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五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欣言听着听着,心也跟着变得沉重起来,但是心里真是有点佩服眼前的这个小个子:“我不知道我自己有没有这样的勇气,但我觉得如果我爱一个人,也会爱的很彻底。”欣言说。
孙远帆笑笑,端起杯子跟李楠碰了一下:“老婆,我们喝一杯。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放肆过了,有点不习惯了。”
“以后回了家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李楠端起杯子,嗔怪的看了孙远帆一眼,脸上的幸福溢于言表。
“不会的。这两年多的时间,我想了很多事情,相信自己不会再像以前一样了。人都是会变的,你相信我。”孙远帆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远帆,我陪你喝。”欣言看着他们的样子,也有些感伤:“你要是没钱的话,我这儿还有点,虽然不多,但总还是有点作用。”
“不用了不用了。”孙远帆连连摆手:“我之所以突然来这儿,是因为我堂哥找到了我以前做事的地方,不巧的是,正好被我看见了,所以,我马上带着李楠来了绍兴,我们两个人到绍兴的时候,身上只有百来块钱。找工作根本没有别的要求,只要包吃包住就好,所以就进了现在的厂。前几天,我妹妹找到了我,她很聪明,没有直接来找我,而是找到厂里的电话打给我,电话我本来可以不接的,但说实话,我也想家,多恨他们,那到底也是我的父母,我以为是我爸妈打过来的,本来是想跟他们说别再找我,我挺好之类的。没想到是我妹妹。我妹妹跟我说,我爸妈一路找我,在我工作过的厂里打听到了我现在的状态,他们很心疼我,也欣慰我现在的改变,我妹妹说,我爸妈已经不怪李楠了,从某方面来说,他们甚至感谢李楠这一路对我的照顾,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他们是知道的,而且,他们还特意去了李楠家,跟她的父母真心实意的道歉,也认可我和李楠在一起,只要我回家就行,一切都按照我的意思办。甚至连我结婚的房子都装修好了。我妹妹问我,要不要见她?因为她特意把我婚房的照片都带了过来,她说如果我连她这个亲妹妹都信不过,她可以把照片放在我指定的地方让我去拿。然后在酒店里等我电话的回复。”
“好事,好事,恭喜你们。”欣言听到这儿,由衷的替两个人高兴,端起酒杯对两个人笑着说。
“说实话,当时我还是不相信。所以我让李楠打了个电话回家问她的爸妈是不是有这么回事。两年多的时间,这是李楠第一次打电话回家,你不知道我们当时是什么心情,一个女人,能为我做到这样,我真的很感动,所以我去见了我妹妹,也看到了婚房装修后的样子,其实现在房子是怎样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个结果我已足够满意。你不知道,当我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孙远帆说着,眼睛深情的看着李楠,这一对视,两个人瞬间泪流满面。
欣言举着酒杯,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才好。孙远帆一抹眼泪,也举起杯子跟欣言碰了碰:“对不起啊,小鬼,有点失态了。只是想到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两个人像乞丐一样流浪,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没事。不过还好结局是美满的,这不就行了吗?我说今天看见楠姐哭,我又不好问,原来楠姐是高兴呢,总算苦尽甘来,不过你们都应该感到庆幸,彼此生命里有个人这么相互珍惜,我也替你们高兴,祝福你们。”欣言看着两个人说。
“谢谢谢谢。小鬼,我年纪比你大几岁,在你面前称一声老哥也不为过。今天晚上之后,可能这辈子都见不上面了。老哥今天晚上也喝多了点酒,多说你两句,你不要介意啊。”孙远帆一只手撑着头看着欣言,样子确实有点像醉了。
“老哥你有话就直说吧,不会怪你。”欣言说。
“小鬼呀,我听他们说你的女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换,可能你觉得这是你的本事,也是你的魅力,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是快乐了,可是别人呢?你会不会伤害到别人?再说了,这样子你真的快乐吗?我觉得其实你并不快乐。我今天晚上之所以跟你说我的故事,希望你明白我的本意,我没有教训你的权利。其实以前我也不明白这些道理,这两年多的经历,让我开始明白,原来真正的爱情,其实是相互的死心塌地。你说对吧?”孙远帆醉眼朦胧的看着欣言说。
“老哥你说的对。”欣言痛快的回答。
“你是聪明人,我说多了反而不好。我还想跟你说一个道理,以后当你有一天有了真正爱的女人,千万不要跟她吵架,因为感情就像你放在银行里的存款,你吵一次就好比取了一次钱,吵着吵着感情就没了。老哥今天晚上喝多了一点,话有点多,你别介意。”孙远帆还是刚才的样子,对欣言说。
“老哥,我记住了,来,喝酒。”这个话题让欣言有些尴尬,他举起酒杯跟孙远帆喝酒,孙远帆也不客气,举着杯子跟欣言干杯。
欣言看着眼前这一对苦尽甘来的人儿,心里生出许多感慨来。他装作去上厕所,偷偷买了单,这才和李楠一起把走路有点摇晃的孙远帆扶了起来,李楠要给钱欣言,欣言非常坚决的拒绝了,他觉得孙远帆给他上了一课,虽然他还没完全明白这课的内容,却刻在他的脑子里,日后可以回想。所以,就算是表达自己的感激也好,祝福也罢,他都应该买单。
孙远帆重重的倒在了床上,嘴里不停的嘟囔着。李楠拿起毛巾,轻手轻脚的帮他擦洗起来,欣言小声道了别,轻轻关上了她房间的门。但是这夜,欣言自己却一夜未睡。脑海里都是孙远帆给他讲的故事。
第二天早上,欣言起床上班,他一瞥孙远帆住的房间,人已经不在了,床上放着叠的整齐的被子和几张毛毯。欣言兀自笑笑,往工厂走去。
“欣言,有时间吗?带你去听课。”星期天的时候,滕军来找欣言。
“听课?听什么课?他妈的读书的时候不好好读,现在跑去听课。”欣言没好气的白了滕军一眼说。
“教你怎么赚钱的课啊。最近好火爆的,好多人听。讲课的老师听说是一家很大公司的高管,公司叫完美。去听听呗,反正又没什么事,也不花钱,我同事的朋友带我们去。”滕军一边认真的说着一边对欣言软磨硬泡。
“行,行,你说了算呗,我跟你去就是了,真是烦人,走吧走吧。”欣言被滕军磨的有些烦了,拿起衣服跟滕军走了。
讲课的地方是一间很大的礼堂,里面坐着大约两百人左右,都是跟欣言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人,也有比欣言大一些的人,有男有女。老师还没来,整个礼堂里乱哄哄的,都在讨论着赚钱之类的话题,这些人看起来都非常热情,无论看见谁都很热情的打招呼,欣言有些不习惯,他本来就害怕跟陌生人在一起,可是出于礼貌,欣言又不得不跟别人打招呼。可只要他一打招呼,就有许多人围上来,嘘寒问暖问这问那,让欣言疲于应付。
欣言和滕军被他的朋友带到了座位的最前面坐着。不大一会儿,一个衣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夹着一大摞资料走到了讲台上,瞬间整个礼堂都安静了下来,老师看起来很有文化,带着眼睛,讲课也极具煽动性,不大一会儿功夫,整个礼堂里的气氛被推到了高潮,一大群人群情激奋,面红耳赤的喊着激动人心的口号,声音响亮到能把整个礼堂的屋顶都能掀翻。滕军也在挥着拳头,跟着这群人奋力呐喊。
欣言看着这群好像完全失去理智的人,觉得很新鲜,但更多的是觉得很搞笑,场面很滑稽。他就感觉是一个农民领袖在带着一群文盲闹革命,但是,自己似乎对老师讲的内容完全无感。不过因为这种观察中的趣味性,欣言还是强迫自己听下去。
两个小时的课总算是讲完了。欣言看着一大群人跑到讲台上把老师围了个水泄不通,了解老师口中所谓产品所谓销售方式的问题,再也受不了,独自走到外面抽烟去了。
好大一会儿,滕军这才走了出来。欣言远远的对他招了招手,滕军见状,三步并作两步走走到欣言面前:“怎么样?欣言,听懂老师讲课没?我觉得做这个肯定能赚大钱。”滕军兴奋的对欣言说。
“什么怎么样?我根本都没听。”欣言不屑的说。
“你开玩笑吧?这么厉害的老师讲课你竟然没听?”滕军有点难以置信。
“真的没听啊。有什么好听的?”欣言满不在乎的说。
“拜托,是教你怎么赚钱,发大财呀。”滕军说:“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对这个感兴趣呢,特意去接你过来一起听。”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这钱这么好赚,他干嘛不自己赚?非要告诉你们?如果这钱这么好赚,他应该早发财了,干嘛还要站在这儿给你们讲课,让你们一起发财?还这么多人,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好心的人?动动脑子吧,就是教你怎么去骗别人的钱而已。”欣言几句话把滕军说的哑口无言,又不知道怎么反驳欣言,顿时证人垂头丧气起来。
“不好意思,打破了你的发财梦。走吧,请你吃饭,被一群疯子喊的我耳朵都聋了,现在还嗡嗡响呢,下次这种事情别叫我,我没发大财的命。”欣言拉了滕军一下,继续挖苦滕军。滕军也不吱声,跟在欣言身后找地方吃饭去了。
“我上个星期回家了。”滕军跟欣言坐在路边的小饭店里,无精打采的对欣言说。
“哦。回去就回去了呗,有什么稀奇的。”欣言心里一颤,嘴上却是不在意的样子。
“你是不是很久没打电话回去了?”滕军突然问欣言。
“嗯呐,不想打,打电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欣言心不在焉的说。
“你爸妈听说我回家了,特意跑到我家里坐了很久,问了许多你的情况,不过说实话你爸真的老了好多,跟小老头子一样。”滕军说。
“哦。”欣言淡淡的应了声,内心却没有那么平静。
“听说你家里准备建新房子了,你知道吗?”滕军又问欣言。
“听欣国提过。”欣言低着头,不敢正眼看滕军。
“你有时间打个电话回去呗,不是我说你,你怎么性子那么犟呢。闹差不多就行了,你爸也不容易。”滕军继续说。
“哎呀,我闹什么了?你烦不烦?别说这个了,你要是愿意的话就陪我喝酒,别扯别的,听到这些我心烦。”滕军的话大概是戳到了欣言的痛处,欣言顿时变得烦躁起来。
“发什么火呀?也是你,别人我还懒的说呢。不吃了,你自己吃吧。妈的,跟神经病似的。”滕军也火了,对着欣言吼了一句,转身真的走了,欣言也懒得叫住滕军,独自坐在桌子边上发呆。
欣言确实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打过电话回家。而欣国也有很久没打电话过来,虽然欣言也想打个电话回家,可是又抹不下脸面,对家里发生的一切,他一无所知,就好像跟这个家完全切割了一样。
而欣言从这次听课之后,他发现自己似乎变得比以前冷静了很多。也似乎理智了许多。这种讲课的内容在不久之后便传遍了中国,并掀起了惊天巨浪,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后来它有个让人闻之色变又响亮的名字:传销。但欣言却完全无感,他的心里,从来就没相信过所谓老师讲课时说过的鬼话,他很清楚的知道:靠一张嘴赚钱的人,那叫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