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朱慈炜一行人在砀山县城内等候了六七日,终于等来了消息,福王朱由崧逃出怀庆府,经延津、封丘和考城,在考城停留数日,又直奔新集和丁家道口,目前已经快抵达砀山,后经商议,众人决定一起去县城外等候福王大驾。次日一早,朱慈炜换了一身体面的服饰,与陈潜夫、吴献棐等人一起站在城外,按大明礼制,陈潜夫排列在最前面,因为他的官职是一省推官,在其次是吴献棐,朱慈炜和吴世英等在后,紧随着的,便是县城里的各个士绅和生员代表等诸人。在等候的过程里,陈潜夫正和朱慈炜闲聊,在之前,在一次茶会里,陈潜夫偶然间结识了朱慈炜,交谈之下,陈潜夫对这个朱慈炜可谓是欣赏之至,在得知朱慈炜还有秀才的功名之身时,陈潜夫甚至生出了将其招揽至麾下的想法,不过被朱慈炜婉言谢绝,后来有一次在县衙里陈潜夫又看到了朱慈炜,经吴献棐介绍,陈潜夫这才明白,朱慈炜竟然还是个宗室子弟,不由得对他更是高看一眼,因为陈潜夫深知因成祖靖难之事,朝廷历来对宗室防范甚严,即便是那些所谓的“贤王”,也不过是些沉溺于饮醇酒和亲妇人之辈,哪里能严格要求自身,陈潜夫甚至已经想到,如今乱局已定,宗室中要是不能出一个类似汉光武帝刘秀那般的人物,这大明江山早晚要易于他人之辈,目前这个叫朱慈炜的年轻人,他会是汉光武么,陈潜夫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目前虽然乱象不止,但京城局势尚稳,天子尚在啊。陈潜夫用力摇了摇头。或许连陈潜夫自己也没有想到,还不到一年,他的想法就完全改变了。
且说福王一行,自怀庆府南下,包括右长史、承奉副、典宝、典膳、黄服、随侍司执事、书堂官、内执事等二百多名福府官员及嫡母邹氏等王亲随行,为逃避大顺军追捕,所有人员昼伏夜出,餐风露宿,一路狂奔,一直到了考城才停止下来,休息几日后继续行走,同时福王还派了个太监前往砀山,希望砀山的本地士绅能够接应一二,以便能让福王一行能继续前进,平安抵达淮安。所以这才有了前面那些故事。就在朱慈炜一行苦等的时候,福王终于驾临,此时迎接众人讯速排好队形,由陈潜夫带队,首先向福王行礼,“臣河南推官陈潜夫率砀山本地士绅及官民代表,谒见福王殿下,千岁千千岁”,走在队伍最前列的福王朱由崧翻身下马,轻轻扶起陈潜夫,“各位请起,小王本为逃难之人,实不敢劳烦诸位,只是我等星夜兼程赶路,虽然先前曾在考城休养,但已精疲力竭,故来讨扰诸位”,说完又深深朝面前的诸人行了个作揖礼,众人完全没想到这位福王竟然如此谦恭,不由对其增加了几分好感。之后陈潜夫先把面前的几位士绅代表依次介绍给福王,很快就介绍到了朱慈炜面前,陈潜夫看着朱慈炜,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对,朱慈炜笑了笑,先行了个大礼,“在下朱慈炜,谒见福王殿下千岁”,福王朱由崧赶紧上前轻轻抬住了对方的胳膊,“朱先生,您是慈字辈,莫非?”,说完福王用疑问的眼神看了一眼陈潜夫,陈潜夫上前搭话,“没错,殿下,这位朱慈炜先生正是……”,朱慈炜上前打断了陈潜夫,“殿下,没错,虽然我是个宗室,但可惜如今时日艰辛,我等虽想报效朝廷,但……”,接下来的话,朱慈炜也就不方便说了,他也仅仅是垂手而立,再不发一言,福王朱由崧默然片刻,“慈炜这话就有所偏失了,说到底,天下,乃太祖皇帝所创,我等都是太祖血脉,自当发奋图强,以不同的方式来效忠朝廷,还这片土地以清静!”,朱慈炜听完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位福王殿下,也不是个泛泛之辈,不由他开始对福王产生了一些兴趣,可是朱慈炜尚不知道,福王对他,也产生了兴趣,以至于迫不及待要跟他好好谈一次。陈潜夫先后其他代表介绍给了福王朱由崧。福王也把走在前排的几个王亲介绍给了砀山的士绅们,完毕后,陈潜夫对福王道,“殿下,请先入这边的酒楼吧,诸位大人连夜赶路,必定人困马倦,不如先去好好吃顿饭,再议其他”,福王朱由崧点点头,“既如此,就请陈大人带路了”,福王一行很快来到砀山县中最大的酒楼—丰泽园,这所酒楼据说最多可以容纳五百个人吃饭,接纳福王一行人绰绰有余,更何况,三天前,吴献棐就已经和丰泽园的武老板打好招呼,今日福王驾临,丰泽园不再接待其他客人,闭楼准备迎接福王事宜,为此,吴献棐还向武老板支付了一笔不菲的定金,因为利润颇为丰厚,所以武老板全力配合县衙接待福王一行;福王被安排在了楼上最大的一个雅间,而他手下那200多名福府官员则被安排在大厅内用膳;很明显,福王朱由崧对这个安排甚是不满,他对吴献棐道,“小王不愿与他们分离,他们与小王都同患难,实不愿分离,还是都在一起用膳”,无奈,吴献棐只好在大堂内增加了一桌,就在吴献棐转身去安排的时候,福王又叫住了他,“对了,吴大人,那个叫朱慈炜的家伙,很是有趣的,他愿意坐在我身边么?”,当朱慈炜听吴献棐说完,眉头一皱,“我既无官职,也无爵位,和福王殿下坐一起,合适么”,吴献棐骂了一句,“你这小子,别不知足了”,朱慈炜还要再反驳,吴献棐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是不是傻,如今局势不明,一旦京城有变,按伦序,就属这位了。”,朱慈炜闻言一振,或许,这是个机会,于是他依吴献棐之言,坐到了福王朱由崧的左边,屁股刚刚入定,他立马感到了福王右边的邹大义充满敌意的眼光(备注:邹大义是福王朱由崧的嫡母邹氏的弟弟),诸人依次入座后,朱由崧首先举起酒杯站起来,“小王本德行浅薄,幸陛下亲近,得袭王位,又赖诸臣用命,不离不弃,小王才得以进抵此处,小王在此先敬诸位一杯,以表寸意”,说罢一饮而尽,诸人也都站起来,齐声喊道,“谢殿下!”,也都一饮而尽,当然,朱慈炜也是如此,但他平日时就不善饮酒,这么一杯喝下去,被呛得不轻。一旁的邹大义看着朱慈炜受窘,心里不由一阵开心,但他倒也一言不发,自顾自的吃喝了起来,福王朱由崧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朱慈炜发问道,“慈炜既属慈字辈,论辈份,当属本王的侄儿,不知你是?”,朱慈炜急忙站起来回答,“殿下,在下的祖上,正是仁宗皇帝次子郑靖王,在下之祖父,乃靖王玄孙是也”,朱由崧听罢也赶紧站起来将朱慈炜按在座位上,“既属宗亲,又是本王的侄儿,同为太祖之后,无需多礼,继续坐下吧”,言罢二人继续用膳,在席间福王又简单询问了下朱慈炜家里的一些情况,朱慈炜也一一作答,就在叔侄二人叙话间,这时从楼上的雅间跑下来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少年,一把抱住了朱由崧的大腿,大声喊道,“父王父王”,朱由崧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你这孩子,都这么沉了,再这样下去,父王都抱不动你了”,朱由崧笑着对孩子说,这时候那孩子一个转身,正好看到了朱慈炜,孩子笑的更灿烂了,朝着朱慈炜也伸出了双手,朱慈炜愣住了,接着他也伸出了手,轻轻握住了那个孩子的手,就在这时,旁边一位类似于奶娘的人走出来,跪倒在福王朱由崧面前,“启禀殿下,小王子执意要下来寻找殿下,我等阻拦不住,惊扰到殿下与客人之宴,还请殿下恕罪!”,朱由崧笑道,“你等不必请罪,你们没看到么,我的侄子跟我的儿子,不是玩得挺好的嘛?”,说完他又站起来,朝大家摆了摆手,“大家继续饮宴吧”,说罢,回身坐下,一旁的吴献棐低声和陈潜夫说道,“看来咱们的二公子已经取得了福王父子的好感了,这小子终于开始发力了”,陈潜夫点了点头,显然他非常认同吴献棐的看法。这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多时辰才结束,接下来,吴献棐和陈潜夫又去协调福府诸官员的住宿问题,而福王父子和几个亲信则被安排居住于县城内某大户人家内,这家人见能接待福王这样的大人物也感觉非常高兴,所以安排起来也是尽心尽力,当朱慈炜陪同福王来到歇息点,行过礼以后,朱由崧突然喊住他,“慈炜暂时留下来吧,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朱慈炜闻言只好停下脚步,同时他也在思考,到底福王要跟他说什么重要事情,这时候福王叫来了他的一些亲信,说是要让这些亲信一起做个见证,这些亲信显然明白福王要做什么,也都聚集了过来,这时候福王拉过自己的儿子,对着朱慈炜跟儿子说,“去,到你哥哥面前跪下”,那名小王子也听话,真真跑到朱慈炜面前,跪了下去,朱慈炜慌了神,一把扶起小王子,“小王子万万不可,您金贵之躯,怎能跪我”,福王朱由崧叹了口气,“贤侄,本王有个意思,希望你能答应”,朱慈炜哪能不知道其中含义,只好答应下来,朱由崧继续说道,“本王这个儿子,自出生以来就是多灾多难,我这次南下,吉凶未料,本不想带着这孩子和诸位臣子,可诸臣不离不弃,外加我也不舍得这个孩子,但是,行到此处,我本人是无所谓了,但这个孩子不能再跟我倘这混水了,所以我想把这个孩子交给侄儿你暂且看护,一旦我在江南安稳下来,再请接这个孩子,你看如何”,说完朱由崧突然目光死死的盯着朱慈炜,这时候的朱慈炜叫苦不迭,只好说,“承蒙殿下赏识,在下自当尽心竭力,看护小王子,不使其受伤”,说完顿了顿,“他日只要殿下一道王谕,在下当亲自护送小王子与殿下会合”,说完,朱慈炜跪于地上,向朱由崧庄重的磕了个头,朱由崧见朱慈炜答应了下来,大喜,赶紧将他扶了起来,朱慈炜又询问道,“请问殿下,还未知小王子之名讳?”,朱由崧看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里充满慈爱,“吾子名壁莲”,朱慈炜一愣,“这?”,朱由崧没等他说话,接着说了下去,“这个是他的小名,是先王亲自取的,报给宗正,写在族谱上的名字叫朱慈灿,不过我和先王都挺喜欢壁莲这个名字(这里的先王指的是朱由崧的父亲,老福王朱常洵)”,说完,朱由崧又仔细看了看儿子,“此番南下,我身边并无任何适合照顾儿子的女眷,希望你能好好看顾他,今天晚上你们就走吧,把他带回你们朱楼镇吧”,说罢,朱由崧让儿子再认真向朱慈炜磕了个头,再向邹氏作了告别,最后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吴献棐正在某个角落里收到了来自朱家楼的飞鸽传书,吴献棐看了这封信,脸色大变,悄悄对朱慈炜说,“你也该回去了,刚才收到你大哥的飞鸽传书,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你马上连夜就走吧”,朱慈炜欲问详情,但吴献棐就此闭上了嘴巴,只教他先回去,朱慈炜只得作罢,只好抱着小王子朱壁莲,上马急驰而去,看着朱慈炜离去的背影,吴献棐若所有思,这时候陈潜夫凑了上来,吴献棐马上对他说,“陈大人,我看再等几日,你就最好派几名精干人员,马上护送福王殿下前往淮安”,陈潜夫吓了一跳,“什么,这么快,原先不是说福王就在你们这休息十几日么?”,吴献棐沉声说道,“怕是来不及了”,说罢他靠近陈潜夫滴咕了一翻话,陈潜夫听罢脸色,看来朱家楼的那人已经收到消息,想必再过两三天,县衙也会收到这条惊天的消息,大事将要发生,是得赶紧让福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