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两颗糖,给了你一颗,你吵着怨我为什么不把两颗都给你,但你不知道这两颗糖是别人给我的,而你连糖纸都没给过我。
我擅长于在你面前伪装,我不愿意让你看到我真实的模样,那使我们的日子欢畅,愉悦。
久而久之我的内心空空如也,荒芜一片,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想要信任你,依赖你,给你我的全部,但你并不想要我的所有,你只想要吃糖,我不断地被剥削压榨,直到身体干涸的只剩空壳,我把每一颗呕心沥血剥好的糖放在你面前,你只尝得到糖的甜味,但你看不到我的心血。
于是你开始觉得腻烦,我只有甜的糖,更多味道摆在你面前,你开始不断的尝试,苦的,咸的,酸的,最后你发现只有我的糖最适合你,看着我在你转身离开后崩塌碎裂的躯壳,你依然不会明白,如果你能给我多点信心和选择,我也可以做出任何你想吃的口味。
你没给我机会,我也没有给自己机会...........
“周一,我还是第一个走进教室的人,夏季的天总是亮得特别早。我讨厌雨天,特别讨厌,我脸上挂着雨珠,湿哒哒的滴在课桌上,没有任何诗情画意,甚至没有出现一个突然能在雨里拯救我的明亮男孩,就像少女小说里,看着因为没带伞独自在瓢泼大雨里行走的我,给我一个荫庇,温柔的对我一笑。
夏季的雨来得特别急,即使我已经用尽全身力气的奔跑,还是成了落汤鸡。手指骨节被雨水浸得发凉惨白,积了水的布鞋走起路发出‘呱唧’的声音,这就预示着今天我都要在这冰冷的气氛里度过。
但我并不讨厌被雨水冲刷的感觉,我只是讨厌要走过村子那条泥泞的小道,即使我尽量放轻步子,那些泥点也会黏在我裤管上,这使我看上去又脏又邋遢。
更令我讨厌的是,当陆白穿着干净如新的运动装坐在我身边的时候,那画面就好像是电视节目里农村孩子和城市儿童举行‘手拉手互助会’,一整个早自修我都无法专心看书,我冷得发抖,脸色也很难看。
我坐立不安,大脑完全不受控制,手脚都在发抖。
直到陆白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保温瓶,直直的推到我面前。
我强忍着想要抱住保温瓶的冲动,对他使劲摇摇头。做了一个多月的同桌,他从来没有分过我一次零食,可见我所使的小伎俩对于我们的关系而言,确实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陆白将书本竖起来遮住自己的脑袋,偷偷瞄了一眼还在打瞌睡的任课老师,小声的对我说:“喝吧。”
“我不用,我家里有的,只是出门太急忘了带而已。”谁的东西我都可以要,但是陆白的东西,对于我就是施舍。
我说的很没底气,话语都在颤抖。
陆白“嘿嘿”一笑:“别以为我想要分给你,只是我今天已经吃太多,剩了回家我爸又要唠叨了,你就当帮我个忙,把它喝了吧。”
我努力的伸出手去拧开保温瓶的盖子,一股铺面而来的牛奶香气,确实只有一半,还在冒着热气。那个时候我突然很想哭,有什么样的父母会为了给你热牛奶做早餐早早的爬起来,我甚至还能联想到她帮陆白准备好干净的衣服,把热牛奶和所有食物塞进他书包,站在家门口看他坐上车叮嘱他路上小心的画面。
温热的气息隔着保温杯传到我手心,出门之前我妈还躺在床上安稳的睡着。
所有事物都是经过对比才会出现歧义,我们的喜怒哀乐,其实都牵系在他人身上。
在陆白没出现之前,我从未发现自己这般可怜。
我端着保温瓶发呆。
“你难道是在嫌弃我喝过吗?”陆白侧过头来看我的表情,然后无奈的叹口气,将书本竖稳挡住老师的视线,低下头去翻我的抽屉,一边嘀咕着:“女生就是麻烦。”
因为抽屉很低,他的头整个的跨过保温瓶,几乎侧靠在了我大腿上。
“你干嘛?!”不知是不是因为从没和男生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我的心突然空了一下,“哐当”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整个身子大幅度的向后倾,避免和他有直接的身体接触。
他抬起头鄙视的瞪了我一眼:“小声点!”他伸出手指比了一个住嘴的动作,然后在我抽屉最里面翻来翻去,疑惑的问:“你来学校都不喝水的吗?怎么连个杯子都没有?”
我低着头看他的脑袋就在我大腿上方晃悠,我们都没有意识到老师已经察觉到不对劲走了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直到他那低沉略带怒气的声音在我们身边响起,惊动得整个班的同学都从书本里投来目光,教室里瞬间安静了,我手里举着陆白的保温瓶,他的脑袋搁在我大腿上。
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又似乎什么都很对。
上课时是不允许吃东西的,托陆白的福,从小到大我第一次尝到了被罚站的滋味。我们分别站在了讲台下的左右两边,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觉得脸上红得滚烫,耳边彷佛都是同学小声的议论,不怀好意的,看热闹的。
我像一个小丑,还是一个湿漉漉裹着泥水的小丑。
但是为何不再那么冷,甚至连手指都开始温热。
罚站对于陆白而言是家常便饭,他总是扬着头,毫无悔意的踮着脚,不时还向讲台下偷偷瞄他的女生抛个媚眼。
我做不到那样,即使人生中出现一个很小的污点,对于我而言都可以让我郁闷很久,所以我更讨厌陆白了,我甚至觉得如果没有他该多好,我开始后悔自己的小伎俩,也许他确实是一个大麻烦,是我不该沾染的麻烦。
我必须忏悔一个星期,才能减轻罚站对于我的打击。
但陆白回到座位时的第一件事,却是焦急的打开保温瓶,然后乐呵呵的对我说:“还好,还没冷掉。”
似乎他的世界就只有那一个保温瓶里的牛奶,我坚决不喝。
陆白就像突然打开了话匣子,我保证一个月以来我从未听他说过比这一天还要多的话。
“姑奶奶你就喝了吧,帮人帮到底喽。”
“你说你怎么成绩那么好呢?你的脑容量是不是比我们都要大?你上哪个补习班来着?”
“你不理我我很尴尬诶,求求你说句话吧,大班长?美女?布离?”
我第一次听到陆白喊出我的名字,布离,布离.............从他嘴里念出来,好像和任何人念出来的感觉都不同。
我想了一下,从书包里掏出那个匕首,推到他面前。
他似乎看着匕首怔了一下,然后把那东西推了回来,略带矫情的说:“我不要,你不理我,我就不要!”
我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拿起匕首站起身,他吓了一跳。我手里紧紧的捏着匕首,走到半开的窗户前,扬手就把它狠狠的扔了出去,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匕首落地发出的清脆响声和陆白目瞪口呆的表情直到现在我依然记得很清楚,我不明白我为何要这么做,但心里就似有无名的业火在熊熊燃烧。
然后我听到陆白暗骂了一声,一个健步就跑出了教室,整整一节课他都没有再回来。直到放学,他才沾满泥水的出现在我面前,从外衣里掏出匕首,小心翼翼的擦着上面的泥泞,然后他把匕首放在了我桌上,提起书包一声不吭的走了。
我看着桌上的匕首,不明白他为何那么执着的想要把它存放在我这儿,当我追出去喊着他名字想要还给他的时候,他却怎么也不肯回头。
陆白因为无故旷课,又直接被教导主任碰到,还是接到了第二天把家长带到学校的命令。
我从未见过他那么难看的脸色,听到'请家长“几个字的时候,他的脸黑得就像是戏剧里的包青天。
回家的时候已经不再下雨了,今天过得很戏剧性,我把匕首塞进抽屉最里面,不想再看它一眼。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朋友之间闹矛盾,但是陆白的眼神和动作已经清清楚楚告诉我,我惹到他了。
今天的我突然没有心情做什么,甚至不想去管裤管上的泥泞,家里似乎比外面还要冷,我笼起灶火忽然很难过。
我妈似乎从未见过我这样,懒洋洋的从她看她那些宝贝的余光里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很娇气的问我:‘哟,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低着头看着我沾满泥巴的破布鞋,然后对她说:‘妈,我想要一双新皮鞋。’
这是我第一次和我妈要一样东西。
“我想要那种沾了泥也可以轻松擦掉的新皮鞋。’
我觉得世界上有些东西我是值得拥有的,我的愿望很小,所以这个世界必须要给我.........”
这一晚颜离给沈盏白说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沈盏白点了根烟,坐在她身旁的台阶上,然后把手里的烟递给了颜离,这一刻,彷佛她们是相同年纪的好朋友,没有大作家和毛丫头的区别,没有衣着光鲜的沈盏白和脏兮兮的颜离的对比,她们站在了同一个平等的位置上。
颜离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她的爸爸在她妈怀着她时候就出轨和她妈妈离婚去了别的城市,而她妈妈在她一岁时就积劳成疾突发心脏病死了,弥留之际将她托付给了姨妈,希望她能帮自己找到颜离的爸爸。
人海茫茫,颜离说姨妈对她还好,把她抚养到十岁时也没有将她送到孤儿院的念头。颜离从会说话开始就喊她妈妈,姨妈常常摸着她的头告诉她颜离这个名字是她妈妈给她取的。
姨妈为了颜离甚至没有打算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姨父是个酒鬼,吃喝嫖赌什么都占,把家里值钱的能用的该当该赔的都败光了。
颜离是个懂事的孩子,她非常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怎样才能帮姨妈补贴家用,她非常用功的上学,成绩一直很好。
随着她年纪的增长,姨妈也一点点老了,该用该花的钱越来越多,争吵开始成为家产便饭,尽管颜离和姨妈再怎么努力的节省,也比不上帮姨父还债用钱的速度。
姨父喝酒越来越凶,喝多了就开始拿颜离出气,说她是累赘,是他们不应该负担的丧门星,有时连姨妈也一块打。
终于在去年,颜离醒来时姨妈不见了,她把颜离的所有衣服整齐的叠好,给她做好最后一顿早餐放在桌上,然后她走了。
颜离起床时,不见姨妈的身影,她哭了好一阵子。
但颜离说她不怪姨妈,她很理解她的选择。只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关心自己的人就这么消失了,总会有些难过。
颜离说她不明白为什么好人总是要遭受这样的待遇,而她姨父那样的人却可以什么都不用管的好好活着。
姨妈走了以后,姨父好几次手里捏着刀架在颜离脖颈上,说这都是她的错,让她陪他一起去死,但每次都只是说说。
颜离觉得他是懦夫,但颜离不怕死,如果这真是她的错,就算是搭上自己命,她也想要把姨妈换回来。
颜离说能上天英完全是自己用功考进去的,她在全班同学里是家境最穷那一个,学校组织的课外活动只要是沾上用钱的,她从来不参加,就算是和姨父说了,姨父也不会给她的。
她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没有朋友,没有钱,没有成年的身份证,她去不了任何地方,她没有能力去找她的姨妈。
她说院子里的人已经很习惯于这样的争吵,姨父一直很凶,没有人会对她伸出援手,没有人会想要沾染上与自己无关的麻烦。
她还说,沈盏白是第一个会担心她的人,她看着沈盏白的眼睛告诉她:“姐姐,你是个好人。”
她的语气始终平静,波澜不惊。
这个样子的颜离和沈盏白在医院看到的颜离是不一样的。
她很想问颜离关于她书包里***的事,她也很想问颜离所说的补贴家用是怎么回事。但是她不敢再往下问,很多事情,你越想去看清楚它的本来面目,你越会发现它是多么残酷和血淋淋。
有许多事,没有经历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颜离的语气慢慢低下去,沈盏白将烟头丢在地上,然后转过身抱住了她,轻轻的说:“跟我回家吧。”
直到颜离披着她的外套在车上沉沉睡下去,沈盏白也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冲动,并不是这个小姑娘的故事让她有多么心酸,她心疼她的坚强,她只是想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但是她绝对没有做好收留照顾一个女孩的准备,颜离有自己的家,有自己该走的路,她始终只是一个旁观者。
就像是对待流浪的小猫小狗,你只能做得到给它一点食物,却做不到抚养它。
同情心是好事,过度同情会坏事。
还是那句话:我有同情心,但我的同情心只限于此。
沈盏白自觉自己还是有这么一点能力,照顾一个小女孩是不成问题的。作家的感性在此时战胜了她的理性。
她甚至不忍心吵醒颜离,而是将她抱起来,很艰难的抱到自己房间里。刚出了车祸的孩子,走了那么远的路,沈盏白为她脱了鞋,替她盖好被子,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她觉得这房子冷清得可怕,但颜离的存在,莫名给了她一点温暖。
她得到了颜离太多的秘密。
世界上有太多无奈的事,此时我觉得最无奈的竟是我很清楚的知道我救不了你,更救不了自己..........
很漫长的时光里,我一个人走着,翻山越岭走到现在的地步。然后我擦掉自己的灰尘和血渍,告诉自己我已经走得够长够远了,该停下歇歇了。
但是我发现我已经忘记了该怎样停下来,我只记得该怎么往前走,即使前方的路再平坦再光明,我都不想再往前跨出一步。
我停不下来................血泪已经流得够多,前方却使我真正的心力憔悴。
然后我只能拖着我疲惫的肉身和逐渐枯萎腐朽的内心,继续让这些光明榨干我的全部,继续往前走。
我已经孤独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