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举办的姑苏座谈会上,无论官方、民间代表对太宰湛舌庸的“一大二公”都持反对意见,尤其是对没收举措更是深恶痛决。王子鹿郢面对姑苏的一片萧条,对贡赋新政是否妥当,心里也深有疑虑。带着这些疑虑,鹿郢来到会稽都,觐见父王勾践。
鹿郢:父王,座谈会上,各方的意见几乎一边倒,大家都反对“一大二公”,认为“一大二公”不仅不能促使国家经济快速发展,而且很有可能会造成社会次序的混乱。就如现在姑苏街市上一片萧条的状况一样。
勾践:都是哪些人反对“一大二公”?
鹿郢:原先开商铺的商人、开作坊的匠人。
勾践:哦,你砸了人家的饭碗,人家当然反对你了。
鹿郢:还有窦皋如伯伯、范蠡叔叔、舅舅,他们也反对。
勾践:哦,你舅舅没有学问,眼光短浅,他反对是正常的;范蠡反对也正常,因为他是受害者。窦皋如反对也好理解,他一向跟湛舌庸不怎么融洽,对范蠡有一种迷信的崇拜,看见范蠡反对,他也会跟着反对。这些都很正常,意料之中,没什么了不起。
鹿郢:我觉着他们反对的理由也很充分。
勾践:什么理由?无非就是范蠡的那一套什么宜公宜私的说辞。我就不信,一个普通商人能够办好的事情,我们官员就办不好。听说窦皋如有一个五条,把问题说的很吓人是吧?他的五条你带来了吗?给我看看。
鹿郢从招文袋里拿出一方文帛呈给勾践。
勾践:鹿儿,你今后是要独立执掌天下的,要有自己的判断,不能总是人云亦云。你看窦皋如的这个五条,粗看好像很有道理,仔细分析,你就会看到,他所说的也不全都是理。比如第一条说“朝廷专营一切,士农工商结构被打乱,原工商阶层无所适从,社会次序陷入混乱”。实际情况会这样吗?也许一开始会有些乱,失去了原有的营生,一些人的心态调整不过来。过一些时候也就好了嘛,不能做生意了,干点儿别的不行吗?也许官营商业一开始运转的不太好,缺这少那在所难免,过一些时候,适应了,调整好了,不也就好了嘛。再比如他说的第五条“官员直接经商,权利金钱合流,必将导致更加严重的滥用权力、贪污腐败”,看起来很吓人,似乎从此以后官场上就烂了。我们这些人是干啥的?大宗伯府是干啥的?不就是在做监察的事吗?一个官员,只要他手里有权利,哪怕他从来不摸钱,只要他贪,他都会捞钱。这跟钱权是否合流没什么必然关系。所以,你要学会鉴别,不要人云亦云。
第二天,勾践带着鹿郢、窦皋如,跟湛舌庸、夏若诚一行到甬邑视察。甬邑地处浙江海口,每当十五大潮时,海水都会倒灌上岸毁坏农田和房屋。勾践让夏若诚组织军民协力垒砌防海石塘。从浙江北岸一直到北仑港码头,几十里地的石塘正热火朝天的垒砌着。
夏若诚:按照大王的意思,这条石塘一旦建成,再大的潮水也不会上来了,农田不会被毁,收获定能稳定。而且对于渔民,也有了真正能避开暴风的避风塘了。长石塘的建设,可以说是个千秋伟业,大王英明。
勾践:鹿郢,你看到了吧,想要干一点大事,就必须依赖集体的力量,必须大公无私。否则,一家一户的小农经济,咋能去做这种伟大的工程?寡人曾经仔细的研究过当年大夏王朝遗留下来的骨刻文献,了解了当年我们的祖先之所以那么强大的原因。鹿郢,你知道吗?
鹿郢:父王请教诲。
勾践:大禹帝、大启帝的时候实行的是“公天下”,所有人在一起集体种田、集体收获、集体分配、集体行动,过的是一种完全集体化的生活。有酒大家一起喝,有肉大家一起吃;断粮了,大家一起饿肚子。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日子?真是令人向往。现在的人私心重了,把自己家里的那点儿东西看得重了,人人只想为己,王道不再,世风日下呀。我一直都有一个心愿,消除私有制,恢复公天下。你们看,有可能实现吗?
夏若诚:完全有可能。你看眼下的修石塘,我召集了两万人,一半是军人一半是黎庶,大家每天三班倒,每班七千人。我向所有人申明,没有工钱,只有一天四顿饭,顿顿有肉管饱。全工地二十伙房,每个伙房十个人专门做饭;另外,光是专门负责杀猪洗鱼的就有三十个人。我还派了一百个监工来回巡视监察,派了一百个人专门负责收放保管工具,派了一百个人专门负责组织调度协调,派了一百个人专门负责指挥大家怎么干活。结果呢,大家干得噢噢叫,好得很。所以,人并不是都私心重,关键还是看我们怎样去引导。
鹿郢:总共两万人,所有脱产的管理人员有多少?
夏若诚:大约五百个。
鹿郢:等于四十个民工中就需要安排一个脱产管理员了?
夏若诚:是这样。
鹿郢:大司马是怎样让民工前来的呢?
夏若诚:很简单,我让人写出一张告示,上面说:朝廷准备修石塘,彻底消除海潮对农田的毁坏。凡是农田有可能被淹的农户,每家成年男子必须到衙门报道,官府管饭,给工具,干五天可以回去休息一天。凡不出工的农户,从明年起,多征收一成税。你看,就这么简单,结果很快就来了近两万人。
窦皋如:你这也不是完全靠自觉,还是有强迫的。
勾践:治理黎庶,没有强迫咋行?为什么地方官叫“牧”?就是管民众犹如放羊牧马,你不管,完全让牛马随便跑,那还不乱了套啦?公天下就是牧天下,让天下的人民有次序有规则的生活;而私天下是什么呢?让牛羊随着自己的性子胡乱跑?那天下岂不是乱了套啦?明白了吧。
窦皋如:大禹帝的时候,整个天下人口少,田亩也少,人的能力也不强,使用木犁石锸耕种,实在是费力而功效甚微。看古时候的骨板纪事,差不多天一下雨,大家就要祈祷祭祀,担心地里的庄稼被水淹死。我估计,那时候,一亩地的出产顶多也就是两三石,所有人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没有保障,只有依赖氏族群体的周济调节才能熬过艰难时期。现在呢,用的是铁犁、铁锸,农田里水渠纵横,一般年景既不会涝也不会旱,一亩地的出产高达七石。家里有余粮了,可以换回其他东西了,家成了一家人的仓库,成了一家人生活的保障。在这种情况下的人们是恋家的,是有私产保护愿望的。
勾践:你说得也对。现在的人,家里是都有了一点东西,尤其是田亩,就是你说的私产。正是有了这个私产,现在的人很难弄。
窦皋如:我听范蠡说过,他说,为什么老子主张无为?以前放羊,是漫山乱跑;所以要看紧;现在是养羊,不再是放羊,羊群都在设好的篱笆里吃草,不再需要牧人紧紧地看护。所以现在的牧人需要无为,只要记住按时投草,剩下的就是让羊自己慢慢的去吃去长大就行了。过多的干涉,只能使羊群紧张,没有好处。
勾践:我知道你和鹿郢都是范蠡的拥护者,是私有制的坚持着。我不能说服你们,但你们也没有办法说服我。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你们以姑苏为中心搞私有制,我跟夏大司马、湛舌庸太宰在会稽搞公有制。一国两制,试行两年,让事实说话,行不行?
窦皋如:一言为定。大王要明文下发旨意,不准中间变卦。
勾践:行,说话算话。
鹿郢激动得差点儿抱起窦皋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