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雁被薛团练带到大帐,李骏捷也一道跟着。几名濠州军则被薛团练吩咐人领到后营休整。当知道这三人是濠州军时,薛团练竖起大拇指,连声夸赞,并吩咐了伙头军将好酒好肉给他们送去。
三人入账刚坐定,李骏捷心里挂念父亲和杨行远,刚进帐便询问父亲李若冲和杨行远下落。薛团练眸子一凝,诧道:“李若冲是你爹?”
李骏捷见他神色,也诧异道:“李若冲是我爹,怎么了?”
“据我所知李若冲现在可是朝廷钦犯,应该在被押到临安的路上,又怎么会在这里?”薛团练道。
李骏捷初闻此言,怔了半晌,随即怒不可遏,拍着桌子跳起来,叫道:“你骗人!我爹怎么会是钦犯?我前日还看到我爹在阵上和人厮杀,怎么会是钦犯?”
“你不信?这军中但凡识字的都看过张贴公文,你大可去问个明白。”薛团练性子耿直,此刻坦然道。
陆雁见李骏捷出神样子,也愠道:“对啊薛爷爷,我前几日也看到他爹爹的,明明是大将军,威风得紧,怎么会是钦犯呢?”薛团练踌躇半晌,喃喃道:“这倒是奇怪了,难道公文写错了?”
李骏捷见他不语,又问道:“那我杨大叔,杨行远都统制呢?他今日便在阵上杀敌,现在在哪?”
薛团练闻言抬头,道:“杨行远?濠州军今日死伤惨重,得等明天清理好战场,详细通禀了上来才知有多少人活了下来。”
李骏捷闻言一惊,蓦地双眼圆睁,指着薛团练嘶哑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他们都死了吗?我爹爹和杨大叔他们身手那么好,怎么会死?你不知道别编了瞎话乱说好吗?”李骏捷越说越激动,陆雁上前拉住才坐下。薛团练则是一脸愠怒,随即也正色道:“但凡活的将领我都见过,你爹还有你什么杨大叔我一个没见到,他们是死是活我怎么知道?”
李骏捷一听又站起身来,拔腿便向外走。陆雁拦之不及,一边招呼薛团练将他拦下,一边急声道:“你去哪?你去哪啊?”薛团练几次遭李骏捷言语不恭,心里早已恼他,只起身拉住陆雁道:“雁儿别管他,天快亮了,任他去,白日里饿了自然回来。”陆雁被他一拉,眼见李骏捷走远,心里一急居然落下泪下,怔怔望着。
陆雁在帐中简易榻上躺道天亮,终究是难眠,偷偷起身,掀开帐来只觉阳光刺眼,自顾自出了帐去,左右军士欲要上前询问却被她一个个骂走,军士忌惮她身份,也不敢言语,只快步去通知薛团练。
陆雁方走到营口,身后听人呼喊,陆雁回身却见是薛团练。薛团练年纪虽大,身子倒也健朗,一番奔跑也不见喘气。跑进便急道:“大小姐啊,你可不能再乱跑了,上次你偷偷离家出走,府里不知多少下人吃了板子,上次去接你的贾太监公,如果不是适逢你父亲大人寿辰,就是连命也没了。若不是大人怜我身老,也不少了一顿打,估摸着现在还在家养伤呢。你再这般胡闹,薛爷爷我可不能依你了。”
陆雁一听,怔了怔,道:“薛爷爷你什么身份,我爹怎会打你!对了,你说我爹前些日子寿辰吗?我居然忘了。”说着,陆雁语气低沉,垂下首。
薛团练闻言,摇头叹了口气,道:“可不是,你爹寿辰,一儿一女俱不在膝下,酒席上虽然宾主尽欢,可我和你爹一样,都是身为人父,我看得出你爹心里是十分失意的。”
陆雁听闻,眼眶倏红,低头沉思了半晌,随即抬头道:“我这次和你回家,就算那个破女人再讨厌,我也不轻易离开爹了。”
薛团练闻言直摆手,道:“什么破女人?那可是你后娘啊,后娘也是娘,你可不能这般无礼。”
陆雁轻啐了口,道:“什么娘?我只一个娘,他张青氏算什么东西,也配当我娘?”
“什么张青氏。那是项氏……好好,这是家事我也管不了,你现在年纪小,别再让你爹爹在家担心了,我已派人给你爹捎信了,说这里事情结束,直接带你回府,这次你可不能再任性了。”薛团练正色道。
“行,我这次铁定回家,但这之前我得出去趟。”陆雁道。
“出去干嘛?”
“找我哥?”
“你哥想必再过会就回来了,你去找他作甚?”
“我不管,我就是要去。”
薛团练见她神色隐有焦虑,心知事出有因,也不多问。心道:“这丫头性子我是知道的,她既然答应和我回家,必然不会诓我。既拧不过她,不如让她去吧,我在身边看着,这丫头想必也不会有事。”一念及此,便道:“那好,我和你一道。”
陆雁回道:“和我一道?你居然也信不过我?”
“哼,你这小身板,便是只野狗也叼了去,我不跟着,你若有个闪失,我这条老命可赔不起。”薛团练微愠道。
陆雁恍然,但听他言语颇有责怪之意,心里也甚感抱歉,便默默点头。薛团练吩咐人牵来战马,二人同乘一骑出了营去。
”却说早前李骏捷独自一人出帐,心丧若死,刚到营口被人喝住,但见是丁伍长那伙人,李骏捷也不理睬,径直走过营门。那丁伍长赶到近前欲要发问,但见是李骏捷怒目瞪来,心下想到薛团练,登时退到一边,放他出去。
李骏捷沿着营前草地走了许久,但见前方一个林子,想到那晚来的大致方向,便入了林子。如此在林间直走到天明,忽见前方一座小山,山麓之下草木渐生,掩映之处俱是巨石盘踞。李骏捷眼见巨石难翻,无法成行,但眼见如林已深,想到若是回头重走,又不知但各多少时间,不觉心头作恼,愤而一掌击在石壁上,只觉痛入掌心,嘴下“咿呀”一声叫了出来。
李骏捷正自疼痛难忍,忽听有人声传来,惊惧间顺着声音拨开石缝上的杂草瞧去,隐约可见两人坐在百丈之外的巨石之上,一人身着黑袍,一人身着甲胄,待瞧仔细蓦地心下惊道:“这不是步六孤吗?另一个却是那日与我爹拼斗的金军将军。这两人在这做什么?”但想到此节,忙注真气于耳周穴位,细微之声渐渐清晰起来,只听一人道:“师父,这附近好像确实……确实有人,你还是撤了功吧,这里无人照顾周全,若是因为兀奈连累了师父,徒儿……徒儿万死莫辞。”
“闭嘴,不争气的东西,我现在撤功,真气一断,你必死无疑,些许乡野匹夫,有什么好怕。”
“徒儿愧对师父,就算一死也不愿师父如此为我耗费真气,若是遇人偷袭,我……我……”说着捡起一块碎石,掷向不远处,李骏捷顺着投掷方向却见一只苍鹰扑翅而飞,叫声凄厉。又听兀奈又无力地道:“这贼鸟……贼鸟恁的多事,换做平时,我定……定叫它头穿脑流。”
“混账,还不闭嘴,为师就算给你疗伤,些许毛贼也近不了我身,你莫不是不信为师?”
“是……是……徒儿多虑了。
李骏捷听到这,情知二人是师徒,心下骇然不已,万难想到这二人有这层关系。更听到二人说附近有人,分明是知道自己在这,当下也不敢再多看,忙的沿着原路返回。
刚一回头,只见一人披头散发,笑吟吟的立在身前,头顶还有结发而断的草梗,却不是古乘风又是何人。李骏捷见他先是一喜,继而愠怒挖苦,低声道:“你不是怕死走了吗?又回来作甚?步六孤就在那边,这回可真是冤家碰头。”
古乘风哈哈一笑,道:“你声音那么小做什么,他们又听不到。”
“我刚才就轻轻叫了声他们就知道了,怎么会听不到。”
“那步六孤在为自家徒弟运功疗伤,全身真气运转,凝气于神。所谓一心不能二用,辨声入微的功夫只能听到个大概,可听不到咱们在说些什么。而且看他两样子,定是真气翻腾,别说来找我麻烦了,就是他步六孤稍稍匆忙些撤去掌力,哪些无匹的真气反噬,也够他三五年恢复不了功力。”
“原来如此!”李骏捷恍然道,随即又诧异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在运功疗伤?你刚才也看到听到了?”
“你个巴掌大的娃娃都能看到听到,我古乘风就看不到听不到了吗?这点微末本事我几岁刚练武的时候就练会了。”古乘风这一番话说的趾高气昂,说完觑见李骏捷一脸吃惊,暗暗觉得好笑。却听李骏捷道:“我当这本事是学了那本“少阳府元集”才会的呢,原来寻常练武都能练成。”李骏捷说着好不丧气。
古乘风闻言却是暗暗心惊,忖道:“这“识声辨微,明察秋毫”需要何等功力才能修得,这个小娃娃这般年纪就能做到?“少阳府元集”不愧是玄门正宗,我若能练成这本书的内家功夫,配合我映霞宫的绝世武学,武功天下第一,岂不是唾手可得!那个牛鼻子死活不给我这本书,定是怕以后打不过我,哼,待我成了天下第一,定要打他一顿解解气。”想到这不自觉笑了起来。心下更是对李骏捷和“少阳府元集”多看重了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