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青静静地站在小船上,看着那道身影跃出水面向他扑来。
这道令他神情微凛的身影正是陆白。
两道阴冷的幽光自陆白眼里发出,身后携卷风云之势。
无数水花飞溅开,当中的大部分势如破竹般向小船袭来,诸青往后纵身一跃轻易避开陆白狠辣的攻势,身体在空中一滞,轻轻伸出空无一物的左手向前推去。
随即诸青眉头一皱,有所顾忌地收回左手,整个身体向后倒飞而去,在跌落入水的那个瞬间蜻蜓点水那般稳稳地立在水面上。
先前他驾驭的小船已经被人形炮弹摧毁地面目全非,在水面上四零八落的漂着。月光下无数白色泡沫在水面泛起,滋滋作响。
看着水面上那道散发着莫名冷意的身影,诸青深锁着眉头,自言自语道:“明明没有筋脉,为何有元力波动,奇怪……”
正思索间,陆白再次消失在原地,几个闪烁间突然凭空出现在诸青身后,手掌成爪狠狠地往似乎呆住的诸青后颈袭去,强烈的风劲在耳边呼啸。
诸青嘴角微微一翘,随即像是背后长眼睛般右手毫无征兆地往背后伸去,奇迹般地握住了陆白偷袭的手腕处,陆白身形顿时一滞,下一秒却如木偶般被狠狠扔进水中,溅起无数数米高的水花。
然后诸青右手轻轻往水面方向一按,“嗡”的一声,顷刻间周围数米的水犹如蒸发般,下方凹陷形成一个真空地带,诸青看着真空中央昏迷的身影沉吟不语。
火苗温柔地舔——舐着树枝,火堆旁诸青看着一旁依旧昏迷的陆白,一脸凝重。
他很想知道为什么陆白晚上会变得这般诡异,他想起陆白脖子上的狼形木牌,心想两者会不会存在什么联系。只是为什么他明明不能修行却拥有元力,诸青很是不解,他无聊地摆弄着火堆里的树枝。
突然诸青歪着头眉头一挑。
随后在他正前方空气中没来由地刮起一阵风。
那风轻轻吹来,柔柔拂过诸青的脸庞,将他鬓角的细发吹的肆意飞扬。诸青紧抿着嘴唇,面无表情地起身向前轻轻迈了一步,双眼透着亮光,然后他拿着半截发糊树枝的手直直地往前刺去。
这一个毫不起眼的动作却让他气势整个一变,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而他那刺出去的半截树枝竟如一把锋利的剑般,毫无美感却以一种很怪异地姿势刺出一道剑意。
从那阵风吹来到现在,诸青只是做了一个简单的动作。
起身踏步,向前平刺。
下一刻,一道长剑颤颤的哀鸣声在耳畔响起,随后诸青前方出现一个戴着草帽的身影,帽子的前沿遮挡住他的脸,他手里提着一把轻颤的长剑正对着诸青。
诸青看着眼前这个看不清相貌的身影,冷声道:“不知道是哪位大人物这么急不可耐,我刚出南山坊便自不量力来试探,何况你这修为也实在是弱了些,莫不是这位大人物脑子笨的实在,送弃子来了……”
草帽男子冷哼一声,也不回答半句。
他抬起脚开始向前走去,刚迈出第一步,草帽男子的身影便微微一晃,随后原地又多出来一个身影,同样戴着草帽,同样提着剑。
之后,他接连踏出三步。
于是诸青眼前多出了四道一模一样的身影。
下一息五道身影从不同的方位提剑直刺而来,诸青眼睛便只剩下五道剑光。
“咦……”
诸青对那五道直逼而来的剑光熟视无睹,反而轻咦一句,惊讶道:“波若身法……什么时候红墙防守这么不堪了,竟然让东海的秃驴也跑进来瞎转,你主子到底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也没有空回答。因为在诸青刚说完,五道剑光便印入他的眼帘。
诸青嘴角一冷,手中的半截树枝朝着前方轻轻一划,那五道剑光连同五道身影都在同一时间如泡沫破灭般消失。而这时,一道冷寂的剑光从诸青背后袭来。
诸青似乎早有意料般迅速转身手里的树枝同样向前平刺,树枝竟然准确地抵在势如破竹刺来的剑尖上。
“锵!”
长剑迅猛的势头猛的一滞,长剑的主人脸色难看至极,他低吼着奋力向前踏出两步。
长剑再次前行,从树枝烧焦的地方一穿而过,半截树枝顷刻间一分为二,长剑继续势如破竹地前进,似乎要把那握着树枝的手也刺个通透。
“锵!”
剑鸣声再次响起,这次却不是轻颤,而是戛然而止。
草帽下那副隐藏的面容阴沉似水,他没想到他全力而为的一剑,以有心算无心,竟被对方毫无花哨地破去。
而且只是用两根手指。
难道这十三年这位昔日盛名赫赫的痴道人修为已经这般出神入化么……
但为何他的修为依旧在五境?草帽男子很是不解,同时他的内心被极大的恐惧占据着。
面前的男子正用两只手指轻轻夹住剑尖,他感觉他手里的长剑便不再属于他,他相信对方只要想要便能够轻而易举地杀死自己。
他甘愿被当作棋子来试探,那是因为他心有傲骨,年纪轻轻便有五境实力的他,对盛名之下的这位不服气。
然而此刻他心里所有的心思都退却的干干净净。
他心傲,可不代表他不怕死。
于是草帽男子艰难地咽了一口吐沫,看着眼前平静的男子颤声道:“是高大人派我来的……他想让我试探一下大人你究竟有多高……”
看着诸青依旧平静无波的样子,他想了想继续说道:“我不是高大人的人,只是心里有些异想天开的念头,便自不量力过来……我也是学院的人……”
诸青听到最后一句,眉毛一挑,手指在依旧平举的长剑上轻轻敲着。沉默一会,盯着眼前吓得魂都没影的草帽男子道:“你很聪明,知道表明自己的身份,同时看来那些家伙对我的研究很透彻,知道我不喜欢杀学院的人……”
“但是……”诸青转过头看了眼一旁倒在血泊中的陆白,寒声道:“你不该对他出手,学院的人什么时候学会滥杀无辜了……”
草帽男子一听脸色大变,没等他有所动作,只感觉一股寒意袭来直刺尾椎骨,随后一股无法抵挡的元气扑面而来,瞬间将他淹没。
他感觉自己像是撞到一座深不可测的冰山,这是他意识里唯一的念头,随后身形往后跌去。
“噗……”一口鲜血喷出,生死不知。
………
诸青看着眼前倒在地上的陆白,脸色阴沉似水。
之前在草帽男子使用波若身法的时候,他一个分心,结果让草帽男子绕到后面,那人偷袭他的同时,顺手向昏迷中的陆白刺了一剑。
尽管这一剑随手而为,但陆白胸腹间伤口极深,正往外冒着鲜血,气息若无。
诸青顾不得自责,急忙上前,郑重地从怀里摸出一颗龙眼大小的药丸给陆白服下,然后手指一凝,迅速在陆白身上打出几道元气暂时封住伤口,随即也不管地上生死不知的草帽男子抱着陆白几个上下消失在黑夜里……
………
“危险!快回来……”
“你是本王最信任……此事就由你……不管发生什么……不能告诉任何人……”
“夜狼王……竟…背叛陛下……天理不容……灭…全族……”
“打雷了……别在树下……危险………”
痛……
刺骨的痛……
陆白一声闷吭,双手死死抱住脑袋,挣扎了许久脑袋里针扎般的疼痛才有些减轻,陆白缓缓睁开眼,双眼茫然。
他的记忆停止在从船上跳入水中那一刻,之后他什么的不记得了,这样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
三年来,每个早晨醒来,他都会忘记昨夜的事,这是一种病,他并不觉得稀奇。
可是方才他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梦,梦里时而看到高高的白色房子,奇怪的铁疙瘩满街跑,时而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大喊“危险,快回来”,时而有个他十分敬重又怨恨的人吩咐他做事,同时他还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有一群龇着牙眼里发出绿油油光芒的……狼……
他有些不解,这是他记忆里十六年来第一次做梦,可梦里的千奇百怪到底是什么?
陆白沉默下来,随即眉头一皱,胸口酥麻的疼痛传来,陆白微微抬起头,才发现此刻自己躺在一个很普通的房间木床上,胸口缠着厚厚的布条,上面微微泛着血色。
陆白缓缓地呼吸,来减少胸口的疼痛,同时他又有些好奇,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陆白抬头一看,诸青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关切地看着自己,目光里试探还夹杂了些许歉意。
“还好,就是有些奇怪的地方……”
“哪里奇怪?”诸青以为陆白还有些不适,连忙问道。
陆白就把他刚才梦里见到的事和诸青说了一遍。
诸青眉头深深皱起,沉默许久才神情复杂地看着陆白,缓缓道:“我也许知道其中的一部分……不过这对你……”
“你真的打算告诉他?”一个陌生而苍老的声音传来。
陆白这才发现屋子里又多了两人,一个两鬓斑白的老人,还有一个面容十分干净的女子。
陆白再次看向诸青,诸青这才反应过来,苦笑道:“咳咳……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春秋学院九院习,他是学院灵魂导师,同时也是一位魂师。”
“魂师?”陆白有些不解。
“魂师是一种另类的修行者,这类修行者极少,一般实力极为强大,不过也极为脆弱……”诸青解释道。
“喂喂,臭小子,什么叫极为脆弱,说的好像你打得过我似的,要不我们来练练?”九院习不满地嚷嚷着。
“还是算了吧,怎么说你也是前辈……”诸青瘪瘪嘴,看到九院习渐渐发红的脸色急忙改口道:“再说,魂师这么强,我也打不过您啊。”
九院习这才脸色好看了些,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诸青见此也不再多说,向陆白介绍起一旁一直不说话的女子来:“她叫洛依,当初和我是一届的,现在留在学院当个教习……她平时喜欢素静。”
“木牌。”
一直沉默的洛依终于开了口,果不其然,说话的风格的确向诸青说的那样。
一听洛依说的木牌,诸青才脸色有些凝重地对陆白说道:“我不知道你这木牌是怎么得来的,但我知道这木牌背后代表的意义是什么……你确定要知道真相吗?”
陆白看着三人的目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诸青、九院习和洛依三人对视了一眼,才各自吐出冰冷的词语。
“权力。”
“追杀。”
“极度危险。”
见陆白还有些不明所以,诸青再次解释道:“这木牌有两块,当两块合在一块时,便是夜狼王贴身之物,更是夜狼王身份的象征。”
“有了它,你就可以号令号称天下速度最快,耐力最久的夜狼一族。每代夜狼王会在他临死前将木牌一分为二,交给两个他看重的人,这两个人便是夜狼之子,夜狼王就从这两名夜狼之子中选出……”
“正常情况下,这块木牌此时应该在夜狼族手中,但由于上一代夜狼王背叛楚王陛下,被当今陛下追杀至死,夜狼一族更是被追杀躲到西方草原……要是有人知道你手中有这块木牌的话,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陆白握着胸口挂着的木牌轻轻地摩挲着,这木牌是余平送给他的,余平当时说这木牌有两块,一块送给陆白,一块留给他的儿子……陆白不知道余平是怎么得来的,不过作为他唯一朋友送的东西,他无论如何不会放弃的。
“那这和梦有什么关系?”听了这么多复杂的信息陆白缓缓吐出一口气问道。
听到陆白的话,诸青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一旁九院习乘机插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那该死的夜狼王魂魄寄居在你小子身上嘛,也许是他的记忆和你的有些融合,所以你做梦会梦到他记忆里的东西。这可是好事啊,小子,你多做几个梦,说不定能得到记忆碎片里的某些功法,那可了不得啊,夜狼王生前可是半只脚跨进天人境的人……”
“不是记忆碎片……夜狼王还没死。”诸青脸色阴沉地说道。
“什么!怎么可能!当初可是陛下亲自下手的,况且夜狼王尸体还被我要过来做过研究的……”九院习一脸不可置信道。
他了解诸青,知道诸青虽然话多,但分析问题极为准确,当年楚王陛下都当面夸赞他几句,因此他才反应这么大地看着诸青。
“夜狼王的确以某种方式活着,该死的,我还亲眼见到并且击败了他……”诸青盯着陆白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说道。
“你不会认为这小子就是夜狼王吧,等等,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这小子有了一块木牌就有机会得到另外一块,然后就能当上夜狼王?这也太天真了,他可没有夜狼血脉,就算有两块木牌,没有足够的实力也不会被承认的。”
九院习有些着急,道:“我不管,不论这小子如何,都要先让我研究一阵子,我可是第一次见到没有修炼经脉还能有元力的人。”
而一旁洛依直接说“不信”来表达对诸青的判断的怀疑。
沉默许久的陆白这时突然出声道:“晚上无知无觉就是因为夜狼王魂魄的存在吗?”
诸青扫了眼陆白捏着木牌有些发白的手,心里莫名的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