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早上从被窝里伸出头的时候,欣言才发现教室里竟然有几个人在温习功课,他们看见欣言,抿嘴一乐。欣言被吓了一大跳,贴着明明的耳朵说:“你不是说今天休息吗?怎么教室里还有人啊?”
“啊?可能是到教室里上早自习的吧。”明明本来还是半醒半梦的样子,听欣言这么说,一下子慌乱起来,在被窝里胡乱的摸着自己的衣服往身上套。
“怎么出去啊?现在。肯定有人认识我。”明明贴着欣言的耳朵问。
“你抱着被子挡住脸就行。”欣言低声说,伸手把明明的杯子和没吃完的零食什么的都塞到了被子里,也顾不上身上疼不疼,自己穿好衣服先跳了下来,又把头发蓬乱的明明从被窝里抱了出来。明明连忙把被子卷了起来抱着,把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欣言小声问:“能认出我啵?”
“不能。”欣言看着明明的样子,觉得很搞笑,使劲的摇摇头。
“那行。我先回宿舍,你到外面等我。”明明冲着欣言眨了眨眼睛,贼里贼气的抱着被子从教室后门出去,欣言扒拉了一下头发,也借着明明的被子挡着偷笑着逃出了教室。
清晨的深冬,天气果然很冷,欣言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完全干涸,变成了硬硬的一块。手已经没有了昨晚的那种剧烈的痛感,但还是能感觉到疼痛。如果不是昨夜明明柔软的身体和彻夜的温柔,欣言不知道该怎么度过原本应该是苦涩的一夜。欣言想到这儿,羞涩的笑了。寒风从走廊的窗子里吹了进来,欣言打了个冷战,把衣服用力拉紧了一些,又把窗子拉上了。
欣言等了许久,明明才从宿舍里出来,她冲了凉,换了一件水红色的小棉袄,一条浅色的腰带随意的在腰间系了一下。她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吹干,脸上却画上了浓浓的妆容,与之前素颜淡妆的她判若两人。她站在欣言的背后,轻轻的拍了拍欣言:“嘿!等的不耐烦了吧?”
欣言看着明明的脸,顿时皱起了眉头,她非常不喜欢女孩子化妆。明明站在欣言面前,脸色红红的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女孩子化浓妆,我只想让你记住最深印记的我。所以呀,不许骂我,不许说不好看。”明明说完歪着脑袋,看着欣言,而后又像以前一样,低着头抿着嘴笑着,又不时偷偷看一看欣言的脸色。
欣言看着明明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你看看我身上,你穿的这么好看,让我怎么办?走吧,吃早餐去了,我都快饿疯了,姐姐,你看你那傻大姐的样子。”欣言说完又去摸明明的头发。
“不许叫我姐姐,要叫我丫头,要不然我挠死你。”明明说完伸出手指笑着作势去挠欣言。欣言也笑了起来,转身往楼下跑,明明举着双手朝欣言追了过去。一会儿工夫,两个人就跑出了学校。
“欣言,我跑不动了。”明明停了下来,撑着膝盖喘着粗气对不远处的欣言喊到:“你过来背我。”
欣言见明明的样子,赶紧又跑了回来:“怎么了?”
“我说,要你被我,我跑不动了。”明明嘟着嘴说完一把拉着欣言,提起脚就往欣言背上爬。
“背你可以,第一你不能乱动,我背上疼,第二你要抓紧,我手疼,搂不住你。”欣言站在明明面前,看着明明说。
“可以,你今天多疼都要被我。我好累的。”明明看了看四周,红着脸贴着欣言的耳朵说。
欣言二话不说,趴了下来,让明明趴到他的背上,背着明明往前走,也不管路上行人好奇的目光。
“你要吃什么?”欣言一只手抱着明明的腿,一边问把脸凑到欣言脸边上的明明。
“去吃胡辣汤好不好?吃完了我跟你回你宿舍。”明明咬着欣言冰冷的耳朵说。
“干嘛?不是说好了的,这事就这样了吗?他们如果还找我再说嘛。”欣言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明明说。
“什么呀?你看你的衣服,一会儿过去你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我帮你带回去洗掉,拜托,上面都是血,我想着都害怕哩。”明明在欣言背上轻轻拍打了一下:“你以为我要干嘛?我都说了这事听你的。对了,要是方便的话,看看能不能简单的洗个澡?看你身上脏的。”明明说着脸一红。
“这还差不多,不过这样子我怎么洗澡啊?手又不能沾水。”欣言白了明明一眼说。
“那要不要我帮你洗啊?”明明嬉笑着把欣言的耳朵提了一下问。
“拉倒吧,你个臭流氓。配合点,快点过去吃东西。”欣言把明明往上用力托了一下,笑着骂了句,又背着明明往前走。
胡辣汤的老板正在忙碌着,欣言放下有点不情愿下来的明明,满头大汗的坐在那儿喘气,明明扯着嗓子冲老板大喊道:“老板,两碗胡辣汤,三个鸡蛋饼。”
“好勒。”老板应了声,又忙活去了。明明嬉笑的看着喘着粗气的欣言:“小哥,累不累?”
“你说呢?我脚好软。你怎么这么重?”欣言故意气明明。
“谁让你不老实的?”明明贴着欣言说了句:“哎呀,早上忘了做一件事情了。”明明突然若有所思的说。
“怎么了?”欣言好奇的问。
“我早上忘了上厕所了。难怪你说我重呢。”明明一本正经的说完,看着欣言哈哈大笑起来。
欣言顿时被明明说出来的话逗的一口温水差点没喷到她脸上。
欣言走进宿舍的时候,宿舍里没有几个人,段贵平一见欣言进来,一咕噜从床上坐了起来,怔怔的看着欣言。
欣言冷漠的看了他一眼,也懒得搭理,他看了看地上,昨天的一大滩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欣言走到自己的床边,挑了几件衣服,明明跟在欣言身后,看见段贵平,狠狠的瞪了一眼,把段贵平瞪的不敢看欣言。明明这才回过头来,站在欣言旁边不时帮欣言拿一下东西:“你先坐一下,我下去换一下衣服,身上随便擦一下,上点药我们就出去。”欣言拿好衣服,回头对明明说了句,提了个桶准备往浴室里走。
“欣言,昨天的事对不起啊。其实昨天中午我劝过薛时军的,他不听,后来他上卫生间的时候,我和其他几个老乡还私下商量过,我们一起来,但是我们不动手,甚至他过分的时候,我们还要挡着他,可我真的没想到会。。。”段贵平从床上站起来,看着欣言一脸不安的说。
刘来庆马上站了起来,看着欣言和段贵平。欣言面无表情的看着段贵平,段贵平被欣言盯着头都不敢抬:“过去就算了。我不想再提这事,如果薛时军再没完没了,别怪我不放过他,我不搞事,但我也没怕过事。”欣言看着段贵平,冷冷的说。
“你的手没事吧?”段贵平点点头,眼睛盯着欣言的手。
欣言把手扬起来自己看了看,又看了看段贵平:“这点伤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缝了几针吗?”他没好气的回了段贵平一句,说完走到浴室里换衣服去了。把段贵平晾在了那里。
欣言坐在浴室的凳子上,费力的把衣服脱了下来。他洗了个头,又打了点热水,把手能够着的地方都擦了一下,又上了点药,点了支烟坐在换下的衣服上,他在思考着要不要提前回去?虽然闹出了一些不愉快,但总体来说,这应该算是两年来最快乐的一段时光,离放寒假已经不远了,欣言真的想回去治好身上的疥疮,实在是太难受了。家里的汇款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这些事都在欣言脑海里过了一遍,他还是拿不定主意,也可能是舍不得明明。欣言叹了口气,爬了起来,把地上的脏衣服收拾了一下,提了起来,回到宿舍跟明明一起又出去了。
心武出来的那天,金洪山亲自去接的,显梦也去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显梦,嘿嘿的笑了,两个人又拥抱在一起。不久,小朱听说心武的事平了,也从广州赶了回来,这次他没再离开,欣言听到这些消息,很是高兴,心武电话里问欣言什么时候回来?欣言还不确定自己回去的时间,没有冒冒然的告诉他。
家里的汇款终于到了。欣言总算长吐了一口气。欣言心想着,还有一点时间就要放寒假了,手里的这点钱除了吃饭还要买车票,总不可能还好意思开口要家里打钱给他。欣言心里不得不打定主意,他给他爸爸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爸爸现在自己身体的情况和学校放假的时间以及自己的想法,欣言爸爸听说了儿子的情况后,虽然非常恼火,不过也还是答应欣言可以请假先回去。而老师在了解完欣言的状况后,也批准了欣言假期,欣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可是明明怎么办?欣言心里有点惶恐,他舍不得离开明明。他害怕失去所有的快乐。可是自己总还是要回去的,欣言心里打算不告诉明明,而是准备走的时候给明明留封信,这样的话,等明明知道的时候,他已经上了火车,等过完年之后再回来。或许这样,明明没那么难过。至于自己心里会怎样,他没有想过。欣言只想这几天好好陪陪她,让她开开心心的就行。他想,明明应该是不会怪他的吧?
这几天,他和明明几乎都是天天呆在圣乐园里,明明看起来真的很开心。而欣言虽然尽量不让自己的心思显露出来,不过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分神,偶尔显出心不在焉的样子。明明问过几次,欣言始终没有透露汇款到了的事,更没有说出自己已经请好了假的事。欣言很清楚,明明是那种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可能自己的一个不小心就被明明看了出来,他怕被明明猜到了会伤心。
欣言看着舞池里旋转的明明,心里有些难过。他默默的看着,这段时间,明明明显看起来比之前开心了许多,欣言能感觉的到,她就像一个小燕子,围着欣言转来转去。如果她知道欣言要离开而不告诉她,她该有多难受?欣言想到这儿,思绪仿佛迟滞了,就被卡在这里,不敢接着往下面去想。他深深的明白,他的心里,其实也已经对明明形成了强烈的依赖,或者对欣言来说,过去的两年里,都是奶奶和妈妈给予他最多的保护,他缺乏安全感,明明对他的呵护,恰好弥补了欣言生命里安全感的缺失。
对欣言来说,父亲暴力的阴影里,这一切该是多么的至关重要。哪怕是一声简短亲切的问候,欣言都会感动,更何苦是这种细致的呵护和疼爱,无论把这份感情归咎于哪一种,都足以让欣言铭记许久。
但一切都会来临,一切都要面对,在时间面前,无论是谁都很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