得忙伏倒磕头,嘭嘭嘭直和捣蒜一般。古乘风伸脚抵在他额头,道:“怎么?舌头可能捋直了?”
那黑面军士抬头又支支吾吾道:“我……我这从小……从小就有的毛病,一紧张就说不出话……话来。”说着手一指西北,道:“哪些濠……濠州军……不对……哪些爷……爷爷们,都……都去西北方向了!”
李骏捷始才听清,一拉古乘风便道:“快带我去!”
古乘风却道:“这人黑头黑脸,一看就知不是好东西,我杀他给你出气。”说着便要抬手,李骏捷瞥见那黑面军士又嘭嘭嘭磕起头来,呼了口气,道:“饶了他吧。”古乘风一笑,道:“好,现在大哥我都听你的!就饶了这黑厮。”
李骏捷闻言眉头一皱,正想说“你才不是我大哥。”话未出口,只觉身遭风起,便被古乘风携着,似狂风一般向西北奔跑而去。
李骏捷只见这一路上,不足一里便有几具尸首,如此行了几十里,竟有百人不止,李骏捷惧怕瞧见熟悉人的身形,心里堵塞的难受,又行了十几里,忽的只见地下一张灰旗,瞧得眼热,忙让古乘风停下。李骏捷疾步赶过去,只见旗上殷红,赫赫写着个“李”字。
古乘风见李骏捷举止古怪,走到近前时见李骏捷模样,口鼻不动却是脸挂泪珠。古乘风再瞧那“李”字,心里也已猜到八分,按着李骏捷肩膀安慰道:“别着急,旗子在这,人想必不远了!”
“我爹曾和我说过,一个军阵的军旗,是一个军阵的柱石,是将士冲杀的底气所在,军旗矗立,军心便凝固,无往不利;军旗倒了,军心就散了,便会各自慌了神,瞎冲瞎撞,所以一个军阵除非死尽死绝,否则绝不会丢下军旗。”李骏捷哽着声音双目无神,瞪着前方道。
古乘风闻言,忖道:“原来打仗还有这般讲究!”想着暗暗叹口气,随即却一振衣袖,夺过军旗从矛杆上连底撕下,塞到李骏捷怀里,道:“你且收着,等会找到你爹,你再问问他为何将这旗子弄丢了。”李骏捷闻言,缓缓回过神来,心知古乘风在出言相慰,心中好生感激,便对他点了点头。正自转念间,忽听得远处几声呐喊之声遥遥传来,李骏捷眉头一挑,瞧向古乘风,古乘风早已会意,复又展开轻功,带着李骏捷往哪声音出奔去。
古乘风脚力惊人,半盏茶功夫,已绕到山坳,随着呐喊之声愈来愈近,遥见前方人影憧憧,马匹来回奔走不停,再向近去,却见百号人围着群尸体,对着遍地尸体大声呼喊,前方隐有三人,俱是乘着战马,伫立在数百人之前。古乘风带着李骏捷从斜里奔近,左方不远处却是水陆隔断,张目望去,淮水汤汤,据着山坳,落差足有十丈不止。李骏捷心里那有其他,凝目望去,只见山坳尽头,似乎矗立三人,李骏捷隐约见那三人体型,不觉鼻眼酸热,口中呼喝道:“救我爹,救我爹……”说着已是哭声大作。古乘风闻言心头一紧,不觉竟被这哭声感染,心里似也有些许悲痛之感,心下更无他想,只是纵着轻功卓绝,踏着山石,奔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