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地之间,无奇不有。何为天地?天地就如这棋局……”
华山之巅,石桌之旁,一位白须老道款款说道。
韩湘惊异之间,只见陈抟已经缓步趋身,前往老道们所在之处,只得也跟了上去。
四人须发皆白,身形各异,围坐棋局,似在静观,却无人动手,也无人抬头动身,仿佛他们浑然不知已经来了其他人似的。
“这……”韩湘正要发问。
“嘘!”陈抟手指竖立到口边,做两个噤声的动作。于是二人就把自己当“空气”一般,在旁静观、静听。韩湘这一观察,发现前些日子夜晚现身房中的吕纯阳吕洞宾赫然在座,就坐在左首。他的对面是一个须发略黑,衣衫褴褛之人;还有正面这位形态有些丑陋,右脚好像残废的老头,须发皆白;背对韩湘的则只见须发全白,不能看到面目。而桌子上画着棋盘,零零落落放了几颗石子。
“这天地棋局,变数频生,在哪里落一子,在哪里不落一子,谁也无法意料!”正面形态丑陋的老道说道。
“哎,我在这落一子,天下是不是就不会纷乱太久了呢?”左首的吕纯阳指了指棋盘。
“何以见得呢?东风起,战鼓擂,纷纭征战几时休?”背对韩湘的老道轻轻摇摇头。
“北地落一子,去三子,雁门关外少拼杀;南地落一子,枯万骨,成就万户侯!”吕纯阳对面衣衫褴褛的道人叹道,“天下之势,不比这棋局简单!”
“这几位道兄,你们还要装神弄鬼到什么时候?”陈抟突然大呼一声,手中的蒲扇猛地一挥,将棋盘上的石子扫飞了。
“原来是陈老弟,还带了新朋友来,失礼失礼!”形态丑陋的老道抬头,颔首。
“琢磨天下大事,可也不能冷待了这两位道友啊!”吕纯阳起身说道,笑意吟吟。
“道长原来也在此,韩某真是三生有幸!”韩湘拱手、颔首。“韩湘拜见各位道长!”
“不必多礼!都是老君门下,切磋切磋,交流交流,请坐吧!”衣衫褴褛的道人也起身,背对韩湘的道人终于转身含笑招呼。
话说春节过后,韩愈在国子监祭酒的任上虽然无什么作为,却也平静安稳。新皇帝李恒继位(是为唐穆宗)后即是长庆元年,转眼就到了盛夏,半年有余,朝廷实权却依旧掌控在陈弘志、王守澄等人手中。穆宗皇帝年轻气盛,最是看不惯这些弄权的宦官,但是,自己羽翼未丰,又如之奈何呢?
陈弘志通过扶持穆宗皇帝继位,自以为功不可没,更是飞横跋扈、为所欲为。朝廷和地方的官吏有一大半是宦官把持,军政要职也多把持在宦官和官宦控制的人手中。地方节度使、指挥使,多数都是陈弘志和王守澄的亲信心腹。
这日,陈弘志在朝堂之上,虽说是陪伴在穆宗皇帝身边,但却将朝堂上臣工们上奏的折子都自己拿了,亲自替皇上安排大臣们的事务,安排了两个节度使的职务,又安排安西指挥使加强征兵、操练事宜。安排完了才假巴意思地呈报给皇上。
很多大臣对陈弘志的做法很是不满,但也无可奈何。陈弘志接着听大臣们的奏折。这时,几个人呈报的折子,都说到一件事情,那就是举荐韩愈出任兵部侍郎。陈弘志对这韩愈本无太多好感,又听说此人是所谓的文坛领袖,在朝廷和地方有不少门生故旧。心里就想:你是一个文人,虽也在此前参加过削藩、平乱的事情,却无真正主管军政的经验,要是不准奏呢,这些大臣们啰啰嗦嗦没完没了,要是准奏了呢,也不过是给你自己出洋相。想到这里,陈弘志说道:“这韩退之也算老臣了,在朝廷多个职位上尽心尽责,为人稳沉持重,出任兵部侍郎倒也合适,不过却是要经受一些考验。皇上,您觉得如何呢?”
穆宗皇帝突觉奇怪,在韩愈的任职问题上,这阉狗怎么倒要征求寡人的意见了呢?于是说道:“寡人觉得韩退之是朝廷栋梁,堪当此大任,准奏!”于是,韩愈自此便出任兵部侍郎,协助尚书大人处理军政要务。
但是,穆宗皇帝一边忌惮着宦官专权对自己的掣肘,另一方面也乐得清闲,整日饮酒作乐,就算父皇还没下葬,他就开始大肆宴会宾客、花天酒地;待宪宗皇帝下葬之后,更是肆无忌惮,打猎、宴会、打马球、看杂耍,玩乐不厌,层出不穷,政事荒废,又给了宦官们更多弄权的机会和余地。陈弘志、王守澄更是如鱼得水,买官卖官、安插亲信,贪腐受贿,穷奢极侈。
韩愈出任兵部侍郎后,过了一段时间,朝局进一步恶化,恒州(穆宗继位后改为镇州,今河北正定)发生了兵变,兵士们杀害了新任成德节度使田弘正,都知兵马使王廷凑自称“留后”,向朝廷上疏索取军费、武器。朝廷经过多番争论探讨之后,决定赦免王廷凑和成德军将士,陈弘志趁机鼓捣皇上认命韩愈作为为宣慰使,前往镇州去行使“招安”之职。
韩愈即将出发时,百官都为他的安全担忧。中书舍人、翰林承旨学士元稹说:“韩愈一介书生,此去凶险,真是可惜了!”任命韩愈作为宣慰使之后,穆宗也感到后悔,命韩愈到成德军边境后,先观察形势变化,不要急于入境,以防不测。韩愈说:“皇上命我暂停入境,这是出于仁义而关怀我的人身安危;但是,不畏死去执行君命,则是我作为臣下应尽的义务。”于是毅然只身前往。
韩湘知道后,甚是焦急,于是打点行装暗中随行,以防不测。即将到达镇州边界的时候,韩愈在一个驿站歇息,韩湘便现身,去见二爷。“二爷,我知道您为了朝廷鞠躬尽瘁、不畏生死,但你一介书生,只身前往乱军之中,实在是不明智的做法,太危险了!”
“湘儿,你也知道,我出任兵部侍郎以来还没有好好为朝廷办过什么差事,只身出使成德军,也算是我尽职尽忠的一个机会,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得前往。”
“哎,二爷,您这份赤胆忠心就怕是被白白浪费掉了。”韩湘深深叹了口气,“这样吧,您带上我一起去!”
“那可不行,你如今已不是公职中人,不能陪我去完成这次特殊的使命!”
韩湘真的是要晕倒了,遇到这么迂腐的二爷,他无话可说,只得说道:“那您明日再去,我今晚先去探探虚实,看看这王廷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这倒无妨,湘儿,你自己也小心一些,这些已然发动兵变的乱军意见不一,凶残还是难免的,不要作无谓的牺牲!”
以韩湘目前的武艺和道法修为,出入成德军和节度使府就如探囊取物,轻而易举。他趁夜来到王廷凑的府中,见王廷凑正与多个美妇人饮酒作乐、****厮混,只消一个小动作就变了只猛虎吓跑了所有的女人,也吓得这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成德军军阀满地找牙。就在猛虎咬住王廷凑脖子准备撕开他的喉管的时候,韩湘跃身出现,只一声轻咳、一个手势,猛虎就乖乖地爬在地上不动了;王廷凑本来已经闭目等死,突然一个人影出现,老虎就卧地不动了,惊魂未定的他站起来,如同见到了活神仙似的又是作揖打拱,又是下跪拜谢。
“神仙显灵,神仙显灵!王廷凑拜谢!”他口齿不清地拜谢一番后,韩湘都忍俊不禁了,说道:“起来吧,看你还是信鬼神的嘛。”韩湘接着做了个手势,猛虎就越墙而去,消失了。王廷凑更是对眼前的韩湘敬服异常,言听计从,算是给自己减灾增寿。韩湘自然也就顺利地安排好了次日韩愈出使之事,不待对方询问尊姓大名就跃身出墙消失在夜幕之中……
韩愈到了镇州后,王庭凑手下的将士拔刀开弓迎接韩愈。韩愈昂然而入,毫无畏色。到客房之后,将士仍手执兵器围在院中。王庭凑对韩愈说:“他们之所以这么放肆无礼,都是这些将士们自己的主意,我也没办法。”韩愈严厉地说:“皇上认为你有将帅的才能,所以任命你为节度使,却想不到你竟无能至此,指挥不动这些士卒!”
有一士卒手执兵器上前几步说:“先太师(王武俊)为朝廷肝脑涂地,击退了朱滔,他出战时的血衣仍在这里呢。我军有什么地方辜负了朝廷,以致被作为叛贼征讨?”
韩愈说道:“你们还能记得先太师就好了,他开始时叛乱,后来归顺朝廷,加官进爵,因此,由叛逆转变而为福贵难道还远吗?从安禄山、史思明到吴元济、李师道,割据叛乱,他们的子孙至今还有存活、做官的人吗?”众人回答:“没有。”
“田弘正举魏博以归顺朝廷,他的子孙虽然还是孩提,但都被授予高官;王承元以成德归顺朝廷,还未成人就被任命为节度使;刘悟、李祐当初跟随李师道、吴元济叛乱,后来投降朝廷,现在,都是节度使。这些情况,你们都听说过吗!”
“田弘正刻薄,所以我军不安,才要杀死他。”众人回答。
“但是你们这些人也害死田公,又残害他家,又是什么道理?”
众人都称善。王庭凑恐怕将士军心动摇,命令他们出去。然后,对韩愈说:“您这次来成德,想让我干什么呢?”韩愈说:“神策军和羽林军、龙武、神武六军的将领,像牛元翼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但朝廷顾全大局,不能把他丢弃不管。为什么你到现在仍包围深州,不放他出城?”王庭凑说:“我马上就放他出城。”于是,便命人摆上酒席,与韩愈一起饮宴。此时,正逢牛元翼逃溃,突出重围,有人来报,王庭凑只是示意不要追赶。
事后,王廷凑接受了朝廷的封赐,安分地驻守镇州。韩愈也圆满地完成了招安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