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冲闻言,又是大笑:“我也有此念,可惜了这阵前无酒,也是无可奈何。”
“谁道没有酒,我们女真人自小生活在辽东苦寒之地,喝酒和吃饭一般,便是阵前厮杀,也带着酒。”兀奈最后几句字字响亮,身后亲兵随着兀奈征战多年,岂能不知,闻言便从自己身上和另一军士身上解了两个酒囊由一人双手奉上。兀奈接过酒囊,随手抛了一个给李若冲。
两人此刻抬头痛饮,都无丝毫防备之意,倒是像多年老友一般。明桧和牙古塔在一旁瞧得不耐,但碍于兀奈一军统帅的身份,也不好发作,唯有干眼瞧着二人喝酒。牙古塔发问道:“明先生,你眼力好,且瞧瞧这二人谁能胜。”明桧淡然一笑:“我本不懂武功,但听闻这李若冲早年曾单枪匹马招降了罗刹帮,坐头几把交椅的无不死于此人手下,后来又得铁剑门那屠龙般的人物莫玄通亲自传授了些本事,必是个硬爪子;可这兀奈却是来自长白山,其师步六孤也是名震北方的高人,便是皇帝陛下三番五次也请之不动的人物。况且这二人均是年少成名,其师也俱是南北不世出的高人,胜负着实难说。”
“这步六孤确实有所耳闻,都说他是南北朝时北魏皇室后人,传的邪乎,也不知真假。”牙古塔附和道。
“此人更自称是鲜卑族遗留之独一人,故以三字姓步六孤即为姓亦为名,北魏消散百年,也不可考据了。”明桧又淡淡道。
说话间,两人各将手中酒饮尽,李若冲率先道:“我念你算是个好汉,却为何掺和他们这苟且之事。”
兀奈本自有愧,也不知如何作答,但军前叫阵,不可有丝毫退让,索性道:“你我各为其主,所图的不过是对方的项上人头,手段如何,却也不必计较了。”
“倒也爽快。”李若冲怒极反笑,呼喝间脚踏“三连乾步”,端如破笼之鸟,手上三尺白蜡杆,空虚飘渺,剑意难断。兀奈识得这混元步和御风剑的厉害,哪里敢怠慢,直将手中刀挥的滴水不漏。那边厢步走“六断”剑指“东南”以坤兑相形;这边厢“逆爻刀”不拘成法,有空则攻如群蜂出巢,无解则守如铜墙铁壁。
要知莫玄通和步六孤各为南宗北宗不世出的奇才,莫玄通深得南宗要义,自负济世救民而慨然下山,所创武功也是于南宗教义一脉相承‘步六孤则于修真炼丹处处寻北宗的不是,意要自立门户,被北宗众派所逐,后来更是处处与北宗作对,便是创立武功,也以“逆爻”为名,而爻本为卦之本,意在脱离先天八卦之说,以显示其自立万物生衍规律的雄心壮志。
但南宗北宗终是源于少阳派,这二人所学归根结底也是同宗同源。李若冲和兀奈这一番较量和马上不同,马上拼的是临阵杀敌的功夫,现下则拼斗的是两人各自所学。李若冲的“混元步”和“御风剑”相得益彰,暗合先天之数,剑法配合步法间起手抬腿俱是如虎添翼;兀奈一套“逆爻刀”本自变化无穷,每招每式俱能互相演化,无所拘泥,纵是如此,寻不到敌方破绽,光景一长,气力消耗,难免守势不得圆满。
李若冲武功虽不说绝顶,但一双慧眼如炬,那能不瞧破这其中道理,只待兀奈手上稍微阻滞,胸门微露,便使了个扶摇式,三尺枪杆急往上撩,这枪杆本是钝物,但在武学高手手里依旧可以破冰穿石。兀奈瞥见枪杆刺来,也不多想,右臂持刀抡圈,转瞬间猛绞枪杆,试图阻止枪杆前递。李若冲这一“剑”本自计算妥当,迅疾之处,劲力无匹,兀奈匆忙一绞哪里挡得住,只见枪杆“噗”的一声,扎破兀奈胸前皮甲,顿时溢出鲜血,兀奈后退间,疾挥大刀,迫开李若冲,才使得这枪杆未透体而过,心中大惊,忖道:“若他使得是任意刀剑,自个也得被这一剑刺死了。”但兀奈终是身经百战,纵使胸上创口血染衣襟,脸上未露半点异色,脚下稍停,复又挥刀扑上。
李若冲见那一“剑”未能刺死兀奈,心中叫声“可惜”,眼见兀奈刀来,侧身避过,脚下混元步由南而北,从兀奈肋下穿过,枪杆斜劈兀奈肩胛,兀奈似有所料,腰肢强拧,抬手抓住枪杆,随即挥刀砍来,李若冲觑得清楚,也顺着刀势拿住刀柄,两人互为僵持,各自施展内力欲要保住自家兵器,又要夺过对头兵器。
于此间,两人劲力陡发,兵器哪里禁得住,纷纷断裂。两人都弃了兵器,徒手相搏,招招如大锤击鼓,声势浩大,李若冲自想与兀奈以命相博,自然招招都是杀招,抬手间不离兀奈膻中,丹田大穴;兀奈的“微明掌”虽未大成,但也有乃师形神之八九,微明掌本自取义于“道德经”中“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敌势愈强,拆解间,反招则更是狠辣。李若冲兀奈两人俱是以命相博,便是不识武功之人也瞧得出,两人但有一丝不慎,便会被对方取走性命。
明桧在一旁瞧得心惊,忖道:“兀奈若是落败而死,虽于我并无相干,但恐阿海将军怪罪下来,自己身为军中参事,难辞其咎;李若冲若是落败而死,则坏了自己我的大事。”想到这,拿定主意,摆手抚平众军士呼喝之声,高叫道:“李若冲,若是想你儿无事,就赶紧住手吧!”
李若冲闻言大惊,心道:“只顾和这直娘贼赌斗生死,却忘了骏捷。”随即双手一错,推开兀奈,向后跃了两丈,向明桧道:“你不过是要我这颗脑袋,放了我妻儿,我自双手奉上。”兀奈和李若冲酣斗正盛,得明桧出言搅局,心中大恼,正要出言呵斥,忽然胸间创口如裂,痛入心肺,不自禁倒吸了口凉气,脚下微晃,随即抬头呲牙怒道:“明桧!我和敌将阵前尚未分出胜负,你……你出言相阻,是什么道理?要知我统军以来,只有凭着我军将士铁骑兵刃踏平对手,这般人质要挟的卑劣手段,不怕辱没了我大金将士的威名吗?”
明桧闻言冷笑:“凭着铁骑兵刃?李若冲刚才若是手持刀剑,你已经败亡了,何来这番言语?南征之事关乎我大金存亡,圣上早有圣谕,命我为阿海将军参事,你既违我号令,不知军法吗?”兀奈向来自负,此刻被他说穿心事,不由脸色发青,但碍于阵前众军,忖道:“无论如何反驳,终究叫人笑话。”重重哼了一声,双眼赤红,捂着伤口走回阵前,左右亲兵来扶,却被他一一推翻在地。
明桧见折服了兀奈,心中微微得意,旋即和身边军士骑马向前十丈,待近了李若冲便道:“我要你这颗脑袋有何用?若要杀你,我早吩咐哪些宋军在路上便把你杀了。”
李若冲听他语气古怪,让人生恶,若是换作平时,早上前一掌结果了他,但如今受制于人,只得无奈不怒反笑道:“我李某不过一介武夫,官不过三品,你要我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