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已经变成了周成才的家常便饭,但他已经不往太远的地方去,这让福顺稍微松了口气。人们注意到他那圆润的脸颊渐渐消瘦下来,脸上仿佛耷拉着一张松弛的腊油纸,饭量也减小了,以前吃个饭就能沦丧底线,现在一碗饭还能剩碗底,福顺的心里渐渐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这跟一向调皮捣蛋的孩子突然变得沉寂下来一样让人感到不安。福顺找来唐医生,又四处搜寻父亲的身影,终于在竹林深处挨着母亲的坟地找着了,周成才口中念念有词,正当福顺听时,他紧闭着干裂的双唇,歪歪斜斜的倚在一根略带枯黄的斑竹上,压得竹竿倾斜了十五度,竹梢随着他身体的变换而发出刷刷的摩擦声。福顺拽起父亲的手臂,周成才依旧条件反射似的往后坠着,这对父与子,这样连体的艰难行走方式,已然成为竹坪坝一道独特的风景,人们也已经见怪不怪了。
唐医生在周成才的手上摸索了很久才找到脉搏跳动的地方,他拿捏着,脸上的表情时而凝重时而轻松,他说没什么大碍,人年纪大了出现痴呆很正常,机器运转久了会生锈会坏会被淘汰,人也一样,谁也逃脱不了生死轮回。随后开了些药,在本子上记了账。厚厚的记账本只剩下最后几页纸,写过的部分变得十分粗糙,抚上去却有一种很踏实的感觉。方圆十里的人都在他手上看病,谁家有病人,嘱咐一声,他挎着药箱就奔了去;药钱记在账本上,有了再给,他也不催促。对于病危的人,他不敢接手,两千年前公路未通,村里要是有了乡上也不敢接手的病人,人们就在竹林里砍几根粗壮结实的新竹做成滑竿,用绳索把椅子固定在中间,病人半坐半躺,身上搭着轻便的被子,前后两个人抬着往县医院或者市医院赶,后面跟着家里人和队里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们。然而再快的腿,这一路走下去也要将近三四个钟头,不少病人在路上就毙了命。公路修通后,乡里先流行起摩托车,这山路坑坑洼洼的,十米一道弯,年老的人坐在后头,能把原本就脆生生的老骨头抖散架。更多的老年人,选择拒绝治疗,他们说反正人都免不了一死,况且年纪大了,不中用了,就随了阎王爷去吧,免得给子女造成负担。
福生年老的母亲从两年前开始咳血,常常跟人说着话时猛烈的咳嗽,从嘴里咳出一滩血,从最初的几滴发展到最后的将近一碗,人们都为她捏一把汗,她自己不觉得哪里痛,只是身体渐渐虚弱起来,不能再下地做活路,夏天披着厚衣服在太阳底下晒到日落,冬天坐在火房的角落里抱着火炉,二零零八年农历八月,终于归了阴。这是人们意料中的,门前的红鞭炮刚响完,乡邻们就从各自的家里搬了桌子板凳、拿着锅碗瓢盆来到了福生家帮忙,女人照例在灶房里筹备酒席上用的十三碗,男人分一拨去远处说信(报丧),一拨去集市上订做纸盒,一拨留下跟着阴阳先生去勘察风水坟地,然后打井和搬运砌坟用的石头。
福顺从堆满石头的刚丈量出的坟地上回来,在街院里的洋瓷盆中洗了手,院坝里帮忙的人已经开始吃午饭了。福顺几大步跨到院坝中央的木桌上拿了个碗,然后拿着勺子在盆底舀了一满碗手擀面苞谷珍稀饭,再夹了些咸菜,递到已经搁下碗的蕙兰手中,让她端回去给祖父吃。蕙兰走到竹林处,高音喇叭里的《亡灵序曲》盖过了人们的说话声。农历八月末,已是夏末秋初,空气中透着凉意,而此刻,这种凉意直直的逼近了蕙兰的心脏,摊放在堂屋中央的老太婆,再也不会拄着拐杖站在屋角的空地上往后面的山梁上张望,也不会没完没了的讲述她小时候在敌人搜索时趴在石头缝间逃过一劫的经历……辞世了,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不管她在世时惹人爱还是惹人嫌。
蕙兰低着头走到家,正准备叫祖父,猛一抬头发现祖父就站在面前,她清晰的看见祖父的眼窝深陷、颧骨高挺、面如死灰,心里不由地哆嗦起来。她把饭碗递给祖父,周成才看了看碗,费了些力才拿起筷子,吃了几口就把碗放在了街院里的饭桌上,蕙兰让他把饭吃完,他说不想吃,蕙兰倒了杯开水,监督祖父把药喝下。
“兰娃子,我那屋里面好多人,你快去喊他们走。”周成才突然说道。
蕙兰被吓得当即快哭出来了,她本想进灶屋把剩下的饭倒进猪食桶里,但此刻她连灶屋的门把都不敢碰,端起被刨了个坑的饭碗就往琳琳家跑。
福顺一听这话,立即意识到不对劲,轻声对蕙兰说了句:“你爷爷怕是不行了!”恰巧被旁边帮忙的妇女听到,那妇女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这家收完摊,就去你们家帮忙。”旁边的人跟着说:“这老太婆有伴了。”福顺没心情理会这些玩笑话,起身回了家。
周成才站在街院里,瘦得像一把干柴,火车头帽子罩在他的脑袋上,明显大出了一圈,脸颊黑中泛红,已没了往日的红光满面。福顺问他咋一直站着,周成才说坐着屁股痛,福顺伸手捏了捏父亲的腿,嶙峋的瘦骨硌得手疼。他连忙掏出钥匙打开屋门,从衣柜里取出一床旧被褥垫到父亲背后的椅子上,然后扶着父亲坐下来,周成才看着福顺,有些激动,也有些不安,蠕动着嘴唇说:“你快去我屋里跟那些人说一下,让他们快走。”
“你先在这坐着,我去给他们说。”福顺答应着,然后进屋生了一盆火端到父亲面前。
帮忙的人吆喝着喊福顺的名字,福顺回到福生家,他从后门进的灶屋,把正在案板上摆蒸碗的芸香叫到火炉旁边,小声说道:“老太爷怕就这两天了。”
“严重得很?”芸香问道。
“已经开始说胡话了。”
先前那个接话的妇女恰巧进屋来提炉面上的茶壶,看见福顺和芸香神情凝重的说着话,她走到火炉跟前,两人不再言语了,她试探着问道:“是不是我猜准了,这家帮完要去你们家帮忙?”
福顺白了她一眼,没言语,起身走出屋找蕙兰去临队的小卖部买白糖和罐头,他自己则跟着帮忙的小伙子们去坟地上打井,从福生家后巷走出去,站在屋角的空地上,他刻意抬头看向自家的房屋,屋前空荡荡的,种的早苞谷早在中元节前后就零零散散的砍回去烤着吃了,地里只剩下青色的萝卜菜苗和一些杂草;屋前的苹果树上挂着几片枯叶,绿意盎然中增添了几缕秋意,苹果树的主干上倚着一杆长竹柄木制搅垫耙,那是晒完新打下的稻谷随手立在旁边的,还有两三个水田的谷子没熟透,等帮忙安葬下福生家的老太婆正好去打谷子;屋角处挂了一竹竿前两天从地里扯回来的黄豆和红豆,等再晒几天太阳,这些豆子炸了口,把豆苗在水泥院坝里铺开,用连枷拍打,豆子自然就落下了,往后喝豆浆点豆腐、熬稀饭包豆包都能自给自足。周成才坐在街院里挨着堂屋的位置,姿势大致和福顺离开时一样,火盆里的柴头不冒烟了,只剩下被灰覆盖的红火石。福顺突然觉得那几间屋和安静坐着的父亲显得很落寞,自他记事起,父亲就没这般寂然过。这两年,他的生命状态似乎达到了沸腾期,人们在哪里都能撞见满面红光声音洪亮的他,而今,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眼呆如木的坐在那里……
前面的人在相互调笑着,福顺跟了上去。
芸香将十指展开伸到火炉上空烘烤,手背上霎时间冒起了白色烟雾,她心里盘算着老太爷要真的随了这家的老太婆去,这酒席该怎样置办。
“老太爷咋样了?”刚才那妇女借着往茶壶里添水的间隙问芸香。
“开始说胡话了。”芸香答道。
“那活不了多久了,你们的苦日子到头啦,这老太爷走了,往后再没人折磨你们了。”
芸香没再搭话,是啊,老太爷走了,再没人能这般煎熬他们了,可是此刻她想到的不是这些,她想人啊,一转眼一辈子就过去了,长辈们陆续的谢世,人万般辛苦的活在世上,到底图的什么?而离世的人,究竟去了哪里?她想不出,世人也想不出。
吃晚饭时,福顺和芸香先回了家,芸香烧水把罐头烫热,周成才颤微微的端着玻璃杯,一会儿工夫就把罐头吃完了,把杯中的糖水喝得一滴不剩。福顺从兜里掏出钱递给蕙兰,让她再跑腿去趟小卖部,蕙兰犹豫了下,但看到祖父病重,一撒腿跑远了。
福顺把玻璃杯从父亲手中接过来,周成才抿了下嘴巴说道:“福顺啊,你快再去把我屋里面的人撵走,他们不走,我不敢进屋。”
福顺答应着,进屋拿了冥纸和一把香折身进了父亲的屋,把纸烧在了一个废弃的洋瓷盆中,把点燃的香插进了水泥砖墙缝隙间,轻声祷告了两句,算是遣送这些在父亲屋里作怪的小鬼们。
福生母亲的离世很平静,没一点煞气,下葬这天早上还出了太阳,到中午吃酒的人和帮忙的人逐渐散去,天空才阴沉下来,吹了几股凉风后,太阳又从乌云背后漏下了斑驳的光点,人们回屋扛着半桶拿着镰刀和蛇皮口袋下田打谷子了。往常死了人,总要下场瓢泼大雨,尤其是在夏秋季节,天空雷鸣电闪,一锅烟的功夫,河道里的浑水就涨到了河岸上,漫上了公路,吃酒的人要打扮成下田的模样往丧家去,酒桌只能摆在狭窄的街院里。下葬的时候,棺材和逝者身上都要盖一层油纸,帮忙的人一不小心就淋得浑身湿透。尸首入了土,煞气依然在,起初几天,临近的人不敢走夜路,总感觉夜晚黑森森的,也总感觉背后有人尾随。
血气方刚的青壮年,若死于非命,煞气会重得更是让人透不过气。
天刚黑下来,蕙兰就吵着害怕,芸香嗔骂她没出息,四下里没一点死了人的气息,有啥好怕的?星星挂在天空中,像几粒透明的珍珠镶嵌在碧蓝的玉盘里,月牙从对面的那座山峰后慢悠悠的游移了出来,被浓郁暮色覆盖的大地上被洒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辉,屋后山巅上的那只大鸟扑棱了两下翅膀,福顺和芸香在街院里忙着收拾下午新打回来的谷子,周成才躺在床上轻声呻唤着,仔细听来,依旧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自言自语,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甚至比往常更加静谧祥和。蕙兰在灶屋做晚饭,心底总是莫名的慌张,把火点燃时,跑出来告知父母;把水烧得冒烟时,跑出来告诉父母;水烧开了,依旧跑出来告知父母。福顺都被逗笑了,问她怕啥,蕙兰不假思索的说怕鬼,福顺当即收敛起脸上的笑容,纠正道:“哪里有鬼?我咋没见过。”
躺在床上,以前听说过的鬼怪故事一股脑的涌进了脑海,蕙兰赶紧扯过被子盖过脑袋,翻过身,脑海里不自觉的呈现出这样的画面:有个披头散发的无脸人从那片坟地里顺着曲折的小路走了过来,径直走进了这间屋,此刻正要伸手探进被窝,她本能的大喊了一声妈,芸香没回应,接着她又喊了几声,芸香依旧没出声,蕙兰急得喊叫声带着哭腔,芸香终于答应了,她告诉女儿别害怕,他们也还没睡着。
听见父母的声音,总算心安了些,她暗示自己去回忆那些美好的事情,困意袭来,她渐渐进入了梦乡,摆脱了黑夜和死亡带来的恐惧。若是现实太苦涩了,人们会选择做一场美梦去摆脱这种折磨;而若是遭遇噩梦的袭击,人们又会选择回到现实中去平息这种惊吓。
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轻重不一的脚步声,接着,饭桌被碰撞的发出一声巨响,门框和窗棂被震得抖动开来,蕙兰被惊得猛然醒来哭喊着,她整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惧吞噬了,她感觉自己在暗黑的漩涡里翻滚着,即将掉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她的灵魂大概和肉体已经分开了。福顺和芸香那屋的灯亮了,紧接着门开了,福顺趿着拖鞋走了出来,对着门外的人说道:“深更半夜的不睡觉,出来干嘛?”
“我那屋里好多人,我害怕,你快把他们弄走!”周成才急慌慌的说道。
听到外面的对话,蕙兰逐渐从恐惧中缓和过来。福顺拿了两床被子铺在父亲床边躺了上去,他问父亲这屋里还有人吗,周成才说没有了,蕙兰一骨碌爬起来跑到了芸香的床上。
第二天是个阴天,庄稼人看云的走向就大致知道了往后几天的天气,恐怕要下雨了,秋天的雨下起来就像是海绵里的水,总也挤不干净,田里的谷子被雨水泡几天就得长霉斑没法食用,从开春泡谷种忙活到现在,要是收回来一堆发霉长斑的烂谷子,庄稼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这一年又吃啥呢?人们和天上即将掉落下来的雨滴做一场赛跑,走路已不是走,是匆忙的奔跑,割谷子也不是割,而是见苗倒,做饭喂猪这类家务活自然成了放假在家的孩子们的事,除了家务活,他们也会主动拿着镰刀跟在大人的身后下田割谷子,事实上,孩子最喜欢的是在半桶上拍打谷子,谷粒从半桶边沿被敲打着落进桶底,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桶底眼看着就垒起了一座小山丘。
下午时分,福顺估摸着快到做晚饭的时间了,便支使蕙兰先回家去,这活儿轻松,但蕙兰不肯,在芸香严厉的眼神逼视和福顺的好言规劝中,她硬着头皮回了家,周成才的屋门半敞着,依稀可见,他半倚半躺着,扭着头在拨弄背后柜子上的玻璃杯,嘴里嘀咕着些什么,听不清,他这两天的脸色比前些天好了不少,凹陷下去的脸颊饱满了些。蕙兰进屋烧火做饭,她心里一直提防着。外面暮色渐浓,屋里已经黑成一团了,只是她处在这黑暗中,便不觉得黑得厉害,她想去门口拧开开关,但见到灶眼里的火光映照在背后的水泥墙上,灶后一片亮堂堂。一股尿意袭来,她提搂着裤子到屋后小便去了,挨着茅坑的圈里的那两头被粪汤裹得乌七八黑的白毛猪用两条前腿搭在圏木围栏上,仰着脑袋张着嘴唧唧的叫着,黑牛侧卧在被剃干净的苞谷秆上回嚼着胃里倒出的干草,鸡群顺着阴沟走了过来,径自钻进了鸡圈,侧边的鸡窝里还有两颗鸡蛋没来得及往屋里拾捡。蕙兰提起裤子从茅坑上退了出来,顺手在鸡窝里拾起了那两颗鸡蛋,还热乎乎的,她攥在手里用胳膊肘推开后门,心想着先把鸡蛋放进抽屉里,再往锅里下粮饭,过一刻钟后就可以站在木楼角上扯开嗓门喊还在田里忙活的父母回来吃饭了。然而,当她推开后门,眼前站着一道黑影,一道扭动着的黑影,一道很突兀的黑影,灶眼里的火势小了许多,柴禾燃退到了边缘,有的已经掉落到灶根里,屋里黑得更厉害了,但还是能准确的辨析出眼前的这团更浓厚的黑影。蕙兰被吓得惊叫一声,心里猛地一阵颤抖,无边的恐惧瞬间罩住全身,仿佛就是那个从坟地里走出来的无脸人猝不及防的走进了这间屋,走到了她的面前,或许下一秒要露出他的青面獠牙,然后伸出双手掐住她的脖子,她的灵魂随着她的极端恐惧离开了身体,现在瞪着双眼立在这里的,只是她的凡胎肉体。
“兰娃子,我那屋里好多人,还有阴阳先生,你快给他们煮饭,让他们吃了快走。”那团黑影突然开了腔。
不说话不打紧,这一说话,反倒唤回了蕙兰腾空而起的灵魂,她的意识恢复过来,她不惧怕眼前的这道黑影了,她惧怕祖父嘴里的这几句话,惧怕门外的世界。她险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周成才还在面前念叨着那几句话,蕙兰鼓足勇气走到门边去拧开电灯,锅里的水已经开始冒泡了,再添把火就能烧开。她小心翼翼的把屋里的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没有异常,灶前被灶墙投射下的阴影覆盖住了,黑黢黢的一片,看上去阴森恐怖,好像那片黑影里也会突然冒出一团突兀的更浓厚的黑影。她趁着祖父还在念叨,赶紧拾起父亲放在角落里的电筒,拧转按钮,灶前的黑影瞬间被一束光线照亮了,除了一堆柴禾和一条长板凳,什么也没有,灶眼里的火势越来越小了,柴禾齐刷刷的退到了灶眼门上,眼看着就要熄灭了,她把电筒放在屁股下的长条板凳上,然后拿起火钳把燃退的火柴头夹进去,接着在脚边搂了一把点火的干豆草盖在火柴头上面,灶眼里顿时浓烟四起,顺着四方的水泥砖头码成的烟囱冲向了黑麻麻的天空,她拿起地上的镰刀把柴劈断,随后,灶眼里发出“轰”的一声,干豆草燃起来了,底下的柴禾也随着燃了起来,她把地上刚劈下的柴头架进去,火势熊熊,锅里的水渐渐的响开了。她起身去灶后拿撮瓢装粮饭,祖父已经回他自己的屋了,碰得柜子上的口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站在灶后朝着门外看了一眼,夜幕深垂,依稀可见琳琳家的屋背上滚着浓烟,柏林的石梁上若有似无的牛铃铛在响着,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祖父刚才的突然出现,以及从他嘴里突然蹦出来的那几句话,让她毛骨悚然,这种恐惧既在于墙壁上留着斑斑驳驳光点的屋子里面,也在于被密密匝匝的黑暗包裹的屋外世界,锅里的水已经滚开了,她还在徘徊着,耳聪的她突然听见父母的说话声,刹那间心里有了底,捏着撮瓢就往外走,然而当她的右脚刚跨出门槛,一道黑影猝不及防的从黑咕隆咚的门外闪了过来,伴随着令人心惊肉跳的低沉的闷吼声,蕙兰一屁股从门槛上跌坐进屋里,撮瓢掉在了水泥地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脑袋撞在了门板上,她的魂魄被吓丢了,她已彻底的跌入了恐惧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