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欣言和他爸爸的关系自此彻底降到了冰点。欣言的妈妈更是天天跟着欣言，寸步不离。白天，哪怕是吃饭的时候，只要看见欣言，欣言爸爸转身就走了，等没看到欣言的时候再迅速的扒几口饭又出去了。欣言的心里想到了一万种可能，就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种冷暴力，这样的氛围，让整个家的人都压抑的喘不过气来。其实欣言的心里，对他爸爸仍然抱有一丝丝的幻想，他渴望和父亲说话，有时难得家里来个客人，欣言爸爸躲不开要在在家吃饭时，欣言的眼睛是盯在他爸爸碗里的，因为小时候只要他爸爸碗里的饭吃完了，欣言和弟弟妹妹就会抢着帮爸爸去添饭的。欣言就像讨好似的，希望能再有一次这样的机会。可这次他爸爸吃完站起来去添饭的时候，欣言刚要伸手去接他爸爸的碗的时候，他爸爸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把碗重重的摔在桌子上，骂骂咧咧的走了。
可能性格真的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如果欣言爸爸能给欣言那怕是一次下台的机会，欣言都会抓住的。可是欣言没有等到，至少在这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里没有等到。父亲的冷暴力，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刀，一刀一刀的都扎进了欣言的心里，可能这刀扎下去没有想象的疼，但会让你很难受，你又不敢拔出来。欣言本来就个性十足，又桀骜不驯，欣言的心里再一次预谋着离开，在这个家里，欣言的出现只会让妈妈和奶奶成为欣言的替罪羊，对欣言来说，这样的自责和愧疚是他不能忍受的，他只想逃离，他宁愿自私到自己看不见。
欣言妈妈看见欣言这几天一直乖乖的在家呆着，白天跟他下地干活，晚上跟她睡在一个房间，也就慢慢放松了警惕，她只当是他爸爸把他吓到了，真的以为儿子会乖乖呆在家里。
中午做饭的时候，家里没盐了。“妈，我去买吧？”欣言试探的问他妈妈。
“你去吧，快点回来啊，钱你就说你爸会去给的。”欣言的妈妈答应了一句，她故意不给钱欣言，她以为这样欣言就走不了了。
“嗯，知道。”欣言强忍着心里的狂喜，尽量装出很平静的样子，推出家里的破自行车，跨上去就走，欣言一口气骑上马路，把车子放在路边，自己站在了马路中间——他要拦车，不管是什么车，只要能尽快带他离开这里就行。欣言妈妈实在太小看她这个儿子了。
一辆大货车不疾不徐的驶了过来，欣言挥动双手想拦下来，见车不停的按喇叭，没有要停的意思，立马从路边上捡起一块大石头举起来对着车子，大货车一声急促的刹车，欣言就这样又回到了县城，只剩下欣言的妈妈赶到时听见熟人说起经过的目瞪口呆，欲哭无泪。
欣言去了次学校，余晓明天就要去市里考试，看见欣言高兴的不得了，欣言脸上只能挂着一抹强装出来的凄凉的笑。余晓特意请了假：“欣言，走，我陪你钓龙虾去。”
可是余晓和欣言都不知道，他们刚走学校里就通知下午照毕业照。等到欣言和余晓回来听说时，早已经照完了，这也让余晓和欣言日后说起时最大的一个遗憾。
欣言自此去了复兴中学，那里成了欣言的落脚地。欣言也变的更沉默了。说来也是奇怪，虽然欣言很少去复兴中学的校内，但是，学校的治安从他在那里出现却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心武他们都知道了欣言回来的消息，嬉闹着又聚在了一起。
其实欣言此刻内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孤单，也开始变得更敏感了。他陷入到深深的自卑里，从他的行踪和表情都能明显的看的出来。现在的欣言不管去哪里，总是一个人，满头长发飘飘，几乎遮住了两只眼睛。他要么穿一身黑色的衣服，或者赤膊穿着一件纯白的马甲，戴着齐手指关节的黑色手套。嘴里叼着一支烟，那双别人看不见的眼睛，玩世不恭又狂放不羁，他总是冷漠的倚着池塘边的柳树，就像一尊雕塑，不知引起多少女孩的注意。
好在这段日子大致算是平静的。欣言的每天除了吃饭，几乎都泡在录像厅里，那里的老板本来就跟他熟的很。这种日子过得很无聊，可是欣言没有办法，他还活着，尽管活的越来越有点行尸走肉的味道。
欣言就这样混到了初中毕业。中考之后，班里组织了一次聚会，欣言凑巧赶上了。他本来是从学校门口经过，却不小心碰上了余晓。
“欣言，最近死去哪里了？这么久不来找我？”余晓老远看见欣言，很高兴，怒吼着冲上去抱着欣言，把经过的同学吓了一大跳。
欣言笑笑，语气淡淡的：“那儿也没去啊，就在县城里浪着。你怎么样？也不记得问你一句，考试还行？”
“体育考试通过了，读体校的话对学习成绩不高，我再不济，这个分数还是没有问题的。暑假过完，可能就到体校里去读书了。”余晓见欣言问起他考试的事，说的很有把握。
“考上了就好，还在替你担心你，生怕你考不上。”欣言点了支烟，语气还是淡淡的，余晓一把抢了过去，叼在了自己嘴里。
“今天班里聚会，一起去吧。你好久都没见到他们了吧？现在考试考完了，大家都轻松了许多。”余晓看着欣言说。
“还是算了吧，不去了。”欣言想起了艳春的事来，拒绝了。
“对了，艳春也没参加中考，她本来是报了考的。搞不懂后来为什么没考试。听说最近老是跟社会上一些人搞在一起，她以前不这样啊，说变就变了。”
“知道，意外之中。”欣言内心充满了内疚，用力把嘴里的一口烟全部吸了进去，低声回了余晓一句。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余晓有点奇怪。
“一个多月前，我离家出走的时候，住在体委里，你来找我，当时我跟一个女孩子坐在一起，你送饭过来，我对你挥手让你走，你当时还笑的很邪恶。记得吗？”欣言抬头望着天空，语气依旧是平静的、淡淡的。
“记得啊。我还没问你呢，那个女孩子是谁？你女朋友吧？我怎么不知道？”余晓见欣言说起这事，又嬉笑着，好奇的打听起来。
“那个女孩子叫柳紫云，高中的，跟我同年。她去找我的前一天晚上，艳春也去找我了，艳春跟我说很喜欢我，后来又说是开玩笑。其实我看得出来，她可能是真的。。。真的有点喜欢我，”欣言停顿了一下：“那天晚上她逗我玩，我当时被她激了一下，就亲了她，还把手伸进了她衣服。。。”欣言说着，本能的做了个手势，比划了一下。
“后来怎么样？后来怎么样？原来这么劲爆啊？怎么没跟我透露一点风声？你个家伙，赶紧说。”余晓听欣言说完，一下子变的很兴奋，追问着欣言。
欣言白了余晓一眼：“什么呀？看你那德行。你以为我像你那样下流？那天晚上她跟我在一起，除了刚才说的，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别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早上她走的时候，说晚上还要过来陪我，说实话，我有点害怕，又拒绝不了她，正好第二天柳紫云来找我，她也喜欢我，就算她不跟我说我也能感觉的到。不跟你说假话，我压根儿没想过这些事，自己都搞的乱七八糟的了，所以脑子里一抽，就有了个想法，想来个一次性了断。柳紫云本来是中午去找我的，我故意叫她晚上过来，就是想让艳春看见。你送饭过去我不是让你走吗？你刚在艳春就来了，跟云燕一起来的，我故意装作没看见她，然后把紫云搂进了怀里，艳春看见之后呢，转身就跑了，然后我再告诉柳紫云，昨晚艳春跟我在一起怎样怎样。柳紫云气疯了，也拔腿跑掉了。”欣言叹了口气，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余晓：“我还不记得问你，艳春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别给我打马虎眼，是你跟她说的吧？还有我妈怎么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我？”
“都是我告诉说的。艳春说显梦被抓进去是你带人把他们弄出来的，还说当时里面的情况是她去帮你搞清楚的，说的有板有眼，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她说如果不告诉她怎么找到你，她就把这事捅出来。你知道那疯婆子的脾气，我不敢跟她赌这个气，心想她跟你那么要好，她要是害你，我死都不瞑目。至于阿姨，她是一路找到我家堵着我的，你妈对着我哭，我能怎么办？”余晓边说着边马路两边张望，马上话锋一转：“不对呀。云燕那大嘴巴，按道理说她知道了就等于全班都会知道的呀。”余晓有点不相信。
“艳春没有骗你，她说的是真的。我也早知道是你说的，班里只有你知道怎么找到我。云燕跟艳春这么要好，艳春这么丢人的事她要是说出来，艳春不得恨死她？再说了，柳紫云跟她们两个家差不多是挨在一起的，也都比较要好，她能说出来？她怎么说？”欣言跟余晓肯定不会隐瞒什么的，都跟余晓说了。
“还真有这事啊？我一直都以为艳春是唬我呢，欣言你胆子也忒大了点吧？怪不得呢。我说就差一个多月就毕业了，怎么艳春还老是旷课，她虽然成绩不太好，但旷课还是很少的，有时候就算来了，也是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搞什么东东，也很少说话，完全变了，她那么开朗一人。”余晓点点头，若有所思。
“当时不也是没办法吗？听说显梦被打成那样子，我当时就急了，根本没多想。艳春和柳紫云的事情，看起来对我来说是解决了。但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就想她们能够好好读书，别让我给毁了。我猜想艳春有可能不会中考，她本身成绩不好，又那么爱憎分明个性十足的。不参加中考，一点都不意外。但我确实没想到她后来会变成那样。听你这么说我现在还有点担心柳紫云，你别看她那么文静，胆子大着呢，心眼也多，要不是你今天跟我说，我还真不知道事情的结局是这样的。”欣言的心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一会儿艳春也要来，你看看要不要跟她说一下？”余晓试着问欣言。
“说什么呀？跟她说我对不起她，现在很后悔？这事看看在合适的时候你帮我跟她说吧。等我不在的时候，但别再让她找到我。到底是同学，还是想把话说破，不想以后见面尴尬。行不行？”欣言对余晓说。
“这个没问题，我帮你擦屁股。没看出来你这么讨人喜欢呢。”余晓倒是兴高采烈的：“这点小事，有机会我帮你把话说开了吧。艳春没那么小心眼，放心吧。”
“余晓，你看看如果可能的话，你也帮我找一下柳紫云吧，也把话说开。免得她心里有个疙瘩，还不知道她怎么样呢。”欣言想了想，又对余晓说。
“我怎么说啊？我又不认识柳紫云。我上哪里找她去？你说的简单，这种事你也让我帮你善后。”余晓不满的白了欣言一眼说。
“要不是你告诉艳春我在哪里，怎么搞出这么多麻烦？还好意思说，我不找你找谁？你不认识她不会想办法呀？你见到她告诉她你叫余晓她什么就知道了。”欣言看着余晓为难的表情，有点好笑。
“行行行，都怪我。但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艳春和你说的这个柳紫云，你到底喜欢哪一个？要说实话。别跟我打马虎眼。”学校里总是八卦谁喜欢谁，谁喜欢欣言，就是没有听说过欣言喜欢过谁，余晓逮到这么好的机会，肯定想当面彻底问清楚。
欣言似笑非笑的看着余晓：“你猜！”
“****！你让柳紫云气艳春，又让艳春气柳紫云，现在让我猜？你是不是人？你让我怎么猜？”余晓一下子有点气急败坏起来。
“那就别问了，走吧，我跟你回学校，一起聚一下。”欣言说完伸出手来一把夹着余晓的脖子：“跟你说啊，这事没几个人知道。要是传出去了，小子，我跟你没完。”欣言半认真半玩笑的说。
“知道了，这么啰嗦。”余晓不耐烦的瞪了欣言一眼：“把我说的跟三姑六婆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