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警用三轮车一路拉着警笛呼啸着,把被淹掉的路面溅出了高高的水花。欣言几个人被带进了君山派出所,分开关在不同的房间审问。只有欣言被带到了楼上,走在前面的人打开房门,欣言还没迈进去,后面的那个人猛的一脚,把欣言踹的扑倒在房间的地上。开门的人也不说话,转身揪住欣言的长头发,把欣言从地上拉起来,脑袋摁在办公桌上,欣言来不及恐惧,右脸已经挨了好几拳,后面的那个人又照着欣言的左脸“啪啪啪”的猛扇了几个耳光,欣言被打的眼冒金星,耳朵瞬间听不到声音,只有“嗡嗡”的耳鸣,嘴里也被打破了,满嘴的血。
俩个人才停了下来。一个人找笔跟纸,另一个人找了把椅子,把欣言摁在椅子上坐着,解开手铐铐在椅子背上,坐在了欣言的对面。
“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吗?”其中的一个人头也不抬的问欣言。
欣言完全被打蒙了,头昏眼花,只知道使劲的摇了摇头。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摔在了欣言的脸上,把欣言打的差点从椅子上滚下去。
“问你什么回答什么。摇什么头?”打他耳光的人站在欣言的身边,不疾不徐的来了一句。
“今天下午有人报警说纪念塔上面打架,是不是你?”坐在对面做笔录的人又问道。
“没有。我今天都没上去过。”欣言虽然耳鸣的厉害,但还是听清楚了问话,回答了一句。
“叫什么名字?”
“喻华。”欣言瞎编了个名字。
“年龄?”
“十六。”
“家庭住址?”
“彭水镇五里村。”
审问的人对站在欣言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站着的人朝坐着的人走上前去,坐着的人对他耳语了几句,他看了欣言一眼,出去了。
不到十分钟,出去的人进来了,照着欣言又是几耳光:“喻欣言!你以为你报个假名字我就不知道你是谁?老子找你很久了。”欣言猝不及防,被这几个耳光打的连椅子都翻了。
还在审问的那个走了过来,把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的欣言摁回椅子上,顺手抄起旁边沙发上的垫子,垫在欣言的胸口,又从抽屉里找出个小榔头,对着垫在欣言胸口的沙发垫子就是几榔头。再一松手,欣言一口血吐在对面洁白的墙面砖上,接着就像是一滩烂泥,躺在了椅子边上,只剩下出的气了。
“妈的,骗我?到了这里你就给我老实点。”打欣言的那个骂骂咧咧。
“叫什么名字?”老实点。
“喻欣言。”欣言躺在地上用微弱的回答。
“先让他休息一下吧?”另一个听见欣言的细小声音,似乎有点害怕,小声的对旁边的人说了句。见讯问的人点点头,说话的人把欣言扶了起来,倒了杯水。
欣言慢慢的缓了过来,嘴里还是在流血——欣言的嘴其实的被打破的,并不是胸口打伤出的血。看见欣言好了一些,那个人又接着讯问。这次欣言老实了,说了他在复兴中学打架的事。
“没有了?我听说你在学校里跟小女孩乱搞。”讯问欣言的人突然说了句。
“去你妈的,你别冤枉我,我做的事我认,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从来就没有跟任何女孩子有瓜葛。”欣言听那人说完,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激动的站了起来,扭曲肿胀的脸上,愤怒的表情清晰可见。手铐被这用力的一拉在手上都快陷到了肉里,椅子被连着带了起来。
“还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名声很大啊?激动什么?老实点,给我坐下。”讯问欣言的人瞪了欣言一眼:“我是说听说。你知不知道这方面的情况?”那人若无其事的说,就好像是开了个玩笑。
欣言还站在原地,椅子半吊在手上,旁边的人用力把椅子一拉,欣言顿时感觉疼的打了个冷战,这才坐了下去:“我不知道,我不喜欢跟女孩子在一起玩。”
两个人又问了一些欣言的家庭状况,见再没什么问出什么来,看看了讯问记录,拿到欣言面前:“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问题需要补充的?没有的话就在这儿签上你的名字。”这个人指了指需要签名的地方,欣言粗略的瞄了一眼,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欣言签完字,那个人又问欣言:“我们有没有打你?你有没有受伤?需不需要验伤?”
“你们没有打我,我的伤是我自己摔的,不需要验。”欣言知道他们的话外音,很乖的配合他们,顺着他们的话说了。后来欣言才知道,之所以要垫东西胸口打,是因为被打的人会非常痛苦,最重要的是这样打即使有内伤的话,一时半会又验不出来,欣言总算明白了柯子的话了。
两个人满意的点点头。刚才审讯的人另外一个人说:“先让他在旁边的条椅上休息一会,晚点再放到下面的监房里去。”那个人点了点头,解开欣言的手铐把欣言带到隔壁房间的长椅子上,一边一副手铐铐着,关上房门出去了,欣言这下子被两副手铐铐着,整个人彻底不能动了。
小朱几个人的讯问早做完了,放到了监房。欣言被铐在房间里,一片死寂的。已经被折腾到不行的欣言,此时胸口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是被人倒灌了水一般的呛到翻滚着,又像是内脏被人用棍子搅动过,想吐,又吐不出来。
又过了一会,房门开了,又进来一个人,不是刚才审讯的那两个。欣言一看,好像是开车的那个司机,再一看穿的衣服,邹邹巴巴的,有点像保安,欣言猜想应该是派出所请的临时工,就是所谓的协警。那个人把门关上,嘴里有点酒气,他站在欣言的正对面盯着欣言看着,嘴角扬着一抹阴冷的笑,那眼神看得欣言心里发毛。突然,那个人伸手猛的一拳,直接打在了欣言的喉结上。
欣言被这一拳打的半天喘不上气来,脸憋的通红。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来,欣言剧烈的咳嗽着,脸接着变成了紫色,刚刚止血的嘴因为剧烈的咳嗽又破了,血水伴着口水咳的自己的脚上身上手上衣服上到处都是。
欣言一甩头在两边肩上擦去因咳嗽流出来的血水和眼泪,满脸凶狠的对着打他的人吼道:“你他妈也就这点出息,有种你解了我的手铐,老子跟你单挑。”
那个人也不答话,照着欣言的脸又是一个耳光。欣言这下倒不觉的疼了,一甩长头发,阴冷的盯着那个人:“你不就是一个临时工吗?就我这点事还够不上判刑。从现在开始,你只要够胆哪怕是指我一下,老子出去一定灭了你全家,反正老子烂命一条。别把事做绝了,你他妈也是肉做的。”
大概是这边的动静惊动了隔壁的人,门打开了,进来的人一看,一眼就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呵斥了先前打欣言的那个几句,把他赶了出去。欣言怎么想也没想明白,为什么那个人要打他?但是欣言相信他的眼神和刚才说出的话吓到了别人,因为欣言说完之后,那个人竟然真的呆在那里没再动了。
凌晨快两点的时候,欣言解了手铐也被放到了楼下的监房。那是个套间,外大内小的那种。外面的门的木质的,装了一把普通的牛头锁,里面的门是旧式的网状防盗门,锁边网破了个小洞,能够伸进两个手指,里面大概四个平方左右,放着一把长椅子,墙体很高,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子,外面的路灯的光远远的透着一点亮,让里面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墙角边放着一个尿桶,散发着刺鼻的骚味。欣言几个被关进了这里面。小朱几个人都没有睡,还有一个人欣言不认识。
欣言还没完全适应里面的光线,那个他不认识的人大大咧咧就说话了:“你刚来的?犯了什么事啊?把蚊子先抓了。老子被蚊子咬死了。”
欣言正捂着胸口,犹如翻江倒海般难受,他脸上浮肿的有点变形,小朱几个看着欣言,他们谁也没想到欣言被打成这样。欣言憋着一肚子火,听到有人这么说一句,别说这个人他不认识,就算是认识也照打不误。欣言对小朱使了个眼色,小朱一转身,捂住说话的人的嘴,那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都没来得及挣扎,旭日几个围了上去噼里啪啦的摁住就是一顿暴打。
欣言摆摆手,几个人松开了,鱼头看见欣言嘴角都是血,脸色煞白的,赶紧把欣言扶着坐下。
“原来你们是一起的啊?也不早说?害我白挨了一顿打。”那个人才反应过来,也不生气,边摸着脸揉着腰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
欣言又好气又好笑边擦嘴角的血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小文吧。”那家伙咧着嘴,说话倒是爽快。
“怎么进来了?”
“好赌呗,我就喜欢打牌。”小文一点也不别扭,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刚才不好意思啊,没伤着你吧?”欣言捂着胸口,闷声闷气的又问了小文一句。
“没事,不打不相识嘛。我女朋友明天来保我出去。”小文有些得意:“我就盼着天亮,这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欣言也不再理会小文了,回头望着小朱几个,喘着气问道:“昨天你们谁在纪念塔那打了架?”
欣言的话音刚落,小朱照着旭日就是一耳光:“你妈的,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不要在那附近打架,我们住那儿的。现在好了吧?都在这儿了。”
旭日捂着脸,不敢吱声,偷眼瞄着欣言,欣言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无力的摆了摆:“算了吧,事都这样了,打有什么用?我现在说话都费劲呢。”
“欣言,你怎么样?有没有事?”小朱见欣言的表情痛苦的很,说话也喘着气,赶紧让其他几个站起来,让出自己的位子,扶着欣言躺了下去。
欣言闭着眼睛躺着,有气无力:“有事没事都这样了。你们怎么样?”
“我挨了两脚。”
“我也挨了好几脚。”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欣言被他们闹烦了,说了句:“都别吵了。让我休息一下。有事明天再说。”
几个人又安静了下来,欣言在疲惫和疼痛中,怎么能睡的了?他又不敢翻身,翻身胸口就像是被人摁在水里呛着的感觉,难受极了,就这样迷迷糊糊的,好像睡了一会儿,又好像没睡。
“喂,吃饭了。”欣言一声粗野的嗓子,外加咚咚敲打窗子的声音,让欣言彻底清醒了过来。他揉揉眼睛,胸口似乎被昨天更闷了。但是脸上已经没那么疼了。他想做起来,刚一用力,胸口就像被人用铁棍狠狠的来了一下,感觉有腥味上涌。小朱几个马上用力托着欣言的后备,把欣言扶着站了起来。门打开了,派出所把早餐递了过来,自己站在门口抽着烟盯着他们吃饭。欣言站在门边上,手里端着一碗那种饭不像饭粥不像粥的东西,上面放了几根酸豆角,欣言真的饿了,他大口大口的吃着,边吃边仔细的打量窗外,昨晚光线太暗,看不清楚里面的状况。只知道自己走在水里。上次弄显梦出去,他手受伤没有进来。这派出所是建在湖边的,涨水之后,派出所里面被淹了不少,虽然已经到了退水的季节,但院子里靠湖边的地方还有半尺左右的水。院子外面都是大树,把整个围墙包了起来,于是整个院子里显得特别安静,光线也比较暗淡,有种阴森森的感觉。围墙四周到处都有水淹过后的痕迹,欣言哪怕是站在在门边上,也能透过墙上破了砖的洞口,依稀望见靠湖的墙外面,白茫茫一片都是水,看起来应该不浅。派出所大门正对着马路,外面的情况他熟悉,毕竟那时候弄显梦出去已经了解的很清楚,关着欣言的监房对面有一个封闭的矮墙,就是心武被割伤手的地方,可能因为涨水的缘故,碎玻璃还没有补上,其他的墙体虽然高,但是二楼的地方有个死角和墙体几乎平行。欣言再看看门,嘴上立马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他的心里有了一个疯狂的主意。
吃完早饭,欣言几个又被推了进去。门“咣当”一声,又紧紧的锁上了。
“旭日,听说你会开锁?”欣言吃饱了饭,精神看起来好了些,胸口似乎也没刚才那么难受,他低着头小声的问旭日。
“还行,只要不是太难的,基本上都可以开。”旭日有点狐疑的看着欣言。
“那你看看这个锁,”欣言拉着旭日来到防盗门边,指着门上的防盗锁低声问:“这个你有把握打开吗?”
“这个眼太小了,手伸不出去,只要我的手能伸出去就可以打开,我就开过我家的这种锁。”旭日有点小得意,指着锁边破的地方说。
欣言仔细的看看门边,又看看坐在一边的小文,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挨着小文坐下了。
“小文,你女朋友什么时候来?”
“可能稍晚点吧,她从市区过来,没那么快。你问这干嘛?”小文奇怪的问道。
“我需要她带点东西给我。”欣言盯着小文说,此刻小文是他计划的全部希望,因为还没有人知道欣言几个被一锅端了。
“什么东西呀?”小文看着欣言。
“我需要一根半尺长的钢筋,十点的,十二的都行。”欣言看了看围在了一起的小朱他们,压低声音对小文说。
“你要这个干嘛?”小文不解的问。
欣言没有答话,指了指防盗门,做了个撬的动作。
小文倒吸了口凉气:“你们要逃出去?”
“别说出来。你要能帮我你就帮,你不能帮我也不怪你,我们不跑会在这儿被打死的。你看我们这些人的伤就知道了,但是如果你出卖我,那我就要你好看了,别以为我不认识你就找不到你。”欣言变了个脸色,望着小文。
“你信得过我?”小文有点难以置信的看着欣言说。
“我就觉得你应该是个挺仗义的人。”欣言点点头:“你说话的样子就能看的出来。”
小文老半天没吱声,低着头咬着嘴唇,欣言心里紧张的很,好大会儿,小文才抬起头来对欣言说:“好,既然你们信的过我,那我一定帮你。”
欣言回头看了看小朱几个,笑着拍拍小文的肩膀,自己顿时又剧烈的咳嗽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