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力的伤势并不严重,那只箭只是擦破了他的肩头,尽管伤口不小,也流了不少血,却没有射入身体,因而没有生命危险。
但是,牛大力的反应很大,不仅大喊大叫、泪水涟涟,还总问齐盛他会不会死。齐盛安慰他说,这只是皮外伤,没关系的,止住血就好了。他还是纠缠着问,伤口会不会感染发炎,那只箭的箭头是不是涂着剧毒,要是有剧毒,过不了多长时间,他还是会死啊。总之,他问的都是一些不找边际、既让人没法回答又令人哭笑不得的问题,简直就是小儿科。
齐盛知道他是被吓坏了,此时任何解释他都听不进去,不想再搭理他,便转身问钟万隆:“钟教授,那个双笛王子是什么人?听他刚才的话,他好像认识乌龙。”
“嗯,我也听到了。”钟万隆说,“但他到底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我没见过他,从来没有。不过,从穿衣打扮和言谈举止来看,他很像一个性格闲散而又爱管闲事的世外高人。”
“爱管闲事的世外高人?现在还有这样的人,这可能吗?”齐盛皱眉思索片刻,又问,“钟教授,您有没有注意他的衣服?”
“很飘逸,款式很特别,不像正常人的衣着。嗯……很像戏服。”
“颜色呢?”齐盛道,“您就没注意他衣服的颜色吗?”
“颜色?”钟万隆说,“这个……我还真没太注意。”
“嗯。”齐盛点点头,用提醒的口吻说,“他的衣服是黄色的,长长的外罩也是黄色,很像……”
钟万隆正等着齐盛把话说完,他却不说了,便问:“很像什么?”
“袈裟。”齐盛说。
“袈裟?你是说,他穿着和尚的袈裟?”钟万隆出了一会儿神,然后摇了摇头,说,“不对,不对,和尚都穿灰色衣服呀,反正我见过的和尚都穿灰色衣服。”
“对!”齐盛肯定了钟万隆的话,却接着说,“这一点也令我疑惑的,但我觉得还是像和尚。”
“说说看。”钟万隆直视着齐盛,希望他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齐盛轻咳了两声,然后说出自己的看法——
当时他的心情虽然不好,注意力也都放在了弓箭手的尸体上,但双笛王子如何劝解黑衣人,后来又如何劝解钟万隆,他都看在了眼里,也听清了他所讲的话。
据齐盛分析,双笛王子在劝解过程中使用了很多佛家语言,比如:再入人道,除恶积善,礼尊佛号,脱离苦海,还有什么六道轮回;再比如:冤冤相报何时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以及因缘,等等,等等。另外,双笛王子所穿服装的颜色又是一种土黄色,这一点尤为奇怪:现在的人谁还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啊,而且全身上下、内外都是同一个颜色!因此,齐盛怀疑他是佛家弟子,即便不是真正的出家弟子,至少也是一个信奉佛教、在家修行的居士。
可是,让齐盛感到疑惑不解的是,这个双笛王子除了使用了大量的佛家用语之外,还使用了一些道家语言。比如,冤冤相报何时了;又比如,无用之用,是为用。因此,齐盛又对自己最初的判断有所怀疑了。
“无用之用,是为用。”钟万隆插话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
齐盛望着钟万隆面露难色。他不敢在自己的老师面前显示学问,那不是班门弄斧嘛。
“说吧,我真不懂。”钟万隆十分真诚地给齐盛送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好吧,”齐盛鼓了鼓勇气,说道,“我要是说的不对,您尽管批评。”
“好了,不要啰嗦了,快说!”钟万隆有点不耐烦地催促道。
“据我所知,‘无用之用,是为用’这句话出自庄子的《南华真经》,意思是说:看似无用的东西,往往有大用。”
“什么意思?”钟万隆皱了皱眉头,“我还是不懂。”
“嗯……我举个例子吧,”齐盛说,“美国有一个科学家曾经花费三十万美元的巨款和将近六年的时间用来研究鞋带。他发现鞋带本来系得好好的,可走不了多远,鞋带又总是自己打开。他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有这事?”钟万隆甚是不解,“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
“是啊,”齐盛接着说,“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研究都是无用的,简直就是浪费金钱和时间;而且,在研究结束后,这位科学家本人也看着一大堆实验数据说,这是一个毫无用处的研究。然而,二十年后,美国航天局在太空建立了天空站,这就需要往天上运送宇航员所需的各种货物。但是,在考虑如何捆扎这些货物时,他们却发现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却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难题。他们做了无数次实验,却都以失败而告终。这个难题令那些航天科学家十分头疼,有些人干脆都想放弃了。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想起这个二十年前看似无用的研究,立刻找来原始数据,然后按照这些数据设计捆扎货物的方法,结果您猜怎样?”
“怎样?”齐盛的话引起了钟万隆的兴趣,他瞪着眼睛等待答案。
“大获成功!”齐盛说,“人们这时才意识到,那个科学家的研究并非无用,只是暂时无用,因为它太超前了,要等到其他的一系列研究都跟上来之后,它的用处才能充分展现出来。”
齐盛讲述的这个故事打动了钟万隆。他愣住了,好像刚刚被人从梦中惊醒,正思考着一个他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还有,”齐盛见钟万隆默然不语,似有领悟,便得意起来,又举了一个例子,“数学家们一天到晚的研究各种定理,像什么商高定理啦,毕德哥拉斯定理啦,费马大定理啦。其实,这些东西在现实生活中的用处都不大,有些定理甚至是完全无用的,但数学家们依然孜孜不倦地研究。这是为什么呢?原来,在数学家的眼中,这些定理都是永恒不变的真理,而真理本身就是价值的。现实也果然如此。比如,二进制很早就被数学家研究出来了,但历经几百年也没人发现这个二进制有什么用处,直到计算机被发明出来之后,二进制才展现出它的大用处。”
钟万隆频频点头,却是不说话,既不说对,也不说不对。
齐盛看看老师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我想,这就是‘无用之用,是为大用’这句话的含义吧。”
“嗯,这句话我明白了。”钟万隆点了点头,又催促道,“你接着说。”
“什么?”齐盛不知道钟万隆要他接着说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那个双笛王子既像佛家弟子,又像道家弟子吗?”钟万隆提醒道。
“哦,哦,”齐盛回忆了片刻,才接着刚才的话题说,“现在,我也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人了,因为他太奇怪。不过,我还是倾向于他是佛家弟子,因为他衣服的颜色是土黄色。”
“穿土黄色的衣服就一定是佛家弟子吗?”钟万隆摇了摇头,他觉得这种说法有些牵强。
“如果不是佛家弟子,谁会穿成这样,多难看啊!”齐盛坚持自己的意见。
“也许人家就喜欢黄色呢?”钟万隆试着给出解释,“再或者,人家也许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必须穿这个颜色的衣服。”
“什么特别的事?”齐盛问道。他的追问不是抬杠,他不敢跟自己的老师抬杠,而是要捋清思路。
“据我所知,某些少数民族在某些特殊时期就穿这种土黄色的服装。但是……”话说了一半,钟万隆又犹豫着停住了。
“但是什么?”齐盛追问。
“算了,”钟万隆摆了一下手,“咱们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了,还是说说他怎么认识乌龙的吧。你觉得他跟乌龙的关系怎样?他们会不会是一伙的?”
“我觉得不会。”齐盛立刻给出否定答案,眼睛却觑着钟万隆,脑子里还在想着钟万隆刚刚说的那个“但是”的后面应该是些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