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宜迟,今日便出发吧!”男子看着眼前令他惊讶太多次的少年说道。
陆白点了点头,随即说道:“不过我得先回去一趟……”
“哦?”男子眉头微挑。
……
钟灵街青石巷巷末第三十六号,便是陆白住的地方,虽说是三十六号,但这个很是破落的巷落早己没有几户人家。
竹门仍是紧锁着,把和丽的春光拒之门外。一边墙壁上的窟窿依旧是那么显眼,陆白慢慢打开锁,竹门吱呀一声打开,屋内顿时明亮了许多。
男子跟着进来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屋子,之前站在外面隔着洞口显然并不能一眼全览。
地上有许多破碎的杂物,与干净整洁的家具格格不入。空气中的元气依然很是稀薄,但正以一种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缓慢提升。
男子很是奇怪。
之前,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往里屋走去身上没有丝毫元力波动的少年,心里很是不解。
陆白穿过一片废墟径直走到角落里的木箱前,毫不费力地打开盖子。
箱子里面装的很满,都是些普通的细碎物品,唯一有些不同的便是一个有些发旧的木盒。
陆白很郑重地看着木盒,然后慢慢拿起打开,里面露出一个狼头纹饰的木牌。
木牌很小巧,暗红色的木纹下渗出一股血腥之气,隔着数寸远一道阴冷刺骨的气息扑面而来,惊的陆白浑身一颤,不过他脸上表情却严肃至极。
怀念、感伤、愧疚……数种表情在脸上交替变换,愣了很久,陆白用一根细绳把狼头木牌串起,然后很是郑重地挂在脖间。
他的动作很是缓慢,很是小心,仿佛他挂在脖间的不是木牌,而是整个世界。
木牌贴着胸膛间尺寸肌肤,一股冰凉刺骨的硬感传来,这令陆白感到十分安心,仿佛像是朋友陪在他身边一般。
男子看到陆白很郑重地将狼头木牌挂在胸间,身形一颤。
他认识这块狼头木牌,同时他还知道狼头木牌一共两块,少年胸前的只是其中之一。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这早已失踪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名少年手里,他觉得有必要将这件事告诉大人。
他看着少年的身影,像是看到一团迷雾般,什么也看不透。
屋外的阳光明丽异常,隔着木窗的间隙柔柔洒下照在陆白身上,五彩光芒勾出他的脸旁轮廓,一条条充满难言之美的线条让他的脸部顿时生动起来,日光的温暖让陆白浑身一震,他想到一个问题,于是他转过身来,望着正在看着自己的男子说道:“你有多强?”
正在看着陆白心里有无数不解的男子再次愣住,自己有多强?为什么突然要这样问?难道少年对修行感兴趣?只是他没有经脉不能修行啊……男子看着陆白认真的表情,也不觉得像是在胡闹,那么少年便是很认真地提问,所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认真回答一下。
于是他认真想了想,想到一个他自认为少年可以理解的表达方式,抬起手,掌心向下越过头顶,一直抬到最高处,然后往下放低一点,随即想了想,又往下放低一点,才认真回道:“大概…这么强吧……”
陆白又问道:“你之前说保护我的话……还算数么?”
男子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问,但依旧很是耐心地回答:“自然算数!”
听到肯定的答复,陆白呼吸一滞,随即整个人放松下来,脸上破天荒地露出一丝微笑。
看到这一丝罕见的微笑,男子不禁有些愕然。
他们第三次见面,但自从第一次见过后,他便知道眼前的少年是一个很严肃很老成很怪的人。
如今这名很怪的少年在眼前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很轻松,没有任何缘由,惊讶之余,他也有些开心,于是他拍着少年的肩膀很郑重地说道:“我叫诸青,很高兴认识你!”
陆白微笑的脸庞僵住,身体也彻底僵住。肩上那只大手传来厚实的触感,让他觉得很安心,同时他内心很震惊。
他听过这个名字。
多年来,在无数次话剧故事里,这个名字就如同料峭的春风,传遍大街小巷,拂过千万个寻常百姓家,漾起千万巴楚人心中的热血。
十三年前,当时学院最出色的七名学生带领无数热血之士越过红墙,试图夺回旧都巴山,恢复昔日的荣光。于是在赤水湖畔,这些天才与南国的天才们进行生死的较量。
这一战,赤水湖的湖水被鲜血染红,赤水湖畔寸草不生。
这一战,巴楚胜了。
无数惊艳的天才在这一战中默默死去,又有无数天才皓星般闪耀升起。
而诸青,这个平凡的名字,便在这一战中震耳欲聋般响起。
这一响,便是十三年。
十三年来,无数戏文纸张,无数话本墨册,都会出现这个名字的影子,在一片仰慕惊叹声中家喻户晓,成为一段传奇。
而事实上,这名字本身,便是一个传奇。
赤水湖畔,以微末之躯,相抗南国的天才们,仿若入无人之境,百招之内,南国最耀眼的两颗红星,长门双子,一死一伤。
于第七境强者宁闲生手里重伤不死,成功逃脱。
那一年,他十七岁。
那一年,七杰之战大胜。
陆白从震惊中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普通的男子,重重地行了一礼。
“我叫陆白,很高兴……认识你!”
……
咚咚…咚咚…
木门的铁锁仿佛锁着一个世界,木门的主人没有应门。
陆白静静地站在门前看着锁死的木门,有些拘束地握着胸前的木牌。过了好久,直到陆白在确认木门的主人不会开门后,才对身后的诸青点头略表歉意。
“久等,出发吧……”
……
南山坊外某处小道上,青草染绿两双布鞋。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伫立。
一身素布衣裙,身形瘦弱,却是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她背着包袱,手中牵着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
女子静静地看着北方连绵起伏的山峦,眼眸流转间流露出莫名的复杂之色。
良久,她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头,轻声道:“余生,走吧!”
小男孩重重地点点头,抽泣几下,也不出声,任由女人牵着他的小手向山峦走去,他右手手腕上一条系着铃铛的细绳一摆一摆随身体摇晃着,细绳末端串着个狼头木牌。
叮铃铃…
清脆的铃铛声在春风中阵阵响起,渐渐消散在北方的山峦中……
……
……
南山坊位于巴楚的最西处,往西是浩瀚无垠渺无人烟的西部草原,再往西便是妖族的聚居地西域。当年楚王陛下在此立下石像震慑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妖族,多年来边境秋毫无犯。
如今楚王时代远去,石像也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破碎,西部却依旧安定无比,只因为巴楚多了另一位守护者——幽后娘娘。
没有人知道幽后娘娘有多强,人们只知道正是有了幽后娘娘的震慑,西域才能依旧安静无比,巴楚才能依旧存在,而巴楚子民才能在红城内继续苟延残喘。
“这么说,幽后娘娘现在住在京都皇宫?”
一叶小舟在碧水中行进,陆白坐在船头看着船尾撑篙的诸青问道。
“话虽如此,不过谁也不能确信陛下究竟是不是安静地在皇宫呆着,毕竟麻烦事很多。”诸青看了眼好奇的陆白,认真地回道。
“那你说…若是现在要去的地方书上没有,幽后娘娘有办法治好我的病吗?”
“这…”诸青看着陆白显得平静的表情,迟疑一下,缓缓说道:“应该会有,毕竟那可是陛下,不过…前提你得有资格见到她才是。”
“怎么才有资格?”
“陛下主动召见,或是做了很了不起的事值得陛下召见。”
陆白闭口没有继续提问,而是静静地看着荡漾的湖水,沉默很久,才对着湖水中的自己说道:“你得好好活着,不管代价是什么!”
诸青望着船头那道孤寞的身影,心想要是你想见陛下我带你去见便是,只是万一陛下也治不好该怎么办……
诸青看着呆坐的少年有些苦恼。
……
春日时光闲留不住,流水缓缓敛着妆容,轻舟早已穿过万水千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陆白看着有些发黑的湖水,心里莫名的有些发慌,寒冷的晚风吹乱他的衣角,他的心彻底乱了起来。
诸青到底有多强?
他再次想到这个问题,尽管诸青已经回答,他心里也有个模糊的概念,但他心里依旧有些不安,因为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强……
想到很多次清晨起来屋里的一片狼藉,身上的血迹斑斑,他可以大概知晓黑夜里发生的事,但细节依旧模糊。
若是不敌,岂不是害了人家?
陆白心里有些发苦地想到。
若是让别人知道陆白心里想的,恐怕会毫不留情地嗤笑,诸青是什么人?十三年前诸青便已入五境,那十三年后的现在呢?六境?或是…七境?
陆白不能修行,也不曾修行,所以他不知道修行的境界,所以他很苦恼。
随着天色渐渐变暗他心里终于有些发悚,于是乎他做出一个令人难以理解的行为。
他站起身来,在最后一丝光亮弥留之际,纵身一跃,像一只青蛙扑向深黑色的湖水。
诸青正在撑船,他正准备将船靠岸,然后在岸上生起一堆火吃饭过夜。
突然他感觉到船身轻微晃动,紧接着传来噗通一声声响,他转过身去,冰冷的水花溅了他一身,他看着空荡荡的船头彻底呆住。
这……
他来不及继续想下去,也来不及跳水救人,他就这样站在小船上,微眯着眼睛紧盯着泛起涟漪的湖面。
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也沉寂下去,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照亮平静如镜子般的湖水。
下一秒,镜子被突然打破,一簇水花升腾而起,水花中间跳出来一个身影。
诸青看着这道快速而来的人影,疑惑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