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肆意吹过,入了秋,果然清爽了许多,透着几分寒气。夜晚独坐窗前,瞭望秋风抚过落叶,再纷纷扰扰的辗转落下,却是别有一番滋味,说是怡然清幽,实不为过!只是这样的清幽,鲜有人懂!
苏梨不免感叹,自己竟无故成了文人雅士,总是感慨深沉。便自嘲的浅笑了嘴角。无意间,摸了一下左边的面颊,五个指印已是消了,可真正让苏梨在意的是灵姗的那句话:不过是浣勤院的宫女,身份最是低贱!
无论苏梨何时想起,都觉得心灰意冷,忽向院落中又望了一眼,竟无故多了一束光,那光汇聚扩散,膨胀中已变成了一团,冉冉升起。
苏梨仔细的瞧着,竟是微弱的火光!她不由得一愣,吓得忙出去看看,竟连一件长衣也忘记了披,慌乱中只拿着木盆,盛满了水,向火光走去。
走到近处,却是意外,竟是雨晴,在面前摆弄着一个铜盆,正小心的烧着什么。
苏梨却是好奇,不禁问了一句:“你在干什么?”
那雨晴听得突然,顿时吓得大惊,手上一慌,竟弄翻了面前的铜盆,瞬间燃起一簇火团,映得她面颊通红,不由得屏住呼吸,回头瞧去。。。
雨晴见是苏梨,略带几分意外,正在吃惊之际,那面前的一团火苗已经蹿了出来,燃向一旁的杂草。苏梨来不及多想,却是整盆水浇了上去,刹那间发出刺耳的滋滋声,一缕缕白烟,袅袅升入天际。
苏梨这才舒了一口气,又看向被烧得发黑的枯草,眼神不觉凛冽起来,质问道:“雨晴,你难道不知道,这宫中是禁火的吗?”
雨晴也被吓了一跳,刚才的火势差点不受控制,酿成大祸,如今回过意来也是战战兢兢,却道:“我并非有意纵火,只是。。。”
“好了,先不用多说,快把这儿清理一下!”苏梨冷静道,打断了雨晴的话,虽说现在夜色已晚,四下无人,但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见雨晴还在一旁愣着,惊慌的不知所措,忙提醒道:“先把烧黑的杂草拔掉,再把灰烬清理干净!”
“好!”雨晴缓慢的应了一声,这才跟着收拾。。。
月色清幽,却是静谧无声,苏梨和雨晴将庭院里的痕迹整理妥当,这才回到房中休息。还好已是夜半时分,并没有被人发现。苏梨轻轻舒了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已是十分乏累了,看雨晴还在一旁站着,忙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的手上,拉着她坐下来休息。
她的手碰到了雨晴的手,却是手指冰冷,不带有半点温度,看来,雨晴的确是被吓坏了。
“你觉得奇怪吧?为什么我明知道宫中禁火,还要这么做!”雨晴喝了口水,缓过些精神,可面容还是憔悴,犹豫着问道。
“应该是有苦衷的,只是这样做太过危险了,一旦被发现,是会没命的!”苏梨叹道,望着雨晴,十分怜惜。
“我没想那么多,每日每夜写的这许多书信,根本没办法寄出去,让他知道,倒不如毁了,落个干净。。。”雨晴哀惋道,情绪有些失控,想到些许伤感的曾经,不由得一阵梨花落雨。
苏梨看着同情,她从没见过雨晴这副样子,平时都是个温婉仔细的人,或许今夜,才是她的真心。
苏梨想到这,忙照顾着,取了锦帕,递入雨晴的手上。
“不要难过了。他在宫外么?”苏梨问道,已是明白了大半,难怪雨晴总是写一些感伤的话,如苏梨刚来时见的那句“落红依旧”。只是,多情自是辛苦,相思最是难熬,人世间这许多的愁苦,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雨晴没有说话,却是微微点了点头。待情绪稍稍缓和了些,却道:“他说他会等我!可这皇宫像是牢笼一般,我又何时才能出去呢?”
“那时候我们一起赏花望月、吟诗作赋,却是最快乐的日子。只是后来,我被收入宫中为婢,这才不得已分开了。。。”雨晴难过道,想起曾经美好的往事,愈加锥心般刺痛。
苏梨听了不免意外,看雨晴的言谈举止,不说出自书香门第,也绝不会是一户普通人家,怎么会被收入宫中呢?苏梨实在没有头绪,却是忍不住,道:“雨晴,有件事我一直很是好奇。”
“但说无妨,刚才你帮了我,也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雨晴说道,这些日的相处,倒是和苏梨更加亲近了许多。
“以你的才华,饱读古书,满腹经纶,怎么会被收入宫中为婢呢?”苏梨见她态度恳切,也就问的直接了些。
雨晴听了,不免又是落泪,叹道:“我家本是书香门第,父亲在朝中当个文官,平时喜欢作赋吟诗,可不善交际,不喜欢趋炎附势,更看不惯有些大臣作威作福的样子,因此得罪了权贵,诬陷父亲写的文章有反宋之意,父亲性格刚毅,一气之下竟然自尽以示清白,而我则被押入宫中为婢!”
雨晴说完,泪已湿了衣衫,想到家中突逢的变故,却是感慨万分,愁容满面!
“你父亲也是忠烈之士,定是有些人肆意寻事、故意诬陷罢了。。。”苏梨安慰道,轻轻拍着雨晴的背。料想那个诬陷之人定是势力庞大,想寻个缘由排除异己,雨晴不便多说,苏梨也不好再问。
见雨晴止住了泪,苏梨却是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相信你们一定会再见的,不要难过了,那些书信还是仔细的收好,到时候一并给他,也是你的心意!”
“真的还能再见吗?”雨晴反问着,一双泪汪汪的眼,不相信的看着苏梨。
见苏梨认真的点着头,满是自信的样子,也不由得有了些许安慰,挤出一丝苦涩的微笑。
“期待着那一天。因为有这样的期望,才会支撑我,熬过这许多的日子!”雨晴感慨道,忽又笑了,满心欢喜,道:“还记得我和他一起踏雪寻梅,在松软的雪地上漫步;一起月下赏梨,望着漫天飞舞的梨花翩翩起舞。。。那时候的日子最是天真,简单的快乐。。。”雨晴说着,嘴角轻轻上扬,陷入沉思,却是一段幸福的记忆!
可苏梨听了,不知为何,竟是一阵剧烈的头痛,痛得头似是要裂开了一般,胸口发闷,像是压着千金的重量,让她喘不过气来。脑海中却忽然闪过几个画面,却是模糊的很:
“阿梨,快看,漫天都是梨花,随风飘落似是一场花雨。。。”
“我最喜欢梨花了,就和你的名字一样。。。”。。。
一个少年的声音,不过十二三岁,却是清脆入耳,满面清澈的笑容,没有半点忧伤!
苏梨吓得呆住,他的声音不住的在耳畔回响,模糊的身影很是熟悉,却怎么都记不起来!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想到他的时候,心会痛?。。。
“苏梨?苏梨?”雨晴推了推她的手腕,轻轻的唤了一声。
“啊?”苏梨一愣神,见眼前的人是雨晴,刚才的画面只不过是幻觉,这才回过意来。
“我没事!没事!”苏梨重复着,手指轻轻按着额头,故作镇定的样子,可身上已是微微冒了冷汗。
“还说没事,看你的脸色发白,这究竟是怎么了?”雨晴拉着苏梨的手关心道。
“可能是太晚了,有些累了!”苏梨忙搪塞了一句,挤出一丝苦笑,安慰雨晴。
“那好吧,今天已经很晚了,刚才又受了惊,快些睡下吧。。。”雨晴说着,也不深做追究,见苏梨一副乏累的样子,很是暖心的照顾她躺下。
“好了,我没事,倒是你,快回房休息吧!”苏梨笑着,看雨晴仔细的样子,关心道。
“好!我这就回去了!”雨晴应了一声,会心一笑,顺便吹熄了房里的蜡烛,也回房间休息去了。。。
苏梨便安心睡下,却是一夜辗转,似梦非梦。
恍惚中又看到了那个少年,一身白色的华丽锦衣,气宇非凡,手中持着一杆长枪,骑着骏马飞驰而过。他冷峻的面庞依稀挂着浅淡的笑容,有些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
他跑向一个女子,不过十一二岁,手中一杆暴雨梨花枪舞得精彩,两个人似是切磋武艺,却是战在了一处打得难解难分。他们脸上的笑容真切,倒不像是一对仇敌。
忽然两个人飞身下了马,少年占了上风,擒住女子,将长枪指向女子的咽喉。
“怎么样,你输了!”少年得意的微笑,并没有让步。
那女子却忽然冷笑一声,倔强道:“输赢还未定呢!”说着,反而趁少年大意之时,将他制住,瞬间却是用枪抵住了少年的胸口,这才收住了招式,会心一笑。
“你赢了!将军果然教导有方!”他叹道,口中满是赞美。
“那当然,爹爹最厉害了!”女子得意道,却忽然被少年拉住了手,跑向身后的花园。
花园里的梨花开满了枝头,纯白洁净,一片片摇摇坠落布满香径小路,让人舍不得落脚碾在上面。沉风轻醉,吹来一缕缕芬芳,却是沁人心脾,连那指尖、发间都绕满了余香。。。
两人在这漫天飞舞的花海中静静的走着,女子忽然抬手,轻轻接起飞落掌心的片片花瓣,刚要嗅在鼻前,那花瓣却像是故意躲着她一般,恰又被风吹起独自飘向远处。。。
女子倍感失落,刚要跑过去追寻。周围的花海,却在一瞬间消失了,却是被一团无尽的黑萦绕,再看不见其他的东西了。。。
苏梨恰在此时被惊醒了,已是出了一身的汗。。。
好奇怪的梦,却又不像是梦。。。
苏梨轻轻坐起身来,拭了拭额头上的细汗,却怎么都睡不着了。她想被轻风吹着透透气,便慢慢推开了窗子。
天已是蒙蒙有些发亮,屈指可数的辰星发出脆弱的寒光,映衬着那一轮苍白的月牙,孤独的挂在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