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欣言正在点菜,心武和子言进来了,后面跟着饿鬼,欣言还没来得及跟心武他们打招呼,饿鬼就说到:“欣言哥,柯子出事了。”
“怎么了?坐下说呗。”欣言拉了把椅子,一边让饿鬼坐下来。
“还能怎么了?打架呗,这次他打惹了个麻烦,他打的那个人,人家老爸是公安局的,现在不正好是严打的时候嘛,他赶上了,现在到处抓他。”心武没等饿鬼搭话,回了欣言一句。
欣言笑了起来:“这个疯子,这次恐怕有的他受的了,小事变成大事了。他现在在那啊?”
“他躲在断魂岭山上的坟地里,不敢街上随意走动,晚上也在那边坟地里过夜,没几个人知道,他让我来找你。”
“饿鬼,别担心,我们会去陪他。你呢,每天给我们送点烟,什么烟都行,还有就是吃的。这家伙,不就是打架嘛,抓到无非是罚款啊,搞得这么吓人的,小朱,你跟我去吗?”欣言觉得好笑,问了问坐在身边的小朱。
“我不去我不去。我什么都不怕,就是怕坟地。你要什么我给你送,你别让我去就行。”小朱吓得直摆手。
“那随你吧,饿鬼,柯子的事,除了心武几个,谁面前都不要提,越少人知道越好,总怕有万一,一会儿吃完饭我就上去看看他。”
欣言几个吃完饭,小朱带着饿鬼子言几个走了。心武又买了点凉菜和烟酒,陪着欣言上山去了。山路弯弯曲曲,没有尽头一样。心武跟在欣言后面,拽着欣言的衣服,欣言的心也是砰砰直跳。不时在转弯出蹦出来一座惨白的坟墓来,让人顿时直冒冷汗,心惊肉跳。
欣言和心武终于摸索着走到了坟地中间,壮着胆子喊道:“柯子,我是欣言。在不在?”
“在这呢。”顿时从坟地中间飘出个声音,接着看见一个人脑袋,用毯子包着,从其中的一座坟中间冒出来。欣言和心武虽然早有准备,也还是着着实实吓了一大跳。心武按着胸口,老半天才说:“你妈的,老子山下面没吓死,上来差点被你吓死了。过来喝酒。”
柯子扔下毯子跑了过来:“怎么才来啊?我饿死了。”说完伸手就抓吃的。
“你说你这点事值得吗?躲在这里,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想到躲在这里来,我算是服了你了。”欣言边开酒边说。
“唉,别说了,你以为我想躲在这啊?现在是严打啊。又是打了公安局的人的儿子。抓到了别的不怕,就怕他们打,他们打人真的是往死里打啊,要是平时抓进去我一点都无所谓,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罚点款就没事了。”柯子边往嘴里塞东西边回答欣言。
“欣言,听说你和心武还有小朱也被派出所盯上了?”柯子突然好像想起什么,问欣言。
“不知道啊,你听谁说的?”心武看了欣言一眼,听柯子这么说,问了柯子一句,这事倒是有点意外。
“我前几天听外面的人说,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就当真的听呗,小心一点总好些。对吧?不过我们有事也无非是打架,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柯子似乎挺有经验。
“你进去过啊?”欣言提着酒瓶问柯子。
“进去过,两次了。派出所那些人就是打的凶,他们看我们年级小,先不审你,直接打,打完了再一唬一诈的问。没进去过的立马就招了。他们就喜欢抓我们这样的,没什么大事,又好处理,抓到了就能罚款,而且罚的很多,还不耽误功夫。有几个大人舍得孩子那么关着?看见孩子的伤不但不敢告他们,还得给他们赔笑脸,为什么?想孩子尽快放出来。那些人黑着呢。”柯子接着说:“真要进去了,那真够人受的了。反正一句话,自己当心点。要不然这么点事我躲这里干嘛?打个小架跟个杀人犯似的。”
“是啊,之前我也被逮进去了,那些人是看你家环境来的,打架总有轻重的嘛,那罪名自然可大可小,不过好在我家里条件蛮好,我爸在外面人面也广,所以我挨打倒是还好,就是掏了不少钱。”心武盘腿坐着,满不在乎的说。
欣言听柯子和心武这么说,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了。这以后,欣言也小心了许多,更不敢在街上随便晃悠。偶尔上街,也是挑最角落里走,心武和小朱偶尔也会过来,不过都是白天,他们害怕坟地,几个人总是无聊的躺在坟地中间,要么看着高高的树叶发呆,要么猜测着到了几点,饿鬼什么时候送饭上来等等,这种日子,除了无聊,也就只有无聊了。
余晓已经知道自己被体校录取了。现在的他除了偶尔到体委转一下看看能不能碰上欣言之外,基本上和顾小华沈峰他们还有他的那个所谓的女朋友罗安玲在一起。
余晓正在顾小华家无聊的坐着,和顾小华沈峰他们边嗑瓜子边看着BEYOND的演唱会碟子。三个人正聊的起劲呢,罗安玲和周小欣带着一个女孩子敲门进来,这家伙,余晓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精神。站起来对着罗安玲嘻嘻哈哈,一脸的不正经,罗安玲看着余晓的表情,一副甜蜜的嘴脸:“别闹,给你介绍个朋友,柳紫云,我小学同学,这是余晓。”说完相互指了指。
原来这柳紫云竟然跟罗安玲是小学同学。柳紫云年长罗安玲一岁,罗安玲上初中之后没和柳紫云分在同一个班,加上她又留了一级,所以柳紫云在高中了,罗安玲才初中毕业,但私下里还是很要好的朋友。
余晓和柳紫云都愣住了。他俩不认识,可是却绕不开他们一个共同认识的人——喻欣言。余晓一直留意着柳紫云的消息,旁敲侧击的问过艳春和云燕,可是这两个听说柳紫云的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那会告诉余晓柳紫云家里的电话?可是他压根儿没想到他的女朋友跟柳紫云竟然是这样的关系。
“你是柳紫云?”余晓非常惊讶:“喻欣言认识的柳紫云?”
顾小华和周小欣几个正在叽叽喳喳的打闹,听到欣言的名字,都走了过来。
“别跟我提喻欣言的名字。我不认识他。”刚才还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柳紫云,听到欣言的名字,说变脸就变脸了。
“我的妈呀,到处打听你的消息,没想到这么碰上了。差点害我负人所托呀。”余晓夸张的双手指天,再一拍脑门子,兴奋的说了一句。
“什么情况?什么什么负人所托?听不明白。”顾小华站在旁边问余晓。
“你找我干嘛?你又不认识我。”紫云看着余晓,虽然他知道余晓这个人,但突然听见余晓这么说,还是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欣言喜欢的那个人是你对不对?至少你喜欢他?”余晓指着紫云说道。
“啊?这么巧?余晓你赶紧说说,这个消息太劲爆了。可从来没听过欣言的绯闻呢。”几个人一下子变得兴奋异常。
“什么呀?没有的事。”紫云满脸通红,极力的否认。
“拉倒吧,前段时间,欣言找过我,跟我说一定要让我找到你,帮他把事说开,他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余晓看着紫云说:“你想听吗?你不想听我就不说。”
紫云不说话,低着头看着地面。
“赶紧赶紧,都坐着说吧。老想听了。”顾小华馋着脸想听八卦,马上把椅子什么的拉了过来。
“艳春喜欢欣言,这个多少都有人知道一点,虽然她做的很隐秘。欣言离家出走的时候,艳春担心他,跑过来找我,是我告诉她怎么能找到欣言。那天晚上她去找欣言,陪欣言过了一夜,其实没发生什么事。只不过欣言被艳春将了一军,冲动了一下。还不知道欣言那脾气?艳春说第二天还过来陪他,欣言害怕了,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想连累你们。他希望我们都能好好读书,然后第二天你去找她,他故意让你下午去,那天你跟他坐在一起的时候,我也去了,给他送饭,他对我挥手示意让我不要过去,我当时还以为自己发现了什么秘密呢。我刚走,艳春跟云燕过去了,他故意抱着你,是为了让艳春看见把她气走,然后再告诉你说他跟艳春有事,又把你气跑了。这就是整个事情的经过。”余晓一口气把整件事说完。
“我的妈呀,三角啊。这个太刺激了。”顾小华听完吐吐舌头说。
“闭嘴。听余晓说。”周小欣瞪了顾小华一眼。
“我本来是不知道这些事的,那天毕业后的聚会,其实跟欣言是在路上无意中碰到的,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毕业聚会的事。你们没有我了解他,有些事他宁愿烂在心里,也不会轻易说出来。如果他在路上跟我说这些事,你就知道他的心里有多不好受了。我们都知道他的性格,只要是他自己的事,他从来都是死扛着,你看他哪怕跟我这么要好,他自己的事也只是说了一点点。但朋友的事他无论如何都会站出来。你们想一下,他从一个那么老实的人变成现在这样子,他要经历怎样的挣扎?你们看欣言好像总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欣言其实非常非常自卑的,他害怕别人看到他的内心,你没看见他头发越来越长吗?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的眼睛,他也生怕耽误了别人,所以,他别无选择,如果真要选择一样,他只能选择伤害自己,我太了解他心里在想什么了。”余晓顿了顿,叹了口气接着说:“那天在路上碰见他,说起你,我能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他喜欢的人是你。你想想,他和艳春关系那么要好,而且同学都两年了,如果他喜欢艳春,以他特立独行的个性,早在一起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呢?”
“我说呢,怎么后来艳春没有报考。原来是这样。”顾小华想起艳春来,摸着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紫云站在余晓的对面,安静的听余晓说着,慢慢的,眼泪掉了下来,罗安玲赶紧拿了纸巾帮紫云擦眼泪。
“余晓,能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喻欣言吗?”紫云红着眼眶问余晓。
“那次聚会之后,我再没见过欣言,他也没再找过我,我去过体委很多次,希望能够碰见他,但一次都没碰上。我知道他想什么,他过的不好的时候,一定不会来找我们,他自尊心重,但我相信他百分百没有回家。”余晓摇摇头叹了口气说。
“明白。余晓,如果你看到欣言,麻烦你告诉他我在找她。我下半年会到南昌读服装设计,不会读高中了。如果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务必请你告诉我,安玲有我家的电话。我先走了,我想找一下艳春,我觉得她应该知道这些。不管她怎么看我,怎么想。”紫云擦干眼泪,对余晓轻声的说,然后拉开门走了,也拒绝了罗安玲送她回去。
一段少年的情愫,就这样解开了心结。只是欣言此时和柯子坐在坟地里,他也想到了紫云,但欣言不会想到,这两个女孩子,后来一个救了欣言的命,而另外一个却成为欣言的感情寄托,被欣言伤害到体无完肤,伤痕累累。
严打总算是过去了。此时欣言陪着柯子在这坟地里面度过了近四十天的日子。时间很快到了八月底,这段时间,除了偶尔半夜溜下山洗个澡,欣言和柯子几乎没有下过山。所以余晓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欣言。两个人共着一条毯子,夏天的山上依然是有点冷的,碰上半夜的风暴,更是浇的人无处藏身,最怕的是闪电,一旦有闪电,两个人就紧紧的抱着,用毯子盖着头,躲在里面瑟瑟发抖。无聊的时候,欣言和柯子就看墓碑上的刻字,以至于欣言知道了每座坟里埋的老人孩子,男人女人,姓甚名谁。这近四十天的日子里,两个少年的伙伴,和其他几个人一起,一直相扶相携,共同度过,对欣言来说,朋友,永远是他的全部。而朋友之间的感情,也在于患难时生死与共。
柯子的家人终于想尽了办法帮柯子摆平了打架的事,也辗转找到了柯子。柯子走的时候,看着蓬头垢面的欣言,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的抱着欣言说了句:“兄弟,都放在心里了。”
欣言从来没这么想过,他只要看着朋友没事他就开心了。可是柯子没想到,很快,欣言也出事了!就在他第二次回来看欣言之后几天的某个晚上。于是,和柯子的人生轨迹真正开始了分岔。
柯子跟他的父亲回家了。欣言又跟小朱他们在一起。只不过这次多了几个人。杨旭日,欧阳洪,汪侠,鱼头,他们几个人都是小朱带过来的,跟欣言在一起。
柯子回去的第二天就回来了。欣言很是意外,忙追问缘由,他还以为柯子跟家里人闹出了什么事呢。
“柯子,你怎么跑回来了?”
“欣言,我明天就要走了,去外面打工。回去想想还是不放心,就跟我爸说了一声,让他给我点钱,我给你送过来,你身上都没钱,我又不是不知道。”柯子说完,掏出几百块钱塞进欣言口袋里,欣言推辞了一下,见柯子态度坚决的很,就接受了。
“柯子,以后别再乱来了。要好好的,知道吧?”欣言叮嘱着柯子。
“知道了,你别这么婆妈了行吗?欣言,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柯子说完望着欣言。
“说吧,只要我办得到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我唯一不放心的就是饿鬼。我走之后,你对他要像对我一样,他从小就没有娘,总是被人欺负,挺可怜的,别让人欺负他。行不行?”柯子沉吟之后说道。
“放心吧,只要我在城里,我一定尽力而为。就算我不在,小朱和心武他们也会好好照顾饿鬼,尽管放心就是了,饿鬼有你这样的兄弟,也算是没白活。值啊!”欣言感慨应了句,他真没想到柯子回来竟然是为了饿鬼,一个跟他非亲非故的朋友,欣言的心里顿时对柯子又多了几分敬重。
“那好,你喻欣言答应的事我一定放心。我回来的时候,一定会找你。”柯子说完挥了挥手,挡住正要说话的欣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求你,你别送我,真的,我最怕人送我,别这么煽情,搞的跟生离死别一样。我们俩都睡了那么久了,应该都知根知底了。”柯子勉强的笑笑,转身就走,把欣言一干人等都晾在了那里。
欣言用柯子给的钱在山边偏僻的地方租了间民房,和几个人住在了那里,自己做饭,也很少出门,欣言爱静,大部分的时间欣言都在房间里呆着,只偶尔出去帮人收点帐拿点分红就回来。小朱他们就不一样了,他们喜欢闹腾,成天在房间里疯的要死,打闹的到这个半山腰的人都知道。有时房间里疯不够,就去山上疯,摘人家还没熟的葡萄瓜果什么的。就这几天的功夫,就闹出了动静,也闹出了事。
这天天气特别闷热。几个人一同上山去玩,那里凉快的很。他们去的地方离住的地方不远,也是在半山腰,有一个的纪念塔,听说是为了纪念抗日时期的英雄修建的,高高的耸立在半山腰。纪念塔的基脚有两米多高,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爬上去的。但只要爬上去了,你就知道上面有多开阔,每一个面都能平躺四五个人,晚上凉风习习的,又没有蚊子,在那上面睡觉的确舒服的不行。欣言本来是不想去的,他最怕他们吵,有时闹的欣言都想打人。可是拗不过小朱的死拉硬拽的,也就跟着上去了。
几个人爬上纪念塔的基脚,只有欣言没有上去。几个猴崽子大概是白天疯的累了,十点多一点就都睡着了。欣言睡不着,在下面静静的坐着,享受着难得的清凉。
上山的路上,有几点若隐若现的手电筒的灯火。欣言没在意,这上面经常有人上来纳凉,更何况是在山上,严打也过了,又这么晚,还能有什么事?
几点灯火径直上到了纪念塔,欣言这才看清拿着这手电筒的是几个健硕的男人,欣言这才感觉到不对劲,但是想跑已经来不及了,黑灯瞎火的,边上都是陡峭的山崖,欣言被几个人围住了。
“我们是派出所的,这么晚在这上面干嘛?”其中一个人亮明了身份问道。
“乘凉。”欣言心里怦怦直跳,故作镇定的回答。
“这么晚你一个人在这里乘凉?还有没有别人?”问他话的人又接着问了一句。
“没有,就我一个人。”欣言故意小声的回答。其他几个人四周看看,又要往纪念塔的平台上爬,大概是太高爬不上去,拍拍手算了。
抓住欣言的人狐疑的看看欣言,正要放手,也是活该倒霉,小朱醒了,揉着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的在塔上面问了一句:“欣言,什么事啊?”
欣言知道完了,躲不了了,心一横,一把挣脱还抓住他衣服的人的人的手,冲着小朱喊道:“快跑!”自己也撒腿就跑。
谁知道欣言刚跑两步就一肩撞在了另一个人的身上,被逮个正着。抓他的一把掏出手枪,对着欣言的肩膀:“跑啊!怎么不跑了?你跑我就开枪,你试试?”
欣言看见两三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吓得差点没尿了裤子。六个人都被抓住了,一个也没跑掉,派出所的几个人收了枪,解了欣言他们几个的皮带,连捆带铐的被押上了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