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弥漫着淡淡的苦药味。
叶惊风扶案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满满一杯茶,看着从楼上下来的女子。
这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瓜子脸,面色红润;她相貌娇美,眉目如画,当是一个绝色丽人。
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些许痕迹,但依旧可见她还是那么的动人,在那淡淡的纹角之下,还带着孩童般的天真。
她从楼梯上慢慢走下,拖着青花长裙,眉目间带着淡淡的红妆。
其头上挽了个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青花玉色的簪子,步履款款,来到桌边,看着叶惊风。
“只是下雨么。”
她低眸看到了叶惊风染血的手臂。
在她眼里,有着冰雪的绝冷,又有温暖的疼惜。
“下雨而已,赶路不便。”叶惊风喝下一口茶,拉住她的玉手。
她轻笑一声,抽回手道:“这孤山小楼,是你的,你若死在外面,我便将这楼给弃了。”
“小楼。”叶惊风站起身,看着她。
“若是能够后悔,我想我玉小楼会后悔一辈子吧。”她吐口气,走到厨房,拿起熬好的药。
叶惊风微微一笑,看着玉小楼在厨房为他将药倒好,然后端过来,“喝了吧,我不想你死在这里,你总说人死于泰山,轻如鸿毛。”
叶惊风接过药,一饮而尽。
下午,又来了一场雨。
两人站在二楼,看着竹林里的风清雨落。
“大漠那边,不是已经出了镇元三子的遗骸?”玉小楼问道。
叶惊风摇摇头:“出了又如何,再说也没出,按照我的预计,会在半月后才会出现。”
玉小楼拉住叶惊风的手,在脉搏上停留许久,才道:“如果你不想断了这条手臂,这一个月哪里也不要去,外面若是来人,我替你打发就是。”
“不行,半月后大漠我必须再去一趟。”
“随你。”玉小楼撒手,转身离开。
叶惊风淡淡一笑:“是否已经将东西送给了柴茗淓。”
“给了,名剑双生,排名江湖榜第七十九名。你与五毒百子一战重伤,也可以去千里之遥的大漠杀名剑双生,我玉小楼若不佩服你,还真说不过去了。”
“这十年,你时常佩服我。”
“今日你下厨。”玉小楼去了三楼。
“我意如此。”
雨到了晚上。
烛光在这小楼里摇晃。
“江湖规矩,十年了,你乱了吗?”
“早就已经乱了。”
两人慢慢的吃着晚饭,玉小楼晚上的时候换了一件灰貂长裙,宛如一位大城里来的华贵妇人。
“不过还需要时间,我乱的,只是那些江湖中等之人,那些高高在上的高手,对我都只是睁眼闭眼罢了。”
玉小楼慢慢咀嚼,“你今晚做的饭菜,味道比起上次可好上不少,是不是上次你只是随便整了一些,今晚却用了心。”
“你觉得呢。”
“好上一些。”
叶惊风放下碗筷,抹嘴道:“这就是证明我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明天还是我下厨。”
“不了,我昨日去山中找到一只野味,应该可以做一出别样的菜肴,明日我下厨,你最好躺上一天。”
叶惊风露出好奇,道:“是什么?”
“甲。”
“山甲?”
“差不多,那皮要全去了,肉及其鲜美,你做不来,只能我。”
“也好。”叶惊风走到厨房,关上窗。
在关窗的一刹那,叶惊风看到竹林中有不少叶子落下。
“这下雨天,叶子倒也落的这么整齐。”
叶惊风关好窗,来到桌前坐下,重新拿起碗筷,想了想,夹起一片青菜。
“明天,去后地菜园松松土,你若还想吃这青菜的话。”玉小楼吃的甚是斯文,碗中的饭还有大半。
‘踏踏踏。’
楼外响起脚步声。
叶惊风将青菜送入嘴中,玉小楼则道:“来客人了,要不要加副碗筷。”
“不用,本就不够。”
电闪,屋外倒映数十个人影。
‘嗖!’
一枚利箭透窗而入!
叶惊风伸手一拉,一块木板横穿而来,挡在中间。利箭‘噗’的一声,插入这木板之中。
“力道不小。”
‘嗖嗖嗖!’
几枚利箭全部钉入这门板。
玉小楼放下碗筷,从旁边的筷子盒里拿出一根筷子,随手一甩!
‘啪!’
筷子透过木板,听到屋外一声惨叫。
“你没有修这小楼的本事。”
“我连个门板都修不好。”叶惊风拿起酒杯,刚要下肚,却闻到浓浓的药味。
“你把我的酒都给换了?”
“不换留着?”
玉小楼已经站到门板前,手中的筷子一甩,利刃破空,屋外连续数声惨叫。她连眉头都不曾抖一下,就将屋外的一群人杀了个干净。
“还有。”叶惊风一口喝下苦药。
玉小楼打开门。
一刀快逾闪电的划来。
玉小楼身子一晃,避开这一刀,反手一拉,接住刀刃,顺势而上,打在了这刀客的脖子上。
又有两柄刀在黑夜中带着寒光。
玉小楼双臂一点,夹住这两刀,对方顺势一拉,横切一刀!
玉小楼立即撤手,两刀一左一右,从中斩来。
她迅速后退一步,两手一抖,筷子飞射而去,‘叮’的一声,打在刀刃上,刺耳的声音颤抖着退到黑暗中。
不给对方任何的机会,玉小楼在地上一点,两刀再度斩下,却是慢了一步,玉小楼速度太快,过了这两刀的攻击范围,她扣住了两只手。
掌风震荡雨水!
玉小楼内劲一扫,巨大的内力灌注手腕,只听到咔嚓两声,伴随两道惨叫,那二人被废了持刀之手。
‘嗖嗖!’
竹林中有破空之音。
玉小楼在地上一踏,刀光一闪,挡住了其中一箭。另外一箭擦过她的肩口,穿透竹子。
‘踏踏踏……’
黑暗的竹林中又传来脚步声,这一次脚步声更为密集,人数更甚。
这一刻,玉小楼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气。
叶惊风扶着桌边,看着热气散尽,那菜开始凉了。
他端起菜,去了厨房。
玉小楼五指一张,十枚寒光闪闪的银针一甩而出!
“此人内力高强,也不是叶惊风!”
“小心!”
饶是如此,依旧有十人避不开这银针,身子一跃,纷纷倒在地上。
玉小楼身子一闪,如夜中鬼魅,长刀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握在手中,寒光在雨夜中的竹林四溢,只闻倒地声,不闻惨叫。
片刻之后,玉小楼站在雨中,她的貂衣湿了。
她扔掉刀,慢慢走回小楼。
天下人只知道惊风小楼前血流成河,陈尸无数,却不知道这小楼前的血腥,并非是叶惊风所为,而全部都是,玉小楼!
玉小楼,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一个叶惊风身后的女人,在这十年之中,都无人知道,她会是这血流成河的始作俑者。
十年之内,叶惊风每一次离开惊风小楼,去接受挑战,去挑战他人,去血洗江湖;都无人知道,他只要回到这小小阁楼,就是温柔乡。
而那些前来讨伐报仇的江湖人,至今为止,似乎未曾有任何一人活着离开,有,也是耳目鼻喉皆废!
玉小楼关上门,将貂衣脱下,见叶惊风从厨房端了菜出来。
“凉了么?”
“我给热了一下。”
“这又不到冬季,吃点冷的也无妨。”
“还是热的好。”
两人重新坐下,慢慢的将剩下的菜都吃了个光。
后半夜,大雨停歇。
叶惊风坐在窗前月光下,他的嘴唇雪白,如那天上明月。
“这么晚还不睡,你倒是喜欢熬。”
“想着明天要躺上一天,我今晚就是睡不着了。”
“你也可以去后山走走,这几日,怕是有熊要来,你若是能给我摘下一片熊皮,我便给你做身衣裳。”
“你不怕我的伤势?”
“我怕有什么用。”
“说的也是,镇元三子死了十年,死之前,在江湖武林之中可谓声望盖天,可死了之后,江湖中人,只记得他们的骸骨当中隐藏的秘籍。”
玉小楼在床上解下帐子,闻言道:“镇元三子的混元吞气若是练成十层,可吸他人内力转为己用,谁不想要?”
“我不想要,可我还是得到了。”叶惊风看着摆在书架上的众多书籍,起身上了床。
宽衣,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