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万隆的嘶吼就像在哀求天上的神灵,而这哀求仿佛还真的起了作用,就在两把长刀即将砍入齐盛的脖子的时候,天空之中突然飞来两支洁白的玉笛。玉笛旋转着,有如直升飞机的旋转机翼,快速飞向左右两把长刀,“当!当!”两声过后,两把长刀便飞出去了。
两个黑衣人本以为能斩断齐盛的脖子,却莫名其妙地丢了长刀,仓促之间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难免惊异万分。当他们随着马的惯性兜了一个圈子,回头再看时,不禁大吃一惊,又都失口叫道:
“双笛王子!”
只见一位黄衣少年,从空中翩翩而下,披在他身上的一袭黄纱在微风的吹拂下,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少年长得唇红齿白,面如傅粉,眉眼又极其清秀,若不是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型彰显了男人的刚毅,乍看之下,你准会以为他是一位由天界下凡人间的仙女。
两个黑衣人一见双笛王子,脸色陡变,立刻惊下马来,噗通一声,双双跪地,抱拳作揖,道:“不知双笛王子驾到,请见谅!如有得罪,万望海涵!”
黄衣少年双脚刚一落地,便抬起双手,将两支依然在空中旋转的玉笛召回手中。然后眉头微皱,不紧不慢地说:“海涵不敢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请你们如实作答。”
“请讲。”
“请问两位,你们可是乌龙先生的手下?”
“正是。”
“那么,我与你家主人曾有过约法三章,你们是否听过?”
“小的听过。”黑衣人忙说,“您与我家主人的约定,军团长大人曾向我们郑重宣布过。”
“那你们为什么还在这里滥杀无辜、胡作非为?”黄衣少年把眼一竖,目光凛凛地瞪着两个黑衣人,“莫非乌龙先生也约束不了你们?”
“不,不,您误会了,”黑衣人解释道,“我们没有滥杀无辜。我们正在赶路,刚刚超过三个人,也没招惹他们,哪知他们竟然追上来骚扰我们。”
“是这样吗?”
“是的,是的,”黑衣人指着死在地上的弓箭手说,“您看,被杀死的是我们的人。”
双笛王子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弓箭手,立刻双手合十,闭目垂首,低声念道:“阿弥陀福!愿佛祖尽快超度他的亡灵!”念毕,睁开眼睛,目光炯炯地望着两个黑衣人,又道,“你们还不走,难道还想报复他们不成?”
“我们……”
“冤冤相报何时了!”双笛王子将黄色衣衫的前襟用力往后一撩,劝道,“据我所知,前两天你们已经死了两个人,对不对?如果你们再这么闹下去,不知还要夺去多少人的性命。所以照我说啊,还是算了吧。不要忘了,我与你家主人可是订立过约法三章哦。”
“可是……”
“饶了他们,就等于饶了你们自己。”双笛王子打断了黑衣人的话,“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偈语,无论对你们还是他们,都是有效的。”
“是。”两个黑衣人拱手作揖,“小的谨遵双笛王子的教导。我们这就回去,绝不报复。”
说罢,两个黑衣人起身上马,又招呼了跑得很远的黑大汉,然后三人一起策马扬鞭,朝着梅里雪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双笛王子劝解黑衣人的过程中,钟万隆见齐盛没有了生命危险,便折返回去,去照顾受伤的牛大力。齐盛却依然呆立在弓箭手的身旁,脑袋低垂,目光呆滞,活脱脱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双笛王子走到齐盛身旁,用一支玉笛轻轻敲打他的肩膀,说道:“逝者已去,节哀顺变吧。”
“我……我……”齐盛扭头望着双笛王子的眼睛,目光中夹杂着恐惧、悔恨以及对这个陌生的黄衣少年的绝对信任,仿佛他早就认识双笛王子似的。
“我知道是你用剑夺去了他的生命,”双笛王子劝道,“但你是为了阻止杀人,也是为了救你朋友的性命。俗话讲,无心为过,有心为错。你救人心切,后果虽然严重了一些,却是无心之过,并非不可原谅。你就不要过于自责了。记住:汲取教训,下不为例,要好过一百倍的自责。”
“可是……”
“去吧,去吧,”双笛王子像驱赶孩子一般挥了挥手,“去看你的朋友吧。这个人就交给我了。既然生命已去,还是让他早点入土为安吧。”说罢,又双手合十,念道:“阿弥陀佛!愿你再入人道,除恶业,积善行,礼佛号,崇敬佛家三宝,超脱六道轮回,离苦海,得极乐。”
钟万隆虽在照顾牛大力,但双笛王子的一言一行都被他看到、听到。他见齐盛依然呆呆地站着不动,便急忙跑过来,先冲双笛王子微微鞠了一躬,再说一些感谢的话,然后将齐盛拽到自己的身后。
“大恩不言谢!”钟万隆冲黄衣少年拱手作揖,“请问先生尊姓大名?日后如有机会,定当专程登门拜访,以答谢救命之恩。”
“不必了。”双笛王子摆摆手,“你刚说了大恩不言谢,又要登门答谢,可见言不由衷!”
“哦,哦,”钟万隆脸红了,额头上还渗出了尴尬的汗珠。他一面抬手抹汗,一面试图解释,“我……我是一时口误,请原谅!我之所以语焉不详,是因为太激动了,毕竟您救了——”
“算了!”双笛王子一转身,背对着钟万隆,“客套话就不要再说了。不过,我有一言相劝,不知你是否想听?”
“请讲。”
“冤冤相报何时了,相逢一笑泯恩仇。”双笛王子道,“我劝你们都各自放下恩仇,放下仇恨……”
“请原谅!”钟万隆打断了双笛王子的话,十分严肃地说,“我们之间的冲突并不仅仅是恩仇这么简单,我们之间还存在着……”
“好啦!”双笛王子又忽地转回身,也打断了钟万隆的话。“请不要跟我讲你们那套大道理好吗?在我眼里,你们所讲的那些大道理都是虚妄之言,像什么正义、邪恶、恩仇、爱恨,最终也只是因缘。”
“因缘!”钟万隆既诧异又愤怒地瞪起眼睛,“您说正义与邪恶、爱恨与情仇都是虚妄之言,还都是因缘?哼,你们这些人可真够大度的啊!但是,在我眼里,你的说法简直就是没有原则,是和稀泥!你简直就是不分善恶的老好人!你的说法,我不能接受!”
“不要着急嘛!”双笛王子瞥了一眼钟万隆,道,“你听过这句话没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听过,但并不认可!”钟万隆回答得瓮声瓮气,一脸的严肃。
双笛王子耸耸了肩,无可奈何地说:“不认可就不认可吧。不过,我劝你还是把这句话记在心上。”
“既然不认可,为何还要记在心上?”钟万隆撇着嘴角答道,脸上带着不屑的神情。
“有用,当然有用,一定有用。”双笛王子用很低的声音说,仿佛这些话只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何用?”钟万隆问话中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无用之用,是为大用。”
“抱歉,没听懂。”钟万隆歪着脑袋,一脸不屑地问,“你能不能把话说得明白一点儿。”
“算啦!”双笛王子无所谓地摆摆手,蹲下身子,一面整理弓箭手的衣服,一面拉着长腔高声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万事不强求,求也求不得!求不得啊求不得!”
双笛王子的话把钟万隆说得一头雾水。他低头看着双笛王子的背项,想再跟他理论一番,人家却丝毫也没有再与他理论下去的意思。他只得翻了一个白眼,撇撇嘴角,转过身,拽着木呆呆的齐盛离向牛大力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