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她身边,看画中郎君,不由一愣。
简单以水墨画着的人儿,神色狂傲飞扬,可是神韵却着墨出一种洗净风尘的清华,远在这千丈软红的喧嚣之外,他发随风,目远望,神宁静,似独立出一片天地,而那片独立出的天地只有他一人,侧目红尘,绝世风流。
这怎么会是她眼中的他?
仿佛飞跃无限遥远的时光,他从这个画中人身上看到他少年时的模样。
那只是一种感觉,他并未顺着这个感觉多想,因为他知道她和他不曾算陌路的缘分,也只是不久之前启始于墨石轩的惊鸿一瞥。
心间虽然落下一道吻痕,味道芬芳,他却知在未来回忆起,会交杂苦涩和甜蜜。
人间千里路,他选择一人独行,如同她。不同的是,他要的是权倾天下,因此结交年少英才,江湖俊杰,她却一人独行红尘,穿身抚雨。
“请吧。”他无喜无怒,声音波澜平静的说道。
“告辞。”云瑶华也表现得平静。
擦肩而过,肌肤的温度透过粗布麻裳,伴随着根本不曾有过,却存在他幻想中的香气一同委婉的缠绵在他的心头。
“若欲登临天下绝顶巅峰,我该如何?”在云瑶华即将跨出房门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他如此问。
“潜龙于渊,蓄力腾飞。远朝堂而聚名望,接豪杰而小江湖。待帐下谋士身居庙堂之高,贪心者,让其图从龙之功,蒙蔽当时天听,而后乱江山天下之安定,再以清君侧斩杀之。”清悦如山泉般的话语幽幽而来,然而话语之中刀锋凌厉,不知不觉便谋划出一则江山易主的谋略。
楚长风听入耳中,若有所思。
待云瑶华离去之后,侍女明珠窃声偷笑:“主子,这姑娘虽然才貌双绝,可是天下大势她怎么懂?我看都是胡说,好笑死了。”
楚长风却沉思,冷冷斜了一眼她,道:“无知妇人,下去罢!”
他此时心情好,听了明珠的话也只是冷冷淡淡的斥责一声,然而这依旧把侍女吓得不轻,她仗着美貌过人一直得王爷宠爱,说话肆无忌惮,如今一个美貌绝世的绝代美人入了王爷的眼中,她怎么会没危机感?不自觉便想贬低几句。
看着画中人片刻,他忽然道:“玉升,出来吧。”
锦绣屏风之后,一个锦衣玉面的翩翩公子走出来,他唇含着笑,气息温润犹如美玉。
真是罗玉衣的哥哥罗玉升。
“没想到我妹妹喜欢上的人竟然是个绝世倾城的女娇娥。”他斜着眼做出狂傲不羁的姿态,却难改清润如水月的秀色,他的话中有话,不乏有打趣之意。
罗玉升小时候便是楚长风的伴读,后来他被派遣他国做质子,他就暗中为楚长风打理一切,楚长风对他信任有加,甚至决定让他的嫡亲妹妹罗玉衣成为他的王妃。
楚长风见罗玉升如此轻佻的说着他才纳入心头的明月光,忍不住皱了皱眉:“你若知道她是谁,便不会如此惊讶了。”
“哦?那这女子究竟是谁?”罗玉升饶有兴致的问道。
“知道我那哥哥的心头好吧!那人就是离宫的云贵妃。”楚长风看见罗玉升温润从容的面具刹那裂开,心头不自觉有了几分恶趣味生出,“我对她是动了真心,你可是还决定要将你妹妹嫁我?”
“不是都约定了吗?这一层名字以为拉拢我罗家支持你登位,待你登基之后解除和我妹妹名义上的婚约,认她为义妹给她找个好亲事。你这样的妹夫我可消受不起,我心疼我妹妹,不愿她日夜悲戚。”
听罗玉升之言,楚长风并不露怒言,反而仰天大笑:“不愧是重情重义的孤行山人。”时人言他,谓之“比如朝露晨辉,朗朗风姿。”如今灿然大笑,更尽锦绣风流。虽然他好美色,然而世间男子哪个不好色?他虽然无要职,却深得当今宠爱,时常赏赐,风仪无双,才华风流。更可谓大隐朝堂的名士,得他一句赞言,虽然无人听之,也无法借此扬名,然而罗玉升依旧心生欣喜。
而楚长风口中的孤行山人,正是罗玉升的自号。
“谢殿下赐言。”罗玉升一敛轻狂的神态,鞠躬行礼,目中庄重如远山千钧,端庄秀美之余更有意气风发。
见了云瑶华的容貌,他不惊她的身份,平日里也可与楚长风嬉笑打闹,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一点儿轻浮都不展现,是因为他知不能。得了任何人的夸赞他都可不在意,唯有此人不能不在意。
因他是他认定的未来天下之主。
“你所见的云贵妃如何?”楚长风此时忽然又问。
“容颜绝世,风姿绝伦。男装之相,亦是绝伦,东国军队之人也是常人,因佳人一笑而倾慕实在常事,然而如此红颜,行如此魅惑的手段,本就是祸水,不可倾心!”知晓凌晨便是盛传天下的第一美人西楚云贵妃,想到她风姿绝盛的刹那,他也只觉失神失意,竟有一种愿为她一笑,舍生舍命的冲动,如此绝色,不该存世。
楚长风听着罗玉升的话,想到的却是云瑶华冷淡却暗藏忧郁的目光,他忽然想点亮那双眼睛,让它清透如水,皎然如月。
他听她的一番话,才知她有冠绝当世不下男儿的才智,只可惜世人只知她艳名,便如眼前这人,说的也是她容颜绝色,为祸天下。
微妙之间,他竟生出几分同命相连之感。
罗玉升见楚长风忽然敛了眸光,那目光不知是沉思,还是沉重,罗玉升只觉得他的话被他的主上听入耳中了。
“你暂且走罢!”楚长风闭上眼睛,表情看不出悲喜,白皙如玉的面容一派清风朗月般平静,然而内心的起伏冲动,有谁知道?
他想说,那个女子不是红颜祸水,她有才有智,是他难得的自己,在刚才更让他豁然开朗,明白他该走什么样的路去问鼎。
可是她都不愿意自己的才智被人发现,他说了有什么用?他不知她为何消沉避世,一切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