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狄帆和何师我到了天字末号房。狄帆就问:“现在的情形跟你来时一样?”
何师我看了看房间内的情况,说:“应该一样。这大晚上的,我也不能确定后面有没有人来过。”
狄帆点点头,看时:客厅非常凌乱,正中央的桌脚显然移了位,酒菜洒落一地,碗碟碎得七零八落,客厅与卧室之间的两件架子倒向客厅一侧,高昌觉就被压在一个架子的下面,架子上的大花盆破碎,还流了一地的水。高昌觉面带微笑,他的左臂却被截了一段,也不见左手,前胸有明显的两处平行伤口,心脏附近有剑伤。
客厅另一侧的案几上有被踏过的脚印,打开窗户,框架上有血滴落的痕迹,还有一块带着紫檀香的紫黑色丝布,窗户外面是一个大池塘。狄帆感觉脚底有些湿,用那块丝布沾了些,是酒的味道,还隐隐看得出有个脚印。
卧室内依旧完好,地面整整洁洁,就连通往客厅的门帘也不曾见有所损坏,门帘边的盆景不曾落下一片叶子。
何师我先说:“好像今晚那钱胖子也在这楼里。”
“也?”
“额……我是说钱胖子就在这小高赖子的隔壁。”
狄帆笑了笑,又点点头,说:“行了,我们可以回去了。”
何师我愣住了,问:“啊,这就回去?”
狄帆头也不回得往房门外走去,说:“当然啦,难道还要陪他过夜吗?”
“这案子不查了?”
“废话!”
“什么意思?”
“余县令给钱了吗?”
何师我明白狄帆的意思,笑了,问:“大哥,你说这回他能给多少金子?”
“能给?”
“我说错了,是肯给。”
“肯给?他愿意给,我还未必想要呢!行了,少于万金的事儿,别烦我!”
就说花叶山庄的案子,狄帆等人一共收了五万金,而且是没出老城之前就到手了。何师我自然知道,也尝到了甜头,开心极了,说:“大哥,我们是不是赏金猎人啊?”
“你有毛病吧,我们这是辛辛苦苦得来的……血……汗……钱!”
“那是,那是!”
何师我赶紧跟上,又说:“虽说这高昌觉是个无赖,但是这案子可大可小啊。”
狄帆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说:“我知道。”
“往小了说,这迎宾楼说不定得遭殃啊。”
“我知道。”
“往大了说,这还关系到老城的安危呢。”
“我知道。”
“还有大哥不知道的吗?”
“学我说话,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何师我退了一步,没有说话。
狄帆接着说:“有啊,也不知道六子他们怎么看这事儿。”
“他个小娃娃,除了嘴巴利索点,还能懂什么啊?”
“还有你啊,我也不知道何大哥怎么看这事儿。”
“啊?”
“啊什么啊,刚才你不是都说了吗?还有,你们不能什么事情都要我去查,说不定哪天有好几个案子要查,或者哪天我突然死了,你们该怎么办,天天喝西北风啊?”
此时,何师我明白了,狄帆是想让大家都再长点本事,能够独当一面,抱拳施礼,说:“我们兄弟几个一定不让大哥失望,不过大哥也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行了,走吧。要是没人动这里,你们的袁姐明日必定会报官的,到时候就让六子他们忙去。”
“嗯,这倒也是。那要去叫五郎和马伯乐他们吗?”
“事情发生在老城里,就先别去叫马大哥了。”
“那五郎呢?”
“这高昌觉的事是有收益的买卖,他肯定会来的。我明天要去杨家村锄地,随便叫他。”
“锄地?”
“怎么了,不行啊?”
“不是,不是。我还睡下面吗?”
狄帆无语,叹了口气,说:“要是有什么事不问我的话,你就活不成了吗?当然,你不嫌弃的话,在死人下面过夜也是可以的。”
狄帆又说:“是不是在楼下喝的酒?”
何师我自然称是,于是狄帆就让他拿瓶酒来,正是糯米香酒。不多久,二人就笑着离了迎宾楼。与何师我话别后,狄帆直接去了迎宾楼东面的吴记绸缎庄,见后院还有灯光,便笑着翻墙而入,正有一人独自喝着小酒。狄帆抬头看时:人在花甲之年,身高五尺,蓄着一束胡子,油光发亮;一身掌柜打扮,面相多祥和,精神抖擞,在老城里可是第一布料行家。此人是吴记绸缎庄的掌柜,姓吴,人称吴掌柜,也是狄帆的忘年之交。
见狄帆来了,吴掌柜忙起身,抱拳施礼,说:“大少爷,都这么晚了,来铺里有何事?”原来吴记绸缎庄的东家便是戚家堡,自然吴掌柜称狄帆为大少爷。不过,二人之间很少拘礼,吴掌柜也是难得称他为大少爷。
狄帆放下手里的酒,说:“多日不见,想您了,知道你有晚上小酌的习惯,特来讨杯酒喝。”
吴掌柜笑了笑,自知狄帆定有别的事情,只说:“还是你想着我老吴,这可是堡里的香酒?”
“不是,你猜猜看。”
“香榭红楼的上等花雕?”
“不是,再猜。”
“可是浙江带来的绍兴女儿红?”
“不是,是隔壁顺来的,也是糯米香酒。”
吴掌柜哈哈大笑,说:“看来大少爷也会享福了啊!”说着,他就斟满了两杯酒,与狄帆同饮。
狄帆摇摇头,说:“哪里,我就不是享福的命。有点事,去了趟那里,就顺来了。”
“莫要急着否认,依我看,你绝对是享福的命!”
见狄帆没有接话,吴掌柜又说:“我可听说您的兄弟们都去过迎宾楼,包括最小的那个小六子。只有你是从来不去的,看来这回是真的有极好的艳福啊!”
艳福倒是真的,吴掌柜歪打正着。狄帆无法,就说:“有些布料上的事情,想请你帮忙看一下。”
“好说,好说。这事找老吴,绝对错不了。”
待狄帆拿出了紫黑色丝布时,老吴马上变了脸,说:“真是人老不中用,大少爷,老吴我是眼拙了,不认得这些丝布。”狄帆微微一笑,只是两眼盯着他看。
吴掌柜明白狄帆是以退为进,过了许久,他看了看紫黑色丝布,说:“这种丝布名叫紫衫,产于川蜀。在老城里,只我们戚家的店铺有,且都在我这里,专供名门望族的,还有迎宾楼。”
狄帆说:“谢了。”
待要离去时,狄帆又说,“家里还有一点糯米香酒,明天就带一壶来。明天来时,麻烦您给弄把锄头来,上次放这儿的一副棋子也给我准备好。”
吴掌柜不解,问道:“锄头?”
狄帆点点头,说:“对,就是干农活用的锄头。”吴掌柜不明白狄帆的意思,但还是应下了。将紫衫拽入怀中,狄帆就出去了。
吴掌柜叹了口气,望着糯米香酒,摸了两下,自言自语道:“不知下回还能不能再见到你。”不多久,吴掌柜敲了敲边上的房门,见睡意朦胧的吴二出来了。吴二是这里的伙计,也是吴掌柜最信任之人。于是,吴掌柜交代了他一些事情,还告诉他如此这般做。吴二有些迟疑,也只好点头答应。
刚出吴记绸缎庄,狄帆感到后背有一丝凉意,猛回头,只见一飞镖“嗖”的一声飞来。狄帆手法极快,在黑暗中就稳稳夹住了,见飞镖上有一字条,打开看时:庄主有令,请三爷去议事。狄帆自言自语道:都说了,我不是享福的命,老吴你就是不信。狄帆叹了一口气,纵身一跃,就消失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