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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楔子(三)

一阵清风拂过地面,卷起地上的几溜灰尘,道邑仙人只觉得背生冷汗,双眼闪过一丝恐惧之色,觉着自己被人狠狠地甩了,从昨夜至今日,好似有着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摆弄着自己的一切方向,而自己,则成了对方棋盘里的一颗棋子。

种种疑问,在心底快速闪过……

为何昨夜在云州城大肆搜寻却没有被悬音寺的佛陀发现……

为何那么多人忽然涌入云州城,还发生了一场抢夺之争,灵力法术把聚云楼肆虐成飞灰,寻常人都能惊动,却独独瞒过了自己的感官,最后还要靠着灰衣青年来引路……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被人做了手脚,连自己道心出现紊乱,也是被做了手脚……

下棋者,究竟是何人?难道……是灰衣青年……

那么……灰衣青年又是谁……

就在道邑仙人思考着犹如一串串散乱却又串联紧密无间的画面时,新的一轮争夺又开始了,禅杖,长剑,佛珠,铁棍,妖丹……各种法宝携带着灵气,愿力,妖元在上空碰撞,激的空间都是起了一层一层的涟漪。

在下方,那个火焰印记的男孩,被各种攻击的风波吹的长发乱舞,然而却没有一道攻击落在他的身上。

道邑仙人压下心中的种种猜疑,快速向着中间的火焰印记的男孩奔去。一只蛇族大妖见有人来捡漏,轻哼一声,一个摆尾,朝着道邑仙人扫去。

道邑仙人只觉得面上一阵劲风刮来,整个脸皮都要刮得脱落,急忙衣袖一抖,一把桃木道剑自衣袖里飞出,化作一道电光,向着蛇尾激射而去。“叮叮叮”,桃木道剑和蛇尾连续碰撞,激起点点火花。

道邑仙人周围灵力翻涌,一阵摇晃,变化回本来模样,向着道家七宗的方向飞去。道邑仙人看着其中一个道袍中年人,问道:“四师弟,你怎会出现在此?”道德仙人收回长剑,说道:“见过二师兄,师弟云游至此,恰巧碰见,便也来凑一番热闹。”

一个悬音寺的佛陀说道:“道邑仙人,道德仙人,先不忙着说话,眼下最重要的,是‘天命之子’不能落在邪魔的手里。”说完,手中的禅杖抵住一个魔门中人的攻击。

一道灵气攻击打在道邑仙人的护体结界上,护体结界顿时爬满裂缝,道邑仙人急忙注入灵气,修复损伤的护体结界。道德仙人早已提着一把长剑跟一只虎族大妖战了起来,虎族大妖的三目不时射出妖术,道德仙人神色庄重,把长剑舞成了一个圆圈,抵御虎族大妖的妖术。

众人早已打成了一锅粥,各种神通术法四处攻击,敌友不分,每个人都要分出一分心神来抵御“流弹”一般的攻击,一时间俱是狼狈不堪。按照这般情况,再打上个三年五载也难分胜负。

火焰胎记的男孩见各种神通在头顶轰然炸响,又是惊惧,又是羡慕,两种情绪交织在稚嫩的脸上,却是暂时忘记了堪危的处境。

可是很快的,羡慕全无,剩下的全是惊惧,一只大爪子从地下钻出,大爪子里一个气泡,这个气泡一下子就裹住他,把他拖入地下,在地底急速穿行。男孩害怕地大声叫起来,地底岩石不断破碎,碎石飞溅在他面前的气泡上,气泡扭曲不歇,好似随时要爆裂一般。

身后挟持的人发出桀桀的笑声,男孩转头一看,是一张毛绒绒的大脸,因脸盘太大,又靠的极近,男孩根本看不清全貌。这张毛绒大脸见男孩转过头,害怕地看着自己,大嘴一咧,做了个微笑,说道:“小孩,别怕,老毒我这是带你去做神仙。”这微笑说不出的扭曲,简直比哭还难看。

要是在平常,一个仙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对他说“小孩,老夫要带你去做神仙”,他定然会惊喜万分,立即答应。而现在,一觉醒来,聚云楼就消失不见,掌柜的等其他人也不知所踪,只有自己孤零零地坐在地上,好似变成了一只猴子,供漫天仙魔欣赏和争夺,个中滋味,委实不好受的说。

各大势力见小孩被人拖入地下,纷纷破口大骂蝎子精,没想到中州妖域存了这一手。纷纷停下手中的攻击,或土遁追逐,或觅气寻踪。

中州妖域的几位大妖还想阻拦,就见木神后裔家族的朴灵真仙人伸手往玉带一抹,手里出现一枚绿色的种子,往地面一按,瞬间“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密密麻麻的树藤破土而出,往大妖们疾驰而去,很快就围困住这几只大妖。

朴灵真仙人围困住大妖,一个闪身,钻入地底,向着蝎子精逃走的方向急速追去。

一只虎族大妖一爪击在树藤上,树藤一点皮都没有擦破,虎爪反而隐隐作痛。要是在平时,这一爪,金石都会被击得粉碎。

一只蛇族大妖蛇信吐了出来,嗡嗡地说道:“轩虎,别白费力气了,这是木神之藤,除非你携带了祖地的神火,才能破开这包围,不然只能等它灵气散去,自然枯萎消亡了。现在,我们就等着毒蝎的好消息吧。”

轩虎听了这蛇族大妖的话,不再击打树藤,直接窝在地上,睡起大觉来。

男孩被大妖毒蝎掳去,最气急败坏的无疑是道邑仙人了。道德仙人看见还在跳脚的道邑仙人,神色莫名,问道:“师兄,我们不追吗?”道邑仙人闪过一丝恨色,说道:“这是师傅交代的任务,一定要完成。”

说完,驾着五色彩虹觅气寻踪追去。道德仙人低着头跟在道邑仙人的身后,心里觉着十分奇怪,一向成熟稳重的二师兄怎么变得这般不沉着了。道德仙人自是不知道,道邑仙人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一路,心里怒火滔天记恨十分,道心早已被人攻破。

道邑仙人现在只存了一个念头,就是快点夺到“天命之子”,带回道元宫给师傅检阅,就立马闭关巩固道心,否则道心不稳,修为定然急速下降。

大妖毒蝎在地底快速穿行,身后不断有人攻击,左拐右拐地躲避攻击,而此时,气泡里的男孩早已昏厥过去,受不了如此大的冲击。突然,一个六角星芒从上面压下来,毒蝎速度一缓,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骂骂咧咧地道:“母的个球,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老毒,真是瞧得起老毒啊。”

后面紧随的仙魔见毒蝎这一滞,连忙各种攻击往毒蝎激射而来,在毒蝎下方轰然翻涌,毒蝎被这庞大的气劲一冲,顿时被迫冲出地面。一出地面,一张大网就从空中罩来,大网一触到毒蝎,毒蝎就化作了一缕黑烟,朝西南边逃逸。

空中落下五六个人,是邪道四派的邪修,见大网罩了个空,急忙朝毒蝎逃窜的方向追去。毒蝎逃离半个时辰,见后面毫无灵气波动,放下心来,在一处破庙前停下。看着怀中的“天命之子”,一阵嘚瑟。

忽然,一道流光在毒蝎面前停下,现出道邑仙人的身影。此时的道邑仙人,面色苍白,嘴角还残留着血迹,正死死的盯着毒蝎。毒蝎举起自己的尾巴,虚空一刺,咯咯笑道:“道邑仙人,就为了个小娃娃,你还燃烧一百年的修为,够劲啊。”

道邑仙人桃木道剑一指毒蝎,冷冷说道:“放下‘天命之子’,然后给我滚。”“就凭你,损耗了一百年的修为,也敢叫老毒滚。”毒蝎哈哈笑道,要不是它此时为了随时应付战斗,必须保持妖族之身,早已捧着肚子笑得在地上打滚了。

道邑仙人道心已破,最是受不得激,桃木道剑灌注灵气,就朝毒蝎连刺而去。毒蝎也不是吃素的,身为大妖,哪里怕得道家仙人,毒尾刺虚空连连刺去,抵御桃木道剑的进攻,不止如此,毒尾上的小孔还不停地释放毒气,向着道邑仙人笼罩而去。

道邑仙人早已服下了解毒丹药,自然不怕毒蝎释放的毒气,只专注神识控制飞剑不停强攻。到底是损耗了一百年的修为,这连连碰撞之下,直撞得道邑仙人心神一颤一颤的。但为了完成师傅交代的任务,哪怕再损耗一百年的修为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就这样斗了二十分钟,毒蝎怕其他修者追来,形成合攻之势,这样一来,十个毒蝎也休想保住“天命之子”。只能面色一狠,嘴巴一张,吐出一颗红色的妖丹,滴溜溜地大放光芒,直接往道邑仙人撞去。

这一攻击直接是携带着毒蝎五十年的修为,尽数化作攻击蕴含在妖丹里,道邑仙人只觉着喉咙一甜,就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来,连桃木道剑也从半空掉落下来。哪个能成为仙人的不是天资卓越之辈,没有一张保命的底牌。毒蝎无法了结道邑仙人,只能扔下一句狠话,往西南方向飞去,西南方向,就是中州妖域所在。

道邑仙人艰难的站起身,面如死灰之木,看着西南方向,终究是不服输地摇了摇头。十几道流光在他前方落下,化作一个个人影,道佛邪魔皆有。道德仙人看着受重伤的道邑仙人,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扶着他,说道:“二师兄,你没事吧?”道邑仙人低垂眼皮,桃木道剑耸拉在手里,低声说道:“‘天命之子’,被中州妖域夺走了。”

听到这句话,佛陀叹了一口气,道徒泄了一口气,邪教中人和魔门中人皆是骂咧一句,最后,都化作流光飞走了。

道德仙人见众人鸟兽散,问道:“二师兄,那我们怎么办?”道邑仙人叹声道:“回道元宫吧……”

…………………………

毒蝎刚刚出北部地区,就听有个声音在下方喊道:“那只丑陋的蝎子精,给老子站住。就是说你,那个抱着个小孩的蝎子精。”

毒蝎听到这句话,朝下方一看,见一个灰衣青年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抬起头望向自己,表情颐指气使。毒蝎哼了一声,直接一道攻击往下方砸去,就继续往中州妖域赶去。就在这时,四周灵力浮现,杀机四起,一个巨大的磨盘就往它当空压下。

“有杀阵?”毒蝎妖气翻涌,往磨盘冲去,无奈那磨盘委实厉害,一下子就把它压在了地上,激起漫天尘土。而“天命之子”,早已不知所踪。

“咳,咳,怎么大的尘土……”灰衣青年一手抱着“天命之子”,一手捂着嘴巴,走到毒蝎的面前,“都叫你别跑,你还跑,现在被压在磨盘下,后悔了吧?”

磨盘太过巨大,又携带着巨大威力,毒蝎现在只有一张毛绒绒的大脸露在外面,它看着这个灰衣青年,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自然是抢你东西的人呐。好了,不说了,我还有事情呢!”说到事情,灰衣青年脸上闪过一丝疑问,这“天命之子”明明是自己扰乱二师兄道邑仙人的法术指定的,不过是针对二师兄道邑仙人的一个恶作剧。

为何一夜之间各方势力都认定了这个男孩就是“天命之子”呢?

灰衣青年怎么也想不通。

灰衣青年用易道推算之法推算过,然而什么也没有推算出来,好像是在他戏耍道邑仙人的同时,背后也有一个人在戏耍自己。比自己的易道推算之法还厉害的人,世间一大把,但是这么无聊到来戏耍自己,戏耍各方势力的人,还真是找不出一个。

难道是……师傅陆洵真人?不会,要说师傅,戏耍自己说得过去,戏耍天下势力,那就说不过去了。

罢了……灰衣青年便打算先回师门,忽然看了一眼毒蝎那张毛绒绒的脸,坏心一起,打了个响指,指尖冒出一团灵气之火,往毒蝎脸上弹去……

灰衣青年坐在疾驰的五色彩虹上,背后传来毒蝎撕心裂肺的惨叫。

………………………………

巳时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到了午时还没有停歇,寂然殿外传来“滴滴答答”的声音,蜡烛在白日里没有点上,整个寂然殿显得些许幽静。

偌大的寂然殿,只住着一个陆洵真人。

虽是雨天,但乌云并不显得厚重,而是薄薄的一层附在天幕,天光穿过薄薄的乌云洒落,天色还是明朗的。

天光透过门窗上的薄如蝉翼的印花窗纸,投射在寂然殿的地板上,照得地板一格一格的。还有一些顶上的天窗,投射在陆洵真人的身上、脸上。

陆洵真人看起来像是三十出许的模样,脸上光洁干净,没有一丝皱纹,虽身为一宫之掌教,但甚少操心,都交给门下的弟子打理。

道邑仙人是午时回到的道远宫,一回就直奔寂然殿而来。道德仙人生性酷爱云游,性子活脱忌礼节,最怕见到师傅陆洵真人。所以,把二师兄安全送达道元宫之后,又飘飘然地云游四方去了。

道邑仙人在门外徘徊好一阵子,直到寂然殿里传来陆洵真人的唤声。道邑仙人整了整仪容,然而低沉的情绪却是整理不了,只得推开门进去,在陆洵真人面前的蒲团跪坐着。

陆洵真人看着自己的这个二弟子,看了不多时,才叹了一口气,道邑仙人以为师傅是在为自己叹气,却听到师傅这样说:“老四这人,到了家门口也不来寂然殿看下为师,真是寒了为师的心啊。”

道邑仙人强撑着情绪,苦笑着说道:“四师弟这人,是忌礼节而非轻礼节,倘若见了师傅,又是这般跳脱轻慢,毫无畏惧之心,恐怕连他自己心里也会愧疚的吧?!”说到这里,就想报告自己在云州的情况:“师傅……”

“为师俱已知晓始终,”陆洵真人打断他的话,“这次,辛苦了。后面有人算计着这一切,你抢夺失败已是必然之局。道心伤得这般厉害,没有十几年的时间,是无法痊愈的,到时降了修为,不值当。这样,你先去闭关修复道心吧,后续事情,为师自有打算。”

陆洵真人通晓一切始末,道邑仙人一点也不怀疑,还想问些什么,终是咽回了肚子里,低身行了一礼,便告退回到自己的洞府,闭死关修复道心。

约莫过了二十多分钟,一道流光落在寂然殿门口,现出道泉仙人的身影。道泉仙人怀中,抱着的是各方势力抢夺的“天命之子”。这时,寂然殿中门大开,陆洵真人出现在道泉仙人的面前,右手拿着的红木戒尺就快速往道泉仙人头上打了十下。

道泉仙人虽为陆地散仙,但终不是陆洵真人这样的陆地真仙的对手,一下子就被打了个正着,未曾半点预料。道泉仙人委屈地看着陆洵真人,委屈是道泉仙人自认为的委屈,全因自己智计百出、单枪匹马从中州妖域手里夺下“天命之子”,回来还要莫名地受了一顿戒尺。

只是这道泉仙人从来少一根筋,就他那点小把戏,如何欺瞒得过深谙易道推算之法的陆洵真人。

陆洵真人此刻是真的生了这九弟子的气,不畏寒暑传授他的易道推算之法,居然使在了自家师兄的身上,害得道邑仙人道心有痕,恨铁不成钢啊。

“师傅,看,这是我从中州妖域手里夺下的‘天命之子’,怎样?是否为师傅分了心忧,自此对徒儿未有禁闭一说。”

陆洵真人单手抱过“天命之子”,看着这个额头上烙印着火焰印记的男孩,神情虽是惯有的淡然之色,内心却犹如石击怒海,翻涌不歇。良久,才从男孩的脸上收回目光,看着一脸期待的道泉仙人,说道:“你这逆徒,害得你二师兄道心有了痕裂,需要闭关十几年的时间才能愈合,徒徒浪费了十几年光阴。”

修者最不宝贵的是时间,随便一个闭关就是十几年。然而修者最宝贵的又是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与天夺命,一秒钟也是机会。两者并不矛盾。

道泉仙人被陆洵真人这一说,顿时面色涨红,藏了愧疚诺诺的不敢吱声。陆洵真人说道:“道邑闭关何时出来,你就何时解除禁闭吧。”说完,衣袖一挥,道泉仙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忽觉得那衣袖好似携了万钧之势,身体不由得腾空而起,六识一阵剧痛,彻底没了感觉。待他六识恢复正常,发现已经身在自己的洞府里,急忙身体一腾,就要往上空冲去。

就在这时,一座实质化的灵力困阵天降而来,瞬间分毫不差笼罩他的洞府,道泉仙人左突右突,硬是冲不出这个困阵。道泉仙人知道,这个困阵蕴含着陆洵真人的易道推算之法,除非自己的易道推算之法和陆洵真人相当,否则一辈子都出不了这个困阵。

达到陆洵真人的高度,给他道泉一千年的时间都是不够的。

道泉仙人仰起头,目呲欲裂,“啊啊啊”地大叫个不歇,声音虽大,但丝毫传不出去外面,显然这困阵附加了禁锢声音的阵法。

门外的两个守门弟子还站在门口,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在他们的耳畔响起:“这里不用守了,以后你们听候道芸仙人的差遣。”

这话听得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师傅道泉仙人是怎么得罪师祖陆洵真人了。但既是师祖吩咐,忙低声唱了一句诺,便往道芸仙人的洞府方向走去。

陆洵真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寂然殿里,不多时,里面传来大笑之声,却只是在寂然殿范围才能听到……

“周心瑜啊周心瑜,你终究还是要败在老夫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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