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已过立冬,冬小麦皆已播种下地,闲在家的福顺收到旧友的一封信,说流经四川境内的白龙江盛产金矿,很多青壮年小伙子争相前往沿江一带淘金,福顺一字不落的看着旧友写来的这些文字,心中欣喜若狂,正愁找不到赚钱的路子呢,这下倒好,有人主动给他引路。他把这个消息说给芸香听,芸香也高兴得合不拢嘴,说修房子的钱算是有着落了。福顺又去约了开会。
十月中旬,从西北内陆南下的冷空气成功入侵川内,天空中飘起了稀稀落落的雪花,北风呼啸而过,冷得人们缩着脖子揣着双手。收拾妥当后,福顺和开会毅然冒着风雪上了路,芸香和慧芳紧跟着,一路上不停的招呼在外注意安全,如果太苦了就回来,两个孩子蹦着跳着叫他们的父亲回来的时候别忘了买糖,一直送到村口,两个女人站在风雪中定定的看着两个男人在风雪中稳健的从山脚下爬上山顶,然后消失在了山峰与天空的交界处。
福顺出门后,家里冷清了一截,天冷时,芸香就在家里生一堆火,两娘母围着火堆坐着,芸香边纳着鞋底边唱歌给巧捷听,巧捷虽然不太爱动,但嘴巴并不闲着,向母亲问东问西,比如你在唱啥,为啥要这样唱,你唱歌为啥像哭……芸香白了巧捷一眼,悠悠的说:“我唱歌像哭,那你爸爸唱歌像啥?”
巧捷一听母亲提到父亲,马上一脸期待的问道:“爸爸好久回来?”
“才刚到工地上吧,也不晓得这么冷的天气咋上班。”芸香望着跳跃的火苗出神。
天晴的时候,芸香就带着巧捷去山上砍柴或者下地去锄田坎上的草,男人在外冒着严寒挣钱,女人又岂能心安理得的在家围着火坑蹉跎度日?
旧友在火车站等他们,一下火车,三个人就一见如故的寒暄起来,扛着各自的行李包又坐了一班公交车,最后坐了个老师傅的三轮车一路颠簸着来到了工地上,福顺和开会看见两百米宽的河面上散布着密密匝匝的洞穴,成百上千的民工忙碌着,在洞底用吊在屁股上的须笼装满沙土,然后从直立的洞穴爬上来,弓着身子走到过磅处,把沙土倒在木板上,再用江水冲刷沙土,剩下的就是为数极少的金矿,把这些金矿称重,在过磅处的会计那里作好记录。按月发放生活费,工钱会在离开工地时一并结清。
福顺和开会看着眼前忙碌得热火朝天的场面,全然忘记了疲惫和寒冷。身为地道的庄稼人,这活儿对于他们来讲并不难。旧友领着他们找到包工头,放下手头的行李,喝了碗热水就扛着须笼去了矿井上,热血沸腾地干了半天,夜晚,躺在工棚的集体床铺上,福顺激动得久久不能入睡,他想象着巧捷蹦蹦跳跳的跑过来,抱着他的腿问他要糖的可爱样子,想象着芸香接过他的背包,进屋为他做饭时一脸幸福的样子,甚至想象着一家人住在新房子里的样子,工棚里早已鼾声四起,他翻动着身子,仍然毫无睡意,又起身去工棚外小解,北风呼呼的刮着,天空一团漆黑,要瞪大眼睛才能看见周围紧挨着许多其他工棚的模糊轮廓。转身进入工棚,一股夹杂着汗臭味的闷热气息扑面而来,福顺轻手轻脚地跳上床,掖好被角,渐渐进入了睡梦中。
第二天吃过早饭,河面上、四面山上还铺着一层厚厚的霜,人们顾不得那么多,提着须笼就往矿井上走,福顺依然干劲十足,到晚上,他算了算这一天的工钱,竟然也就四五十块,他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刨除三顿饭和上厕所,其余时间都在铆足劲儿地干,这样马不停蹄的奔波一天下来才挣下四五十块钱,这样下去,得要多长时间才能攒够修新房的钱?况且,和旧友信中说的工钱差了一半,旧友也在旁边一个劲儿的骂老板黑心。三人商量一下,又憋着情绪干了几天,向工头要了工钱准备转移阵地。
三人扛着铺盖卷儿走走停停,向路人打听是否有矿井招工,工价是多少,路人都纷纷摇头。经过一座石拱桥时,桥头上站着好几个年轻人,嬉皮笑脸的问他们是不是要找工地挣钱,福顺看了看面前的这几个年轻人,他们两手交叉着抱在胸前,歪歪扭扭的站着,头上留着奇怪的鸡冠头型,脸上的凶相在勉强的笑容背后依然让人毛骨悚然。福顺心头一震,马上意识到已闯进了狼窝门口。他给开会和旧友使了个眼色,也假意笑着连连点头答应,鸡冠头带着他们去工棚放下铺盖卷儿,就把须笼发到他们的手上,然后领着他们到矿井上干活。两个鸡冠头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说着些荤话,时而盯着他们看,他们背着沙土来来回回的跑趟儿,累得满头是汗。有人脚步慢,鸡冠头照着屁股就是一脚,踢得前面那人摔个狗吃屎,痛得哇哇直叫,鸡冠头在后面谩骂着,前面那人赶紧爬起来,背起须笼,跌跌撞撞的朝过磅处跑过去。
在这片工地上,打骂现象常见得就像人类日常的吃喝拉撒,私底下人们怨声载道,而一见鸡冠头,他们就缄默不语,埋着高贵的头颅,生怕一拳头砸落在脑门上。许多人都在试图逃跑,但看到那些被抓回来后遭受一顿暴打的人,他们又恐惧的放弃了。
这天晚上,福顺一行三人吃完饭就老实的呆在工棚里。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哐哐当当”的声音,他们紧跟着走出去,门口已经围着一圈民工了,中间站着两个鸡冠头,地上躺着一个年过半百的民工,老民工抱着其中一个鸡冠头的腿,要车费回家,两个鸡冠头不由分说就是一顿猛踢,嘴里骂道:“你个老家伙,别不知好歹,在这儿供你吃供你喝,你不好好干活,还想要钱回家!”又指着围成一圈的民工吼道:“你问问他们,谁敢要钱回家?”
老民工的脸上血迹斑斑,他可怜兮兮地望着这一群青壮年民工,乞求道:“小伙子们,救救我吧,我家里还有个病重的老太婆,我出来就是为她挣医药费,哪个晓得一下进了这黑厂,要是我再不回去,老太婆怕是要病死在床上了。”
鸡冠头冷笑两声,恐吓道:“我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救你,你以为把自己编得这么惨我们就信你,想回家,门儿都没有!”
“小伙子,你也有父母,以后也会老,你们咋这么没人性,在这儿做丧尽天良的事情,就不怕报应吗?”老民工吃力的想要说服这两个鸡冠头。
鸡冠头又干笑两声,“报应?只有你们这些穷人才相信报应!”然后又朝着看热闹的人群吼叫一通,民工们瞬间就散开回到了工棚。
这群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替老民工说半句话,他们只是默默的站着,麻木的看着,福顺把牙齿咬得“咯嘣”响,但一看见人群外四处散布着的奇形怪状的鸡冠头,他就泄了气。
回到工棚,他听见有人在劝慰别人说:“看见了吧,别想着逃跑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总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躺进被窝里,福顺拉过开会的手写下一行字,又拉过旧友的手写下同样的字,三人就用这种悄无声息的方式商讨着逃跑计划。夜渐深,开会和旧友相继进入了睡眠状态。福顺想起了夏末时候做的那个奇怪的梦,不是进财的征兆吗?而眼前,连客死他乡都有可能,真是讽刺!难道也只有穷人才相信梦境吗?
他起身,披了件外套出了工棚,夜空很晴朗,稀疏的星星点缀着蔚蓝的天空,皎洁的月光将大地笼罩上一层朦胧妩媚的纱衣,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可他们还身处狼窝,他急切的等待着第二天夜晚的到来。小解完毕,他又借着月光望向老民工被暴打的地方,地面上残留着几摊乌黑的血迹,人已不知去向。他不禁在心里感慨道:为什么穷人想踏踏实实挣点钱都这么难?这时,不远处有个声音朝他吼道:“看啥看?还不进去睡觉!”
这两天,芸香的右眼皮一直跳,俗话说“左眼皮跳财,右眼皮跳灾”,莫非是福顺在外地出了什么事?可这天远地远的,又联系不上他,只能日夜悬着一颗心无济于事的担忧着。
第二天收工回来,晚饭过后,福顺三人很自觉的挑着水桶去江边担水,后面照例有两个鸡冠头跟着。低沉的天空黑漆漆的,像是在酝酿一场暴风雪。两个鸡冠头缩手缩脚的站在岸边,忘我的谈论着食堂里打饭的姑娘。福顺三人瞅准时机,脱下外套搭在桶上,做出他们正在舀水的架势,然后把电筒扔在桶边的石台上,一侧身,凭着记忆沿白天看好的路线溜出近千米,这才掏出随身携带的手电筒照着一路猛跑。两个鸡冠头嫌冷,催促着河边舀水的人,然而这三人毫无反应,他们捡起脚边的石子,狠命扔过去,三人依然无动于衷。两个鸡冠头这才知道这三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民工竟然玩了“金蝉脱壳”的把戏,于是喊了一大群鸡冠头追了过去,但只看见一束亮光很快便转弯消失了。
福顺三人一路跑进一家农户,只有老两口在家,老农夫忙着给他们往火堆里添柴,老农妇忙着生火做饭,他们说这一带黑矿还不少,押着民工干活,一偷懒就挨打,一年到头,民工连一分钱都拿不到,逃出来就好。福顺问老两口的子女呢,老农妇说在外省打工,一年难得回来几次,所以家里时常都只有他们两个老人家,现在突然添了人气,她反而高兴着呢。
在老人家住了一夜,第二天离开的时候,福顺三人要把身上仅有的钱拿给他们做酬谢,两位老人再三拒绝,说年轻人在外挣钱不容易,又恰好赶上进了黑厂,这钱他们更不能要。老人不但不要钱,还把他们带到侄儿的矿上,特意交代过后才离去。望着老人蹒跚离开的身影,福顺叹息道:“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新矿上的工价比第一家高上一倍,各人单独计量算工钱,肯干的每天收入不低于七八十块,偷懒的一天下来只能挣个三四十块。包工头到处巡视着,鼓励着民工们多跑趟儿多挣钱。每逢遇见福顺,都会拍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干得不错!”福顺乐呵呵的笑着,干劲更足了。
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早晨起来,白晃晃的雪地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地里的麦苗儿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屋前的路被皑皑白雪掩埋起来,树枝上时不时的有积雪抖落下来。
芸香生了一堆火,在火堆上空挂上鼎罐,倒进大米熬起了粥,巧捷也从床上爬起来了,看着满地的雪,兴奋得不停的手舞足蹈,芸香想念着远在他乡的丈夫,不知道这么冷的天气他是怎么过的。这眼皮还一直不停地跳着,她这时只觉得能不能挣到钱是其次,只要他能平安归来就好。
陪着巧捷喝完粥,芸香照着火光纳了会鞋底,就走出屋站在街院口望着路口处,自从福顺出门后,她每天都会站在院子里望着路口,盼望着丈夫从远方风尘仆仆的归来。就在她呆立着出神的时候,忽听得屋内扑通一声响,她愣了几秒钟,接着一路快跑冲进屋内,看见巧捷正脸朝下的倒在火坑里,嘴里哇哇直叫,她赶忙拉起女儿,巧捷的脸上已被烧得沾满了柴灰,细嫩的皮肉里甚至渗出些油来,她又心疼又愧疚,看着痛得泣不成声的女儿,竟手足无措。
以前听人说,被火烧伤后,千万不要动伤口,否则就会留下难看的伤疤,她把巧捷抱在怀里,眼里噙满了泪水,这一脸的伤是她粗心照料造成的,可这入骨的疼痛只能让年幼的女儿独自承受着。
在农村,孩子被火烧被开水烫、从树上掉下来摔得断手断脚都不奇怪,经历了这些坎坷,他们才能慢慢成长起来,才能抵御更大的灾难。入冬时,顽皮的文炳就背着身子蹲在地上烤火,结果被火烧了屁股,嫩肉皮上霎时间起了两个亮泡,害得他安静了好几天,直到两个亮泡破灭结了痂,他才恢复那生龙活虎的状态。
说来也怪,巧捷掉进火坑后,芸香的眼皮也不跳了,她把对丈夫的担忧收敛了些,全心全意的照顾着被火烧伤的女儿。
福顺在矿上干得很顺畅,人缘也很好,就连打饭的姑娘每天都会趁他不注意给他多添一勺,他向她微笑致谢,但她那火热的眼神看得他匆忙低下了头。果然,没过多久,开会就意味深长的笑着问福顺:“有人问你结婚了没?”
福顺白了他一眼,说:“我结没结婚你不晓得?”
“我晓得归我晓得,人家不晓得啊,我这回倒要看看你的定力。”
元旦这天,矿上给所有的民工放假一天,福顺、开会约上一群工友去看电影。一走进城里,到处都挂着大红灯笼,街面上迎新年的歌声在城市上空飘荡着,他们跟着时髦的城里人进入了电影院,宽大的屏幕上放映着一部武侠片。
两个小时后,电影结束了,福顺跟着人群往外走,却发现胳膊被人拽了一下,他回过头,看到的果然是每天打饭的姑娘,姑娘穿戴得很整齐,像是精心打扮过,福顺知道,该给人家解释清楚了。
姑娘大方的和福顺并排走在回工地的路上,说着电影中的剧情,刻意复述了男主角和女主角的感情故事,福顺抬起头来,朝她抿嘴露出抱歉的笑容,“我已经结婚了,娃儿都两三岁了,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姑娘愣怔住了,过了良久才缓过神来,强颜欢笑地说:“你想多了,我对你没有别的想法。”
福顺知道姑娘想顾及颜面,又接着说道:“你跟了谁,都是人家的福分。”
姑娘脸上的窘态消退了些,低着头说:“可惜了......”
福顺无奈的笑着,心里莫名其妙的泛起一丝幸福的涟漪,但他还是理智的嘱托姑娘:“尽量不要嫁给农村的穷人家,以后不晓得要多吃好多苦呢。”
“我只看人,经济条件是可以改变的!”姑娘不假思索地说。
从电影院回来,姑娘对福顺的态度明显冷漠了很多,这样也好,免得耽误人家的终身大事。
小年夜的前一天,工头给民工们发了工钱,民工们拿着工钱背着铺盖卷儿喜形于色的搭车往家赶,家里的老婆孩子都等着呢。福顺三人买了些简单的礼品去拜谢两位老人家,老人的家里依然冷清得很,他们在忙里忙外的为即将到家的儿女准备吃喝。
火车站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进站口围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才挤上火车。绿皮火车的车厢内弥漫着一股臭烘烘的味道,放眼望去,过道里站满了背着大包小包的乘客,他们在乘务员的嘶吼下一步一步艰难地移动着。福顺和开会放好行李,坐到与车票上对应的位置,火车已经朝着家的方向缓缓开动了,看着窗外匆匆退后的风景,心中说不出的激动:回家啦!终于回家啦!
火车开出一段路后,车上的喧闹声消停了些,疲惫的乘客们眯缝着眼睛打起了盹。这时候,车厢里走过来四五个拿着刀片的年轻小伙子,瞧见哪个乘客处于熟睡中,就朝哪个乘客下手,用刀片熟练地划开乘客的衣兜或裤兜,然后把滑落出来的钱迅速装进自己的口袋里,车厢内清醒的众多乘客都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但没人敢开腔,他们只能两眼直愣愣的盯着这些明目张胆的贼,也暗自庆幸自己没睡着,不然这几个月的辛勤劳作全都白费了。
有个矮个头的贼被人盯得心烦,转过身冲着旁边的乘客低声咆哮道:“再看?!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剜出来!”旁边的乘客吓得赶紧把目光移向别的地方,规规矩矩的坐好。
矮个头收好钱后,到处瞅了瞅,发现离他不远处有个小伙子正趴着头在睡觉,就径直走了过去,拿出刀片准备划开小伙子的裤子,正趴在桌子上的福顺一把抓住了矮个头的手,不慌不忙的说一句:“兄弟,手法不错,不过你咋盯同行呢?!”
矮个头连忙道歉,说不知道是同行。开会坐在最里面,很配合的对着福顺叫起了“大哥”。
这四五个年轻小伙子作完案,就走向了另一节车厢,福顺和开会这才松了一口气。火车一阵剧烈的颠簸,不远处那位刚刚处于熟睡中的乘客醒了,发现裤子莫名其妙的多了一道平整的口子,警觉地摸了摸装在兜里的钱,早已不翼而飞。一时间气得脸煞白,接着冒出一脸的虚汗,那人说他的兜里装着两千块钱,全被偷走了,在农村,这两千块钱能置办不少事情呢,再添点,甚至能修一套体面的木制房子了。眼前这个二三十岁的大男人,竟然急得两眼泪汪汪。车上有好心人劝慰他钱没了还可以挣,有些人可比这倒霉得多,进了黑厂,命都保不住,所以凡事想开点。
福顺和开会听到这话,仍然心有余悸,要是那天晚上被抓回去,等待他们的将是一顿毒打。福顺又想到了那位倒霉的老民工,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不知何时,天空飘起了鹅毛般的雪花,福顺和开会踩着薄薄的积雪往家走着,发梢上落满了雪花,被头皮散发出的热气融化成水,两颗湿漉漉的脑袋上冒着热气,他们的身后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翻过了几座山,又绕过了几道梁,终于看见了被氤氲雾气笼罩下的自家屋檐。那两间歪歪斜斜的房屋竟然那般亲切,屋顶上升腾着袅袅炊烟。“原来这才是家的模样啊!”福顺忍不住发出感慨,又伸手从背包里掏出一袋米花糖攥在心里,他等待着心爱的女儿跑过来抱住他的腿问他要糖。
福顺刻意在路口咳嗽了两声,文炳早已踏着积雪跑过来拽着开会的双手了,而他迟迟不见芸香和巧捷的身影。福顺踏进门槛,看见芸香正在熬粥,芸香也看见了他,又吃惊又欣喜,连忙站起来接过他背后的包,又往火堆里添了柴。福顺坐也没坐,急切地问巧捷呢,芸香脸上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说在睡觉。
福顺拿着米花糖进屋,芸香跟在后面,他走近床头,看见巧捷的脸呈黑红颜色,还沾着些柴灰,芸香看出了丈夫的疑惑,解释道:“是我没照管好她,掉进火坑被火烧了。”
福顺看着满眼自责的妻子,反而宽慰道:“只要她长大后不埋怨你就行!”
这时候,巧捷睁开了眼睛,看见父亲站在床前,一骨碌翻身坐起来,不停的叫着爸爸,福顺把手中的米花糖递给女儿,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心疼的问道:“脸,还疼吗?”
巧捷摇摇头,说:“不疼,我刚刚梦见爸爸了!”
福顺爱怜的摸了摸女儿的头,说:“哪个说这么小个人就会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