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忽见一小捕快急匆匆跑往老城县衙,大汗淋漓的样子。此人正是小六子,人未入而话先出,说:“多……启禀大人,大……大……大事不……不好了!”老城县令姓余,名多,字温朝。这捕快大喘着气,差点直接叫了余多的名字,还是反着叫的。在余多不在场的时候,与何师我等人一样,小六子也戏称他为多余。
余多正闲着与人对弈,并没有看他,只不慢不快地说:“不慌,也别忙,小六子,有什么事慢慢说。”由于余县令平时为人和善,也大多都听夫人的,除了应酬,极少出去花天酒地,要请客吃饭,一般也就在县衙里,所以和余多对弈的是老城总铺头洛峰。
洛峰,已过不惑之年,浓眉大眼,身材魁梧,不留胡须,腰间挂着朴刀,为人忠孝,寡言沉稳又机敏。洛峰本不是老城人士,为了躲避战乱而和母亲一起来的老城,都快二十年了。洛峰见小六子急忙回来,忙抬头,见他是一位身材肌瘦,高不过五尺的少年。
小六子见余多半响都没反应,却专心在棋局上,随便找个地方坐了,乐着说:“县令大人啊,您能教我什么叫‘不见棺材不落泪’吗?”
“不是见了任何棺材就要哭。比如啊,见了你的棺材就可以不掉眼泪啊。”
“是吗?”
“当然!”
“知道么,那个高赖子的族弟小高赖子高昌觉昨晚死于城西的迎宾楼了。哎……不过算起来也是死得有福了。”
余多立马站起身来,怒斥道:“好你个小子,为何不早说?!”
慌得小六子从座位上跳下来,茶水洒了一地,还带着委屈的表情,说:“一个小高赖子,余大人有必要这样吗?不就是个脸皮跟猪一样厚的败类,就算是老高赖子死了,又何必急呢?”
此时的余多可没功夫跟他闲聊,正想法子应对,来回踱了两趟,就有了主意,说:“洛捕头,你赶快去迎宾楼,在我没到之前,千万别让任何人进死亡现场。”
没等余县令再说话,小六子说:“我去戚家堡请老大去,牛二哥还在迎宾楼里看着呢,洛大哥可不比急着过去。”
大家都知道小六子什么心思,别看他从迎宾楼跑到县衙满头大汗的样子,去戚家堡那可是他最喜欢不过的,没等余多下令就出门了。余多说:“就说请狄大少爷来县衙吃饭。”
小六子根本没回头,只说一定请来,而人早已出了县衙后门。因为每每出事都得请狄帆来帮忙,以他对余多的了解,这次自然不会例外。从县衙到戚家堡的一路上,有出了名的老六赌坊、一流的说书楼以及极其拥挤的老城菜场……小六子这次都没去光顾,更没空欣赏两旁的繁华与热闹,不过倒是进了贾叔斋,随后就去了戚家堡。
小六子没直接去找狄帆,而是去了西厢房,这里是戚蓝儿的住处。正值四月,在庭院里,桃花争艳,香味扑鼻。小六子不管这些,单寻佳人处,在桃花林里,只看到一女子,这便是他朝也思暮也想的香香了。在他心中,与香香相比,狄帆只能屈居第二。小六子没有走向前去,却在不远不近处看着,看着,心里美极了。
待香香有所察觉,小六子立刻跑到香香身旁,掏出贾叔斋的核桃糕,微笑着说:“香香,这个给你。”小六子知道贾叔斋的核桃糕是香香最爱吃的。
香香是戚蓝儿唯一的丫鬟,见小六子来了,心里高兴,却装作很不开心的样子,也没理会送来的核桃糕,转过身去,说:“你来干嘛,不想见到你。”
小六子不急不慢地说:“哦,好的,我这就去把核桃糕给花儿姐。”
“你敢!”香香马上转身,生气地说。
小六子得意得笑了,鞠了一躬,说:“小人不敢,特意买了核桃糕,望夫人笑纳!”
“说什么呢你!”
说话间,香香脸红了,但还是顺手接了核桃糕。此时戚蓝儿过来了,笑着说:“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啊?”
这样一来,香香的脸更红了,拉着戚蓝儿,说:“小姐也来欺负我。”小六子倒很开心,不过见香香脸通红,也就没说什么了,一直傻笑。
戚蓝儿接着说:“六子,别见了我们家的香香就犯傻,是来找大哥的吧?”
小六子缓过神来,拍了下脑门,说:“我倒忘了正事,多余请老大吃饭。”
戚蓝儿有些不屑,说:“我看那余县令肯定又是有事找大哥了,不过现在未必请得去哦。”
“为何?”
戚蓝儿笑而不答。小六子也没多问,向二人话了别,往后门出去,向着东厢房而来,却一直想着狄帆为何不去的缘由。东厢房一分为二,前面是戚成军的住处,后面才是狄帆的雅院。这里倒是宽敞许多,进了院门,右边一片竹林,四季常青,微风乱了宁静;左边一面湖水,清澈透底,鱼儿欢快游着。此时,小六子心情好了许多,更兼不远处传来一阵悦耳的箫声。小六子心想:肯定是那个落第书生,就他?还能不准老大随我去县衙?又呸了几声,自言自语道:“是请才对。”
说话间已上了楼台,小六子却见一人,看时:三十来岁,中等身材,书生打扮,面目清秀,头顶着帽子,留有两根飘带,长发整齐过肩,穿浅灰色外卦,手摇着扇子,正是小六子称作落地书生的人。
他叫白良,曾写过一首诗:
一卷长卷得人生,两杯甘露显真诚;
纵笔横刀千里瀑,万人仰望在老城。
白良曾三次科举,均名落孙山之后,事不过三,遂不再应试。现今在戚家堡的一个文具馆里担任掌柜的副职,还算安逸,因和狄帆很是投缘,所以不在馆里任职时,就经常来此,漫说天下事,谈谈人生之类。
小六子见是白良,半开玩笑着说:“老白,今天怎地不在城楼上仰望了?”
白良也拿小六子当兄弟,知道是个玩笑话。虽面带微笑,只见他一个箭步向前,只一掌冲着小六子心窝而来。幸好小六子闪躲及时,与他的掌劲擦肩而过。小六子也不示弱,右手挽着他的右手,左脚一蹬,右脚腾起,向他后背踢去。白良看得明白,在那一霎间,顺着他的力道,右手反挽着他的右手,向下一个翻身,右脚顺势架过他的右脚,左手的扇子直插向他的右边腋下。小六子马上解除手上的束缚,身子一蹲,右脚一缩着地,左脚踢向他的后脑。白良也将此招化解,二人如此来回上百回合,也未见谁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