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帐中闷热,李骏捷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正自焦躁,只见帐外人影闪过,转瞬即逝,心道:“就算军士巡逻也不至于跑那么快。”当即翻身下床,披上衣服便跑到帐外,但见远处一身影穿过马厩不见了。李骏捷心下好奇,便一路跟过去。
跑到马厩边一看并无半个人影,马厩本位于大营木栏边,这木栏本是拒马之用,间隙足可过人。李骏捷眼见那人消失在马厩当下穿过木栏到的营外,却只听远处一簇灌木传来些许细微声响。李骏捷咽了口唾沫,心下打鼓奈何耐不住好奇缓步朝那灌木走去,越过一片草地拨开齐头高的野草往灌木丛一瞧,斜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伏在地上左右摆动身体,双手撕扯,伴有吞咽之声。李骏捷从小生活在庐州,锦衣玉食,那见过如此情形,登时额头冒汗颤颤的“喂”了一声,只见那人并无反应李骏捷心道:“莫不是恶鬼吗?”一念及此,背脊发寒腿下发软,掉头便要走。刚转身还未跑得两步,只听一阵风吹草动,眼前赫然站了一个人。李骏捷早已吓得是三魂去了两魄,此刻眼见身前有人只得战战兢兢的抬头去瞧。这一瞧不要紧,只见那人一脸是血,还在啜着鲜红的手指。李骏捷只觉一阵眩晕,“啊”的一声夺路而逃。刚出草丛只觉右臂一紧,身子倏的转将过来,只见那人兀自啜着右手手指,左手拿住自己右臂,满脸鲜血,犹如恶鬼。李骏捷吓得双膝瘫倒坐在地上,被那人一扯又站了起来,却听道:“你这娃娃跑什么。”李骏捷听闻那人声音浑厚,不似书中所述尖声尖气的恶鬼,当下壮下胆子颤颤道:“你是人是鬼?我没做过坏事,你可别害我。”那人放下李骏捷,伸袖在脸上一抹道:“你且仔细看看我是人是鬼。”李骏捷见他擦掉脸上血渍,宽鼻阔嘴,双眼有神犹自道:“方才是九分像鬼一分像人,现在却是九分像人一分像鬼了。”那人闻言把头发往后一拨绕着李骏捷走了半圈怒声道:“你这小娃娃,我哪里像鬼了你说,我一分也不像鬼,倒是你鬼鬼祟祟的,躲在一旁偷看我吃饭。”
“吃饭?”李骏捷惊道,随即往那灌木丛一看,只见地上躺着一个小马驹尸体。李骏捷张口结舌目瞪如牛指着地上道:“那个就是你的饭?”
“”不然呢,你让我趴在地上啃土啊!”那人拔了一根草含在嘴里双手束着头发,旋即用草扎上。李骏捷确定了此人不是恶鬼,当下也不再怕,心里却道:“这人倒是个怪人。”站起身来道:“既然不是鬼,你干嘛还来偷马生……吃……吃马肉”李骏捷余恐未消,兀自口吃道。那人闻言一笑置之,不紧不慢道:“我从江陵一路跑到这,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哪里还管得着生的熟的。”李骏捷但觉那有人吃生肉的道理,当下大觉荒唐,但见眼前之人甚为怪诞也不敢多问,低声道:“你自慢慢吃,我这就回去了。”说罢便要转身抬腿,却只见那人又是一阵风一般挡在身前双手叉腰笑道:“你这一回去必然喊人来,不扰我吃饭吗。”说罢手按李骏捷肩膀,拿住附分穴,李骏捷心里叫苦,顿时只觉全身酥麻动弹不得。那人手一抬把李骏捷挟在肋下径直往灌木丛那边走,到了马驹尸体旁把李骏捷放坐下,自己则席地而坐在另一边,单手扯下一块马肉嘴里嘟囔道:“你不知道这一路我日夜不停翻山越岭,连一口肉一滴酒都没沾过,一句话也没和人说过,这正聊的开心呢我怎么能放你走。”说罢又扯下一块递给李骏捷,李骏捷只觉腥气扑鼻,几欲令人作呕,当下撇过脸无奈道:“不用了,我不爱吃肉。”那怪人看了看手中马肉,白了李骏捷一眼又自顾自吃起来道:“你一个小娃娃晚上跑出来干嘛。”
“那你干嘛从江陵跑到这,还一路还不吃不喝。”李骏捷手脚不能动,心下正想着怎么逃跑,闻言只能敷衍回话。
“嗐,我是为了躲避一个对头,他从江陵开始追我,一直到这才把他甩开。”那怪人吃着肉头也不抬不紧不慢道。李骏捷闻言冷笑道:“原来是本事不济,一路逃命,现在又来欺负我。”
那怪人闻言把肉放下斜眼瞧着李骏捷慢悠悠道:“你懂什么,那人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难道我明知打不过还要和他放对啊!”李骏捷听他辩解冷眼道:“人家既然那么厉害,想必一会就赶上来了,还不赶紧放了我你自己逃命去。”
“娃娃倒是乞丐梦里娶媳妇,想得倒美。没准这马肉一会儿不够吃,你这皮娇肉嫩的倒可以顶一下。”说罢一声冷笑,作势把手中骨头往李骏捷身上一扔。李骏捷听他如是说只觉头冒冷汗,但兀自嘴硬道:“我看你倒是穿鞋的兔子,跑的真快。”
两人如此斗嘴吵了半晌,李骏捷只觉腥气难抑,嚷道:“你不会烤着吃啊。”怪人闻言眉头一动但觉生的当没熟的好吃心道:“那老东西估计早不知我往那个方向去了。”一念及此呵呵笑道:“小娃娃主意不错。”当下从旁边折了数根手指粗细的树枝,在手上一撮,顿时冒出缕缕青烟,转而火苗突突直冒,李骏捷瞧得这般把戏自是目瞪口呆。又见那人搭好火堆,架上马肉从怀中摸出一本书借着火光自顾自看得颇是认真。李骏捷瞧得那书正面写着“少阳府元集”自忖从未见过此书又冷言揶揄道:“瞎子看天书,冒充识字的。”那怪人也不着恼,只兀自盯着书阴阳怪气道:“我本就是个粗人,但也比你这个娃娃识字多。”李骏捷闻言冷笑道:“那可未必。”
那怪人闻言倏的抬起头急切道:“此话当真?”李骏捷也不答他,只仰头看着天,那人却拿着书依着李骏捷身边坐下指着书道:“小娃儿你看看这句话什么意思。”李骏捷闻言瞧去,依那人所指喃喃念道:“化书言:“物有善于蛰藏者,或可以御大寒,或可以去大饥,或可以万岁不死。”盖人难营魄抱一,专气致柔。待时而动,是保其神也。保身则气全,保形则形全,形神不相离也。”念完后只觉似有所见,却又记得不真切,但听那怪人催促只得道:“是说虫子藏起来不动可以抵御寒冷,不用吃饭,可以长生不老,类比人若是能做到可以形神长存。”那怪人闻言大喜,又指着另一处,李骏捷虽然年少,但在柳月娥严教之下读书甚多,大多书俱能看懂其义,当下一一解答。那人得了指教,如获至宝,欢天喜地的把书左右翻阅给李骏捷看。两人这般一问一答不觉过了半个时辰。
李骏捷身不能动,早已全身酸软,正欲不耐发作,只听树顶之上风声乍起,抬头看去只见一人立在树顶,黑影幢幢却是看不清面目。只听那人沉声道:“你这泼皮顽劣,还不肯束手吗。”那人本自陶醉在书中,此刻方觉抬头骂道:“我古乘风拐了你媳妇了吗,这般追我。”李骏捷瞧了那人一眼心道:“此人原来叫古乘风,想必树上之人便是他的对头了。”想罢却只见古乘风把书揣到怀里,一把将自己挟在肋下。李骏捷只听耳旁狂风阵阵,眼前树影疾驰,一阵头晕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