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提着包裹,带了一些简单的随身之物,不多时已是到了浣勤院的门口。倒是比想象之中的还要落魄许多,那门上一对狮子形的铜环分外惹眼,因为时间久远了些,已是泛起了浅淡的铜绿。
看上去,这里似是一处无人问津的孤独院落。
再往上看,左侧房檐上的缝隙间,偶然长出了一株杂草,在风中独自招摇,虽然看上去是一副斑斑泛黄的枯落模样,却依然生机勃勃,满是朝气。
另一侧房檐上的砖石坏了一处残缺,看样子有些时候了,却也没有人修补,倍显陈旧落寞。
苏梨站在门口,稳了稳心神,这就是她今后要生活的地方了,她想到这暗自叹了一口气,小心的推开门去,霎时发出刺耳的“咯吱”一声响,在这寂静的门口,更显清远幽长。
再看里面,确是另外一个世界。
热闹的场面却是和门可罗雀的门口有天壤之别。院子里插了许多竹竿,上面搭着各式各样的衣物,有的还在滴滴答答的淋着水迹,林林总总竟没有一处是空着的。阳光下,透出一股干净的清香,扑鼻而过。
苏梨看着,却不由得愣住了。院子里的宫女不在少数,都忙着浣洗衣物,或是浣洗好了正找一处干净的地方搭凉,忽然看到苏梨这个意外来客,竟一时愣住了,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动不动。
“大,大,大!”
一女子爽快的声音随即映入耳畔,在这静谧的院落中分外清晰,苏梨望过去,见这竹竿衣物的深处,簇拥着一伙人,正兴致盎然的围在一处。
苏梨的心已是凉了半截,这里就是浣勤院?果然是这皇宫之中被遗忘的角落,却是最没有规矩也便最自由的角落。
“输了吧,输的人去后院,把司膳房刚才送来的衣服洗了!”还是那女子的声音。听上去已是赢家,正得意的嚷着,丝毫没有注意到苏梨进来。
“静月,总是你赢,这个月,你这双手都没沾过水吧?”旁边一宫女抱怨道,有些不高兴了。
“谁让我运气好呢!”她一副得意的样子,忽又转过头去,看着那宫女,道:“也不过才三次而已,就你小气!”说着瞪了她一眼,笑着拨开搭凉的衣物,走了出来。
转头之际正遇上苏梨,见是个陌生之人,也是一愣。
“你是谁呀?怎么到这来了?”她问道,脸上满是惊奇。
“我是浣勤院新来的宫女。我叫苏梨。。。”苏梨小心翼翼的答话,十分的规矩。
“新来的宫女?!我们这浣勤院已是许久没有进过宫女了!”静月冷笑道,似是有些嘲讽的语气,不由得上下打量着苏梨,从面上看,也觉得她是个稳妥之人,不知为何会来浣勤院,却道:“来这儿的宫女都是有些名目的,你该不是也犯了宫里面的规矩,被罚来了吧?”
说罢,引起身后其他宫女一阵哄笑,不由得小声议论着,似是当成了一件趣事。
苏梨脸上一红,却也没有反驳,见她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自己又初来乍到,却是不想与她计较。
“敢问静月姑娘,浣勤院的掌事惠姑姑可在里面吗?按规矩,我理应先拜见姑姑才是。”苏梨问道,随即岔开了话题。刚才无意间听到了她们的对话,苏梨因此才知道她叫静月。
那静月听了,眼睛一转,随即有了主意。
“惠姑姑此时正在午睡,不便打扰,你先去后院做事吧,那里还有些衣物要洗,我们这些宫女每日辛苦劳作,却是忙不过来了,一会儿姑姑醒了,我会向姑姑禀告,你再过来问候也不迟!”静月说着,向身后的青竹使了眼色。
“是啊,你先去干活吧,就我们几个宫女,实在忙不过来了,等一会儿姑姑醒了,再向姑姑请安就是了!”青竹连忙附和道,已是领略了静月的意思。
苏梨却是看在了眼里,只是感叹,在这偌大的皇宫,竟没有一处地方是随心的,都只会说着违心的谎,害着无关己身的人。。。
苏梨不想与她们周旋,微微施了礼,道:“有劳了,不过周尚宫有几句要紧的话需要通传,怕是迟了,姑姑要怪罪了!”说完,也不看她们,径自往后院去了。
“哎,你等等,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无趣,玩笑几句竟也当真了。。。”静月也有些恼了,她本来想捉弄一下苏梨,让她干些体力活儿出力,也算是给新人一个下马威,可一听说周尚宫有话传达,怕是耽误了什么要紧的事,这才改了口。
苏梨还未说话,却听见一女子的声音,是略有沧桑之感的低音,铿锵有力。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般吵闹?”说话间,一女子从后院走了过来,看那容貌,细眉柳叶,明眸清润,皓齿红唇,虽说年长了几岁,也不失为一代美人,只是衣衫破落,发髻凌乱,浑身上下也无多余的首饰,竟像是没睡醒一般,站在那里满口打着哈欠。那副邋遢的样子,任苏梨如何看,也猜不出她就是这里的管事姑姑。
“惠姑姑!”众人忙向惠姑姑行了礼。
苏梨见状,也忙着跟众人一样,向惠姑姑行了礼。
“都起来吧!”惠姑姑说了一句,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苏梨,随即问向静月,道:“这位是?”
“回姑姑的话,这位是新来的宫女苏梨,嚷着要给您请安去,这才扰了姑姑休息!”那静月连忙应和道,却是抢先反咬了一口。
“新来了一个?我这可不缺人手,那周若仪倒是会找清闲,竟把难伺候的主儿往我这里送!”她说着,似是十分困倦,又打了一个哈欠,转身便要回房休息。
见苏梨还在原地站着,没机会说话,这才顿了一下,道:“怎么还在这里愣着?静月不是让你到后院做事吗?还不快去!”惠姑姑说完,已是走出去了好远,对苏梨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似是连周尚宫带的话也并无半分好奇。
那静月见惠姑姑向着她说话,倒是一脸的得意,将身子挺了挺,指了指后院的方向,嘴里却是数落道:“喏,后院是往那个方向走!手脚要麻利些才好!司膳房的那些人可是很挑剔的!”
苏梨暗自叹了一口气,原来她们的话这惠姑姑都听见了!竟也没有问周尚宫传了什么话,可见,她倒是不把那位尚宫大人放在眼里。而且,看她的穿着打扮,也不是一个循规蹈矩、在意小节的人,如此随性而为的姑姑,在这宫中恐怕也是不多的!
苏梨想着,已到了后院,倒是比前院宽敞了许多,却搭凉了更多的衣物,尤其是陈设用的锦帘,占了大部分。靠后的位置,还有一眼清泉,汩汩的泉水清澈流过,倒成了浣洗用的水源。
苏梨把包裹放在一旁,随即挽起袖口,麻利的洗着手里的衣物。
“喂喂,洗干净点儿啊,司膳房的宫女们可是挑剔的很!若是不满意,可是要重新浣洗的!到时候连累了浣勤院,我们也是帮不了你的!”青竹不耐烦道,不知何时,已是站在了苏梨的身后,像是在监工一般,宛如姑姑的架势。
苏梨倒也不生气,也不屑与她争辩,只是安静的洗着衣服,对青竹并不理会。
这是惠姑姑下的命令,她刚刚才来浣勤院,自是要做好,以免落人口实。
手上虽然劳累,心里却是平静了许多。她知道,周尚宫她们是想着法子要把她赶到浣勤院去,总会找到理由,这个理由不成,还会找到其他的理由,来这儿,不过是早晚的事。
况且,在要来浣勤院的时候,周尚宫也的确说了些体己的话,让苏梨十分的意外。
对于苏梨,因为暻暄的隐瞒,凡事已经看得淡了,却也不想动心思去争,更是连半点斗志都没有了,只要有一处安静的地方供她休息、能遮风避雨就好。浣勤院,反正她的归宿注定是这里,早一天来这,晚一天来这,又有什么分别呢?
苏梨想着,已是洗了一下午的衣服,刚开始静月和青竹还在一旁看着聊天,数落了几句之后便也觉得无趣,便躲到屋子里面休息去了。
苏梨却是认真,一件一件洗得仔细。直到完成了最后一件,将之搭凉在竹竿之上,才起身舒缓了身子,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渐渐露出浅淡的笑容。
身子若是累了,便也没力气动心思了,也便不会想起暻暄。。。
正想着,却见一个女子唤了苏梨一声。声音中带了几分柔弱,却道:“这位可是苏姑娘吗?”
苏梨一愣,抬头瞧去,是一位气质不俗的宫女,却是眼生的很,苏梨并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