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骏捷在山上只瞧得惊心动魄,眼见夕阳没入大地,月亮复又升起,虽是月光之下,两军冲杀之声依旧犹如海啸山崩。陆雁喃喃道:“这一仗下去,又不知多少人死了。”李骏捷心中挂念父亲,凄然道:“我只盼我爹爹平安回来。”
两军直厮杀到半夜,眼见凉风吹起,山上矮草长木均是摇摆不定,月下罩着一层薄雾,月光透过,更显凄寒。两军阵地此刻已是伏尸遍地,月光掩映下,血色犹自惊心。
李骏捷被凉风一吹,顿时打了个寒噤,忽的听闻南方鼓声大作,骑兵蓦地涌出,到处追杀。李骏捷本不知胜败如何,但见骑兵所来方向,心想定是宋军胜了,想着握紧双拳,双眼急切向山下瞧去,但夜色笼罩,哪里瞧得清楚。
李骏捷心里正自悲凉,只听山侧传来呼喝之声,本欲和陆雁及几个军士躲到一旁,但见山顶光秃,除了几处杂草树枝和凸起的几块石头又哪里能藏人。正和几个军士商量着,已见数十人结伴打着火把寻到山顶。李骏捷心知来者不善,慌忙将青草树枝掩在源皓身上,刚忙活已毕,那十人已来到不远处。却听一个军士道:“不用慌,指不定是李将军他们派人来接我们下山。”李骏捷将信将疑,缓缓点了点头。
却听那十人中一人道:“这群直娘贼,老子寻到山顶,看他们还能跑到哪。”
“丁伍长别恼,待抓到了,尽都给你砍了,我们一个不抢,你自解气就好。”
几人说着已到近前,为首一人持着火把见到几人,冷哼一声,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说着手一挥,剩余军士便将李骏捷等人围了起来。李骏捷见那些人,鲜衣暗甲,怒目扑来,慌忙道:“几位大叔别慌,我们既不是金兵也不是逃兵。”几人停步去瞧,却是两个小孩,三名壮汉。
为首丁伍长咦了声,道:“怎么还有娃娃。”说着上前几步,指着那三个壮汉道:“你们红袄军好不争气,我这一天就砍了几十个。你们快跟我下山,不然一个个全部就地正法。”
“别误会,我等不是红袄军,我等是濠州军。”一壮汉辩解道。
“放屁,濠州军今个可是出尽了风头,你们这些个红袄逃兵也敢冒充沾光?”丁伍长说着便拔出刀来,其余军士均已拔出刀,将几人团团围住。
“大人你且看我们,可是身着红袄?若是红袄军,为何却带着两个孩童?我们本是奉杨都统制之命,在此照应这两个孩童,大人若是不信,尽管可去找杨都统制对质。”一壮汉道。
“放屁,你们脱了衣服别当我看不出来,若是濠州军,该身着甲胄才是。”那丁伍长一脸横肉一晃,左右怒喝道:“全部绑了,若有反抗,立地正法。”
李骏捷眼见无法辩解,心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便拉了拉一壮汉衣服,几人会意,只得无奈束手就缚,李骏捷陆雁也被绑着押走。
歪歪斜斜走下山路,行了近一个时辰,众人终于走到宋军军营,此时太白星已在东方独明,甚是醒目。李骏捷瞧着那星,眼光闪动,陆雁见他抬头望着天,道:“想不到不仅金人要抓我们,连宋人也抓我们,我们当真是灾星。”
李骏捷本自专注瞧着天上,此刻也没听清楚陆雁说话,便道:“什么灾星,那叫太白星。”
陆雁顺着李骏捷眼神瞧去,只见一明亮星星悬在东方,嗔道;“谁和你说这个了?你个白痴。”李骏捷回过神来,疑道:“那你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懒得和你说。”
几人行了一阵,只见前方便是一校场,场上跪着十几号人,随着将官一声令下,皆是人头落地,更有一人头咕噜噜滚到李骏捷陆雁脚下,两人小小年纪,哪见过这般物事,只见一双眼睛兀自未闭,空洞洞的盯着,两人都是吓得惊叫不已,虽被军士押着,却是生生后退了几步,那几名军士不耐,推了推两人,复才从新向前走。李骏捷心道:“我们该不会也要杀头吧?这般死得不明不白,却也太窝囊了。”
待得到了校场台阶处,一人身披重甲,年约五十,听闻动静,迎上前来,问道:“老丁,又抓到了几个啊,辛苦了,你们赶紧把他们拉进去处决了,就过去喝酒吧,项将军吩咐了下来,正在犒赏大军呢。”
丁伍长得令,咽了咽口水道:“奶奶的,这群鸟厮,害的爷爷这会儿要去喝剩酒,吃剩饭,等会我定要多砍上两刀才解气。”说着沉吟了下又恭敬道:“薛老团练,这里还有两个娃娃,也不知怎么回事,你给拿个主意。”那丁伍长魁梧身子一挪,顿时露出李骏捷陆雁来。那薛团练见两个娃娃灰头土脸,两眼生惧,呵呵一笑,正欲摇手招呼人带走,忽地目光定在陆雁脸上瞧了半晌不曾挪开,随即上前几步恍然道:“雁儿吗?”陆雁先时因对着火盆,远处瞧去不见那薛团练模样,此刻眼见那人靠近,张嘴呼道:“薛爷爷,薛爷爷……”
那薛团练此刻只道自己没有认错人,忙得一步抢上,半跪着按在陆雁肩头,又瞧了瞧,才道:“雁儿,你可真是让人好找,却怎么沦落至此啊?”
李骏捷直瞧得目瞪口呆,却是三分惊,七分喜,反观那十余名军士则是个个瞪着个牛眼,在一旁局促不安,彷徨不知所为。
陆雁初见故人,口中咿咿呀呀也不知说啥,却因手被反绑,只得靠着那薛团练肩头哭将起来。薛团练怒哼一声,道:“还不松绑?”那丁伍长一时失了主意,此刻得令,忙的弯腰给陆雁解开绳子,随即退到一边。陆雁只伏在薛团练肩头哭着,薛团练只顾轻拍安慰,陆雁哭了会,抬起头来,撅嘴叫道:“还有他们呢。”
那丁伍长却是一拍脑袋,忙给三个壮汉松绑,末了才给李骏捷松绑,李骏捷心里不忿,恶狠狠瞪了丁伍长一眼。
陆雁随即哽咽了下,勉强止住哭声,道:“我哥哥呢,我这一路找他可真是苦,待要见到他一定要揪他耳朵,让他让我这通好找。”薛团练无奈道:“我的大小姐啊,你平安无事就好啦,你哥哥现在去抓叛军了,等会回来我就带你去见他。”说着起身,向丁伍长沉喝道:“谁叫你胡乱抓人的?这要是错杀了,你一百个脑袋也不够赔。”那丁伍长连连点头,只唯唯诺诺道:“薛团练教训的是,小的一时狗眼昏花,得亏老天有眼,遇到了薛团练,才不至错杀好人。”
“好人?你可知这小姑娘是谁?”
“小人不知,还望团练大人示下。”
“这位小姑娘是淮阴节度使大人府上二小姐,你可认好了,下次若再有冒犯,老夫先砍了你。”
“是,是,小人定然……定然不会认错了。”
“那还不滚?快带你的人滚蛋。”
“呃,那我带兄弟们去喝酒吃饭了,薛团练您先忙,小的这就走。”那丁伍长刚欲转身,屁股上却挨了一脚,直摔了个狗抢屎,薛团练犹自不解气,上前又踢,边踢边道:“喝你姥姥的酒,吃你姥爷的饭,去到营外,喝风吃屁,守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