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蚁、灭鼠、灭蟑螂！灭蚁、灭鼠、灭蟑螂！……”高音突出、故意拖得悠长的老人，声音穿过石板路，穿过庙街，穿过弄堂，传了进来。
一个老头，头戴破烂的竹制草帽，身穿破烂肮脏的长衫，推着一个小推车，沿街叫卖：“灭蚁、灭鼠、灭蟑螂！灭蚁、灭鼠、灭蟑螂！”
难道最近蚂蚁、老鼠很猖獗吗？答案是肯定的，最近据说从南洋番邦传来一种“火蚁”，身体强壮、身形较大，通体火红，只要咬到人就难以治疗，据说这潮州城中以及南越各地已经很多人死于非命了。一个小小的蚂蚁咬了人之后，竟然比毒蜂蜇到还严重十倍，几乎无药可救，简直让人难以想象。这火蚁是外来的毒虫，目前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人们简直就是谈蚁变色！而这可怕的火蚁繁殖迅速，很快就在南越地区如星星之火，四处为害，让出入田间地头的人们防不胜防。于是，很多人索性就不下地了。无端的祸事，给即将到来的新年蒙上了浓浓的阴影。如此以往，田地荒芜，灾害延续，变乱滋生……
范仙姑手挽着李凝的胳膊，行走在长安城中，他们是要去采买一些衣物首饰。“这当街卖药的，是不是都有玄机？”范仙姑低声笑道。
“什么玄机？”李凝稍放缓了脚步。
“好药想来是不须当街叫卖的，除非有两种原因，”范仙姑以自己作为神医妙手的经历，说出来的，的确不一样，“要么江湖骗子卖狗皮膏药，要么刚出什么新鲜的药物，世人不知，出于谋生考虑，不得不沿街叫卖！”
“仙姑，你说得虽然很有道理，但我却可以断定，这叫卖灭蚁药的老头不属于你所说的任何一种！”
“是吗？我觉得不可能。”
“那要不要打个赌呢？”
“如何赌法？输了的该如何处罚？”
“如果我输了呢，今日这长安城中的首饰随你挑选三件，”李凝笑了笑，“但若是你输了呢，就要帮我把这老头卖的药粉配方弄出来。仙姑，你看如何？”
范仙姑咯咯笑起来：“对我而言，就算输了，要识破那药方有何困难之处，只怕你李大侠怕是要破费了！”
“但是，这输赢有何标准呢？”范仙姑立即反应过来。
“标准吗？我看就是你跟我去买药，一边打听这老头为何要卖这灭蚁之药；事后验证这灭蚁之药是否灵验。老头的药物灵验，但又不只是为谋生，当算我赢；否则都是我输。”
“这么简单？那肯定是你输了！走！”范仙姑拉着李凝转身向卖药的老头走去。
事实上，李凝肯定赢了——药物当然是灭蚁很灵验的，但老头的确不只是为了谋生，而是另有目的，他们跟踪这老头就发现这老头出手阔绰大方，丝毫也不是缺钱、急于谋生的。前面都已经交代过，这卖药的人物虽不是一个人，但却属于一个秘密组织、有着秘密的阴谋。召集剑宗大会的时候，李凝竟然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法来处置，今日带着仙姑在街上一走，竟然妙手偶得，反应过来：仙姑不就是神医吗？或许以她的本领来配制灭蚁的药方。
范仙姑很不服气，颇有些失落，打赌输了，还错过了自己挑选三件最心水首饰的机会。但是，李凝自然也看出了她的心思，在长安城中最好的一家首饰商店让仙姑挑选了一件她最满意的东西，这才算平复了她的心情。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范仙姑自然给他破解了这灭蚁药粉的配方，而且费尽心思找来了各种药材。她分析药粉成分后得知，原来这药粉显然产自番邦，本地虽有，确是非常难找，成本高昂。
这年春节，李凝经过深思熟虑，终于要向范仙姑求婚了。
五六年来，仙姑在另外一座山上建了个草堂，采药、练剑，过得非常清苦；但更大的痛苦当然是内心的煎熬，自己毅然抛弃南国，随着李凝飘荡江湖，看到了他一次次的生生死死，希望与他相伴，却被拒于千里之外。这些年来，他们隔山相望，偶尔来往、探望，却只能望而却步。但无论任何一人稍有不妥，对方都是牵肠挂肚，无法弃对方于不顾……
洛阳之行，终于打开了局面，李凝打开了心结，拉近了二人实际的距离。如今，应当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应该正式牵手白头了！
在春节前几天的一个午后，李凝牵着范仙姑的手，走在山间小路上。
“天气很寒，但喜气却也不淡，春节就要到了。”李凝说道，“如果在我的家乡，这个时候，家家户户应该都是在忙在打年糕、杀年猪，备办年货的时候了。不知仙姑你们家乡是怎么过年的？”
“我们那里也差不多，要打年糕、杀年猪，还要做年酒，准备窗花、灯笼，一年中最开心的时候怕也就这么一段时间了！”
“是啊，家乡和亲人，他们都沉浸在浓浓的年味之中了，‘每逢佳节倍思亲’，但你却跟着我在这荒无人烟的山野里散步，你不觉得寂寞、冷清吗？”
“我是冷清惯了，如今有你陪着，才不会有这种感觉呢。但是，无亲无故，荒山野岭，我们干嘛要留在这里？”范仙姑抱紧了李凝的胳膊，停下来。
“人在江湖，我也有很多无法摆脱的东西。只是希望从今往后，有你陪着，就算这荒山野岭也算是我们二人独享的世界了。”
“那李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啊？”范仙姑咬咬牙，终于鼓足了勇气问道。
“那仙姑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啊？”李凝看着仙姑，脸上漾着笑意。
“我现在就嫁给你！”范仙姑仿佛融化了一般，紧紧地贴在李凝的怀里。李凝也搂紧了她。良久，他才说道：“那我们就在春节正式完婚吧？你说要不要找个证婚人呐？”
“既然我们都是江湖儿女了，也就不去做那些俗套的事情吧。”范仙姑说道，“你早就将小华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我也会好好待他的。春节就我们一家三口，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点上一对红蜡烛，就算了。”
“这么草率，我实在有些惭愧！”
“李大哥，最重要的不是这些繁文缛节，而是我们的心中都装着对方，直到永远！”
“娘子，那就依了你吧！”李凝笑着，拧了一下她粉嫩光滑的脸蛋。
“你坏……”
春节这天傍晚，幽居之中，李凝、范仙姑、陈怡华三人像普通的农家那样，准备了十多个菜，满满一桌。饭菜准备好之后，李凝点上了红烛，拿出了美酒，叫陈怡华到门口去燃放鞭炮，自己则和范仙姑抓紧去换衣服。
宁静的山野，一阵鞭炮声响起，电光四射，喜鹊在院中的树上飞来跳去。陈怡华回到堂屋的时候，看到了师父、师母穿上了新衣服，师母还拿了一套新衣给他去换。“阿华，辛苦一年了，今天过节，你也换上新衣服吧！”
“谢谢师母！”陈怡华兴冲冲进屋去了。待他出来，见到师父李凝和师母都跪在堂屋，祈祷着什么。他觉得奇怪，师父是从来不祭神的，今天难道是？正要发问，只听师父说话了——
“天地为证，我李凝今日与仙姑结为夫妻，常相陪伴、永不分离！”接着，师母也说道：“天地为证，我范仙姑今日与李凝结为夫妻，常相陪伴、永不分离！”
陈怡华高兴地拍起手掌来：“徒儿恭喜师父、恭喜师母！”然后，他端酒给李凝、范仙姑，他们二人相互跪着喝了交杯酒，然后才起身。
话说韩湘随着陈抟一路驾驭轻功，来到华山脚下。抬头望去，云雾之中，华山若隐若现，陡峭的山石、丛生的林木似乎是从云层之中生长出来一般。进入山区，雾气更重，衣服都有些许潮湿的感觉。沿着山石、林间小路一直走了数里，到了一个稍微平缓的山腰，那里的树木掩映，隐隐约约有一座道观。陈抟带着他径直朝道观走去。
“山深林密，雾气也大，贫道冬天一般住在这观里。”陈抟一路都无话，此时才开口。
“那道长的意思是春天、夏天不住在里面？”
“当然不住在里面。”陈抟一笑，“这后山的水很清，石头很舒服，我一般都睡在水边的石头上，那清清的泉水给我冲洗耳朵，所以，我听人说话从来不会听错！”
“原来这就叫‘洗耳恭听’？！”韩湘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难道不是么？不洗耳朵，都让脏东西塞住了的话，谅你怎么听都是白搭！”
“那你洗一洗也就罢了，为何常年睡在山泉中石头上？”
“洗净这肉身多好，它确实沾染了太多俗世的污物。而且，韩公子有所不知，贫道我一睡就是几个月、半年不醒！”
“啊？”韩湘对陈抟这疯疯癫癫的话大感惊讶，“那真得找机会看看道长睡觉的样子！”
“在这观中歇歇脚，我带你上华山之巅去看看！”
“自古华山如鸟道，远看就知道险峻无比了，应该上去看看。”
在这观中歇息了一会之后，陈抟带着韩湘出发准备登上华山之巅。寒冬之中，雾气缭绕，飞鸟绝迹，人迹不至，万籁俱寂。陡峭笔立的山石，拼凑联合在一起，有如一根巨柱直插云霄，伸入云中雾里不见其端。韩湘二人当然不像凡夫俗子那样一步一回头、走走停停地“爬”上华山，而是运足内力，朝上飞腾，然后在山石上找到落脚换气之处，再行飞腾，几个起落之后，已经远离山脚，到了山上去了。但要到达山巅，却是需要更久的时间，需要更多的起落。
到了第一个山峰之巅，韩湘驻足回望，自觉自己已经置身云中，山下的村庄、城镇依稀飘渺，有如鸡笼鸟窝般大小了。陈抟一笑：“真正的山巅还远着呢！”于是二人再次起身向高处腾去。
又过了盏茶功夫，他们跃到一个近乎圆形的山顶边缘，驻足观望，似乎发现山顶不小，树木掩映之中好像有人。再凝神一看，三四个人，如仙似道，围坐在一张石桌之前，好像在下棋品茗！
“这天地之间，无奇不有。何为天地？天地就如这棋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