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强盗们撤离后不久,马蹄的声音再次降临到这座血腥的小镇,不同于刚刚离开时的混乱,这一次的来人显得紧促有序;
统一的镔铁板甲外加单手骑士剑,清一色的银翎头盔簇拥着一面高扬的旗帜——银色重剑;
“大人、我们似乎来晚了”
在几名打前哨的骑兵率先进入还没有熄灭的火场后,一位亲兵打扮的骑士向中年将军说道;
“这些该死的家伙,可真会挑时候呀,哎”
看着眼前的惨象,路德维克家族的将军紧了紧手中的缰绳,以缓解自己那无力的愤怒;
到处都是残缺的死尸,直到现在他还能从这些人死后的表情中看出他们临死前的恐惧与强盗的残暴;
燃烧的倒塌房屋下,或许还有生还的幸存者,这恐怕是他身为骑士的唯一祈求了;
“父亲,可以让我去看看吗?”
在中年骑士身旁的少女也是一副甲胄打扮,不过从她那略显稚嫩的脸庞上依稀可以看出她那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
右手握住纯黑的缰绳、安抚了她身下那初次感受火焰与血腥的小马驹,然后才将遮蔽自己视野的火红长发拨开;
“法蕾妲,我虽然很高兴在鲜血与火焰中降生的你,拥有骑士般的仁善之心,但我却不希望在今夜听到哭泣的泪水”
对这个在战场降生的女儿,中年骑士还是很看重的,法蕾妲的长发简直就是战神的恩赐,宛如战场上鲜血与火焰的深红,那是落幕骑士最后的余晖,像夕阳一样美丽;
“作为北境的守护者维托里奥-路德维斯的女儿,我身后的旗帜总有一天会染上自己的发色,我请求您让我悼念这些可怜的人们最后一面”
就在维托里奥还打算继续劝阻女儿的时候,那些搜索的骑士们已经回来了;
从那些骑士们脸上的悲愤以及失落,维托里奥就已经知道了答案,这已经不是第一个被洗劫的小镇了,这简直是对骑士的最大侮辱;
“好好安葬这些人吧,那些该死的强盗,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们全部送进地狱的”
摆了摆手,维托里奥打算离开这里,毕竟,今天他还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父亲,您从小教导我武技是为了什么?”
驾驭着自己枣红色的小马驹前行一步,挡住了维托里奥的前路,倔强的法蕾妲并不想就此退让;
“战争”,维托里奥十分了解自家女儿的性格,所以,他不打算回避这个问题,身为北境守护者唯一的孩子,“战争”这两个字,绝不遥远;
“那么眼前不就是吗?强盗闯入你的庄园,屠杀你的子民,这不该算战争吗?”
沉默了片刻,维托里奥点了点头,“法蕾妲,你去记住这一幕吧”
翻身下马的少女,在两位亲卫的保护下,再次踏入了废墟之中,不一会,她就失望的走了出来;
火焰在寒风的助长下渐渐熄灭,焦灼的味道不停地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心灵,少女每踏出一步,身上那轻甲的声音就颤动一次;
“慌乱的抵抗,漫无目的的逃窜,宛如蝗虫般的劫掠”,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法蕾妲愤恨的说道;
“平民对抗强盗不都是这样吗?”面对这样意料之中的结果,将军大人也只是望着毁灭的村镇叹息;
“不,是平民对抗武装强盗”,提高了声调,法蕾妲可不认同父亲的看法;
“武装强盗?”
“父亲您看,我发现了这个”
一支木制的箭矢出现在了她的手中,虽然只是木箭,但那锋利的三棱镔铁箭头绝对可以洞穿优质的硬皮甲,更别说是普通强盗穿着的那些破布甲了;
“箭头上没有血迹,而且有些顿挫,箭身近乎断裂,并且被随意的丢到了一旁,很明显不是射偏了,而是没有穿透目标”
为了更有说服力,法蕾妲轻轻一握,便折断了硬木制的箭矢;
“这么说我们那些失踪的士兵也应该算在他们的头上了吗?”
略微沉吟了一下,维托里奥便明白了自己女儿的意思,这些日子不断的有巡逻的骑兵队失踪,在这样特殊的时间,他又不可能大规模派士兵搜索,所以,只能减少巡逻的次数与范围,而扩大规模;
“即便如此,我们现在也只有忍耐”
“是的,所以,您在我的脸上看到的是失落而不是笑容,不,很抱歉,看到这样的景象后,我是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的”
在意识到自己失言后,法蕾妲赶忙改口,她自然明白父亲的难处,所以也只是低头沉默了一下;
好在维托里奥明白自己女儿的尴尬,“当然,即便是此刻我亲手将那些混蛋送进地狱,也不会有任何兴奋;不过,一点点的欣慰我却是有的”
“骑士的慰藉吗?”
“不,是父亲的慰藉,若是说炼金术士追求的便是瑰丽的贤者之石,那么,同样泛着鲜红水晶光芒的智慧之子法蕾妲,你便是我所追求的极致”
“尽管不合时宜,但父亲,我爱您”
一把被父亲拉上了身侧的马驹,含羞的红晕悄悄爬上了脸庞,毕竟她还只是个十二、三的少女;
“走吧、总有一天我会亲手绞死这些家伙”
维托里奥不打算继续停留在这里了,死亡对一个真正上过战场的男人来说,在正常不过了,即便是比眼前更加惨烈的绞肉场他都已经渐渐淡忘了;
就在众人将要离去的时刻,心细的法蕾妲还在自责,今天对她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第一次穿着铠甲与父亲并驾,本以为会拔出腰间的细剑奋战,到头来,却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哎,成为一名合格的守护者真不容易呀”,望着超出自己半个身位的父亲,那本来巍峨魁梧的身躯,今天却显得有些疲惫和落寞,“看来父亲今天的心情也是糟透了”
谁说不是呢?埃兰加斯帝国的皇储贝纳迪特-弗雷德里克殿下突然想要巡视北境,估计就在这几日到达,要不然领地内也不会抽调大部分军队赶去沿途护送,这才导致这些几乎已经绝灭的强盗死灰复燃;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就愈加不好,好端端的皇储,为什么偏偏想要跑到这样贫寒的地方,而且还大张旗鼓的告诉别人,这不是明白着让敌人刺杀吗?
估计这个时候,领地内一定埋伏着不少敌国的间谍,若是在这个时候,再因为其他的事情而分散了精力,导致****殿下发生了意外,那父亲这个北境守护者就算做到头啦;
虽然法蕾妲很想对父亲说,请让我领兵搜索强盗吧,但她也很有自知之明,这种情形下,她要是再出什么意外,维托里奥阁下恐怕将难以承受;
初秋的寒风随着骑士们的马蹄起落,平整土道落下些微不可察的印记,几颗明黄色的微粒突然闪进了少女的眼帘;
“那是什么?枯黄的草屑还是衰败的花蕊?”
似乎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法蕾妲的马驹偏离了众人前进的方向,走向了泥土中残留的几颗微粒;
埋在厚实的黄土路中的这些微粒并不起眼,若不是遇到心细的法蕾妲,恐怕这些五大三粗的骑士们,绝不会多留意一眼;
“怎么了?法蕾妲”看到自己女儿奇怪的动作,将军大人好奇的问道;
“父亲,您知道‘法尔赛的妖精火种’吗?”小心的捡起那些微粒,法蕾妲细心观察了片刻之后,脸上突然有了一丝笑意;
“那是什么?法尔赛森林可是精灵的领地,我记得年轻的时候,跟随你的爷爷倒是深入过几次,不过...”
“不不不、父亲大人,这就是妖精火种”打断了父亲对往昔的追忆,法蕾妲将手中那些珍贵的颗粒捧起;
“这是一种只能生长在法尔赛森林的植物,果实柔软而甘甜,种子会依附在任何它们接触到的东西身上,是精灵族最喜欢的食物之一”
“你想说,这些强盗是来自法尔赛的精灵?不、该死的,这些精灵居然要劫掠我的领地,看来当年的那场大火还没有把他们烧疼”
一想到当年的那场火海之战,维托里奥又想起了那么战死的士兵们,新仇旧恨的累积让他有些怒不可遏;
“精灵?父亲,我可不这么认为,看看那些可怜的人们吧、以精灵对帝国的仇恨,或许他们会杀死我们的子民,但绝不会如此残暴,再说,精灵可不认为带走割下的头颅是勇武的表现”
法蕾妲的脑海里记录着她所观察到的一切,她认为每一件小事,只要能汇总到一起,就可以变成改变事情进程的关键;
“割下头颅?该死的,原来是蛮族,不过,你到底想说什么?”顺着女儿的话,将军自然知道了这群强盗的真实身份,不过,这些来自精灵森林的食物又说明了什么呢?难道那些傲慢的精灵也开始与低贱的野蛮人合作了吗?
“法尔赛森林的火种不但是精灵的美食,同时也是周围村镇充饥的食物,按照时间来看,现在这些水果也只是刚刚过季,精灵还没有彻底的放弃,能在这里出现这些种子,只能说明这些是平民们偷偷带回来的”
吞了一口自己的口水,法蕾妲觉得这次有可能会遇到些意料之外的情况,显得有些兴奋;
“在收获的季节去找其他食物,而且还有精灵的看守,我想正常的大人一定不会这样做,如果是小孩子的话,以他们的天性,肯定会偷偷品尝这些将要过季的美味,所以,如果有可能,我们或许会通过这些种子找到一些特殊的线索”
“找到他们偷摘果实的地方吗?哈哈哈,我的女儿,先不说这些孩子的天性如何,我们现在可没时间浪费在这些小事身上了”
维托里奥对女儿的故事没有丝毫的兴趣,心情糟糕的他,现在只希望能早点离开这里;
“父亲,我并不认为小事便不值得注意,别忘了正因为他们是小孩子,才更加不会引人注意,或许,这次我们真的要依靠这些孩子私藏的‘火种’啦”
法蕾妲似乎已经认定了这些东西是有预谋的线索,她现在只希望能说服父亲,好让自己第一次全副武装的出行有一个好的结果;
“够了,法蕾妲,或许你可以从那些死去的尸体里找到他们的身影,但现在,我们需要赶回城堡,准备迎接皇储殿下”
一次、两次的判断失误,让将军阁下的脾气也有些暴躁了,打断了自己女儿的辩解,他觉得有必要在麾下的骑士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强势,以挽回刚刚失去的威信;
“父亲,因为一个敢于在精灵守卫下偷盗食物的孩子,所以,我坚信这些是线索,而不是意外”
“还有呢?”自己的强势并没有吓倒法蕾妲,这让将军有些无可奈何,但他需要一个足够的理由来说服身边的部下;
“我也只是一个小孩子”,法蕾妲最后的理由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似乎是在表达,要是这样还不能说服您,我就打算单独搜寻这些可能的线索;
“有时候,我真讨厌你的执着,天哪,你居然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顶撞我;好吧,我的骑士们,现在你们的公主殿下,想要寻找一个线索,以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来抓捕那些残杀北境子民的凶手,或许为此,我们将会错过迎接皇储殿下的到来,那么,你们的选择呢?”
说实话,在说出这句话之后,维托里奥都已经可以预料到结果了,自己的女儿一定又赢了;
“身为骑士,效果主君是我的职责,但守护平民是我的第一信仰”
“为了洛弗西斯城堡的公主,为了北地守护者的旗帜,我宁为背负帝国的问罪”
“万分之一的可能与百分之百的漠视,这在一个真正的骑士面前根本不必选择”
“我从您的城堡赶来,可不仅仅是为了看一眼埋葬这些平民的泥土”
........
一位、两位、三位...一直到最后一位骑士做出了选择,维托里奥看了看这些满脸坚毅的骑士,又看了看紧攥着这些“火种”的法蕾妲,满意的笑了笑;
“那么,骑士们,去吧,寻找这些被‘公主’称为希望的火种,他将指引我们的长剑,砍下那些罪恶者的头颅,以告祭亡者的灵魂”
正如洛弗西斯城堡的公主所想,门罗并没有这样认命,他知道以自己的力量,并不能给这些强盗带来威胁,但他却能留下一点点希望;
正好他随身的口袋里藏着一颗未吃完的干扁果实,而强盗们似乎也并不在乎他的身上是否还藏有其他的东西;
那些枯黄的果肉颗粒,现在就是他最后的希望,一路被他撒在重要的岔道,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当然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混杂了一些鲜血与唾液,还有毛发与麻布纤维,总之,一切能够被当做标记的东西他都不会放过,或许连他也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一丝安慰,还是必要的准备;
凌乱的马蹄声在前进了不久后,便停了下来,正当门罗诧异的时候,两声稚嫩的声音让他的心立刻沉到了谷底;
“哥哥”
“门罗哥哥,爷爷呢?”
就在门罗打算开口的时候,领头的强盗一摆手,于是,整个马队又多了两位客人,八岁的博崛与九岁的雪莉;
边陲的小镇哈德良今夜是死一般的寂静、不远处骑兵队的火把照亮了前进的道路,火红色长发垂肩的少女紧紧抓住手中的缰绳,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宁愿放弃谒见帝国尊贵皇室的机会,也要见一眼那可能生还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