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已过,突降的大雾被午时烈日一照,渐渐散去,可朱仙镇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久久不散,重重地压在这座小镇上空,街上塞满了明军男女老幼的尸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官兵就踩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上趟过去,随手捡拾着遗落的包裹、丢弃的兵器。明军虽人数众多,但多有老弱妇孺裹挟其中,被官兵一围,逃无可逃,死者甚众。可毕竟数万人马,也远不可能一网打尽,亦有不少人逃散而去。
此时,一位须发尽白的老者和另外三个中年人立马于小镇外山林之上,就在此高处,眼见明军大败而去,都不禁喜上眉梢,老者转向其中一个人笑道:“幸得邓大人妙计,才得以大破宗室反贼,此战邓大人当为首功,我即刻上书史部堂,为邓大人请功。先帝崩于京师,当下新帝未立,即有宗室谋反之患,然当下一战平定乱党,使朝廷重振雄伟,部堂大人知晓朱仙镇之战,必定重重加以封赏。”
那个被称为邓大人的中年人则笑着推辞:“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属下不过略为筹划而已。此战虽有大帅指挥若定,众将军竭力死战,可上天降此大雾,也当真助我等良多。若非上苍庇,我等与那贼兵强拼起来,虽然出其不意,但杀人一万,自损三千,大帅势必大伤元气,难以为继,无法继续与贼兵周旋对抗,虽胜尤败,我等也只能退回睢州,以待朝廷援兵。可现如今,我军几无损伤,而贼兵大溃而回,此天赐大帅良机,以建功立业扬名立万。时机不容错过,我等当速速行动,一鼓作气,剿灭余党,一则掠夺财富,二来招募兵马,壮大我军实力,日后无论是史部堂还是新君,自然当高看大帅一眼。”
一席话听得那个老者连连点头,眼神中不断流露出贪婪的神色:“依邓大人之见,该如何部署?”
“属下怎比得上大帅运筹帷幄,岂敢班门弄斧。不过若有可能,属下之意还当速速赶往砀山,趁叛军惊魂未定,以雷霆之势泰山压顶,攻取砀山,届时封存于彼的金银细软,则尽归大帅之手,然后我等再火速返回睢州,再给史部堂上一封书信,详细说明此间经过,免得日后被砀山朱氏反咬一口,实为不妙”
“嗯……”老者加思索:“既如此,就依大人之言。众将听令,速速传令大军,山下集结,不得在镇中逗留搜寻财物,若有延误,军法论处。全军即刻开赴砀山。”事实上,镇中财物早已被这支军队搜刮一空,哪里还会有其他的。
未过一刻时间,整军出发,往南而去,留下一路血红的脚印伸向远方,格外刺目。
这位老者,其实正是睢州镇总兵许定国,已经七十多岁,当年闯贼围困开封城时,朝廷督促他率兵救援,但他却逗留于沁水,止步不前,后又大溃。
之后朝廷震怒,将他逮捕欲处决,但此时朝廷缺乏良将,又因故将其赦免,授河南总兵官,之后驻兵睢州城。于是许定国就以睢州为根据地,大肆经营,扩充军备,以图在这乱世之中,谋得一席之位,甚至抢掠友邻,简直另人发指。
后来许定国见砀山朱氏举兵,开始时他还嘲讽慈炼等人自不量力,在闯贼势力大盛之时举兵,心想过不了几日就会被闯贼平定,不料就在这十几日时间内,砀山朱氏的力量急剧扩大,不仅连下了好几个县城,就连杞县开封这样的城市都收复了,大明朝在河南的统治重新开始恢复起来。
按理来说,许定国作为大明的总兵,应该乘此机会,主动出兵援助靖寇军,早日光复河南,但是,此人一向眼红别人发展壮大,不帮助也就罢了,竟然乘靖寇军不备之时,袭击后方,导致靖寇军一时内损失惨重,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画面。
此时的开封城,又如两日前一般,恐惧的阴霾再次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唯一不同的是风水轮转,当日明军得胜之师变成惨败而回,着实被老天开了个偌大的玩笑。慈烦、慈糯兄弟守在城外,看着城外败退而归、胆战心惊的士卒,不禁垂头丧气。
几个时辰前,慈烦、慈糯在后队押运辎重,本来还是兴高采烈,为眼前大好局势兴奋不已。尤其是慈糯,因王莽朝廷而致自己家破人亡,父亲客死长安,至今连骸骨都无法运回南阳祖坟安葬,对王莽是恨得咬牙切齿。如今明军连战连胜,攻克宛城近在眼前,只要占据南阳,谨守关隘,近可闭关自守以待时日,远可北图中原,西击长安,大汉重见天日之时,亦是自己大仇得报之日,心中怎能不喜?就当二人聊得开心的时候,突遇前方逃回的明军,才知慈炼大军中伏被围,四万人马溃败逃窜。两人还想带队冲杀,解救明军突出重围,无奈后队多是押车民夫,几无多少可用之兵。只得尽数焚毁辎重,轻装赶回开封,只言明军小挫,奉命征调百姓,布置城防。一边派人收拢残兵,一边严阵以待,这才使慈炼败军有退守时机,使得甄阜未能乘乱攻入城中。
城头协防的百姓初时并不在意,可当看到的败兵越来越多时,才猛然醒悟,明军恐怕不是小挫那般简单。如此情形,傻子也猜个一二,恢复大明明显已经是痴人说梦。胆子大的私下议论,暗暗商量趁兵头不备逃出城去,胆小的已经吓得泣不成声。城头本是乱哄哄一片,就看军中又派来数队军士手握刀柄,恶狠狠地盯着民夫来回巡视。协防百姓只得低着头挤在一起低声啜泣。
慈糯哪还有闲功夫去在意周围百姓的想法,只令军士谨防抽调的民夫作乱,以武力威逼他们听命协防。又使宋诚等下城接应慈炼慈炜兄弟,安抚败兵,顺带挑选可战之人速速备战。这时,慈炜瞧见明军神情低落,还有一些百姓,也是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看着周边的一切事件,心知不妙,他必须做点儿啥来振奋一下人心。
慈炜爆喝了一句,“诸位,请听我一言!”,他这一声吼,那些百姓士兵一个机灵,精神一下被吓得精神起来,就连慈炼陈牧等人都被惊了一下,眼看大家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了,慈炜沉声道,“胜败不过兵家常事,我军之前连战连捷,虽有朱仙镇之败,然我军败而不乱,如今我们仍然聚齐了大多数兵马,元气未伤,何以诸位都是垂头丧气,还惊扰到了城里百姓,大丈夫者,当处变不惊,胜者不骄,败者不馁,当年太祖皇帝与陈友谅交战,亦是连连惨败,然终在鄱阳湖一战,彻底消灭了陈友谅,现如今我军不过一场败仗,诸位就如此表现,他日要是再度战败,诸位又会如何呢,既如此,干脆大家现在散伙罢了,免得日后丢人现眼!”
言罢,慈炜转身便走,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刘亨冲出来拦住了慈炜,一把跪了下来,“二将军,请暂留一步!”,慈炜停下了脚步,不过并未回头,“闻二公子之言,亨甚羞愧,今后愿从大将军兄弟差遣,亨若有半点迟疑,愿受刀斧之刑!”,刘亨话毕,其他诸将也终于鼓起了勇气,是啊,当年太祖成祖何等英武,也未曾说百战百胜,欲图大业,怎能因数次败仗,就泄气呢,于是,大家纷纷进言,表示愿意继续追随慈炼慈炜兄弟。
旁边的陈牧看着慈炜的言论,像下定了决心般走向慈炼的位置,也跪了下来,慈炼一时不明所以,正欲扶他起来,陈牧却昂声道,“大将军,末将有一言,请大将军同意末将讲完”,慈炼赶紧道,“陈将军,有何话,请起来再说”,但陈牧却执意不肯起,慈炼只好由他来,“牧等自随大将军合兵以来,深深敬服大将军及二将军之为人,今后陈牧弃用天雄军名号,今后明军之中只有靖寇军再无天雄军,还请大将军考虑!”
慈炼一听,知道陈牧此举等若放弃兵权,但现在全然不知他是否真心如此,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在他思索时,刘汝魁上前道,“大将军不必如此为难,魁以为不管是何许名号,我等皆愿意跟随大将军,或成就大业,或埋骨沙场,无怨无悔!”
慈炼闻讯大喜,没想到二弟一番话,竟然让已经士气低迷的将士重新振作了起来,大喜道,“二弟所言,句句皆合我意”,说完环顾四周亲族将领,有的面色阴沉,有的哭红双眼,有的一脸迷茫,暗叹一声,心道自己此时面色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朱仙镇一战,几乎每家都有人亡故,许多人至今还不知所踪,也不知生死如何。清了清嗓子,强作笑颜:“胜败乃兵家常事,诸位莫过悲伤。好在各位将军见机行事,守住开封门户,我等才有尺寸之地喘息。眼下局势危急,众位有何计谋,不若说来我等议之。”
慈糯走上前,正要说话,忽然外面一骑直扑而来,来人翻身落马,直向众人走来,用哭声来报,“大将军,砀山急报,先前伏击我军的那支部队,已直朝砀山杀来,和坎公子正在率众拼死相抗,我奉命赶来,还望大将军火速回援!”,众将听闻大惊失色,砀山乃众将根基所在,倘若砀山失据,大家就真的无家可归了,于是大家开始紧张起来,纷纷主动向慈炼要求领兵回援。
慈炼静静思考了一下,欣然道,“诸位,砀山城内有吴大人智计出众,又兼和坎侄儿智勇双全,纵然砀山兵少,我想一时之间并无大碍,我等速速救援即可,也需小心谨慎,勿中了对方埋伏。”
慈糯因担忧儿子和坎的情况,向慈炼请求率领率兵先行返回,这时慈炜又向慈炼进言,建议让刘亨也率领部曲随慈糯一起进发,慈糯一想,刘亨勇猛善战又为人心思慎密,说不定是一个好助力,就欣然应允了。
而此时的砀山县城,已经陷入了危机之中,明军败于朱仙镇的消息已经传回城中,而且城外的许定****离在城驻有五里的西北角安营扎寨同时许定国还派人向城里递了封信,大概意思就是我睢州总兵许定国,知尔砀山朱氏谋反,特意前此平叛,尔等叛军主力已在朱仙镇被我击溃,如今我带领十万大军前来砀山,希望你们马上开城投降,否则一旦城破,全城生灵将化为乌有。
朱和坎看了这封书信以后,非常愤怒,马上把信撕得粉碎,“这个许总兵当真颠倒黑白,叔父等举义兵是为了匡扶社稷,何来谋反之说,倒是他许定国,偷袭友军,到底心存何等目的耶?”,他正打算登上城楼,部署此次攻防战,此时旁边的吴献棐赶紧出声提醒他,目前城里能拿武器的人,总共也有六百余人,剩下的全是妇孺儿童,其实他朱和坎也算是儿童,毕竟只有十六岁,虽然他胆识颇佳。
听了吴献棐的话,和坎终于冷静了下来,细细思考如何守城,很快,一条很完美的攻防策略在他脑海里形成了,首先,他马上下令聚集所有留守人员训话,七七八八各家各户的少年们纷纷赶到,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和字辈的,也大都继承了父辈人举兵反抗的勇气,大点儿的有十六七岁,小点儿的也有十三四岁,他们开始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讨论最近几日的局势发展,此时朱和坎已经悄然走了出来,“各位血亲兄弟!”,他这一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起来,这个和坎虽然只有十六岁,却一点儿也不怯生,“相信各位族兄族弟已经知晓,我军在朱仙镇遇到了一支不明旗号的军队偷袭,使得咱们各家各户都有人员伤亡,今天,这支军队已经出现在了城外。”,说完他特意顿了顿。
这话一出,少年们一下子就炸开了锅,有的胆大的说,“什么?这帮贼子还想把我们一锅全端了不成?妈的,跟他们拼了!!”,也有的人胆小,开始呜咽起来,“那帮人居然打到这里来了?完了完了,连父辈都败在他们手里,我们肯定也是拼不过的啊,要不干脆开城投降得了,指不定还能保全性命。”
吴献棐也站了出来,“各位,我吴某人随同各位的父辈举义于砀山,也算经历生死,城外那支贼军,也敢扬言击溃我明军主力,其实虽然各家各户都有伤亡,然其实并未动我筋骨,城外贼军,贪图者仅为这城中的财物,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服从和坎公子的指挥,定能击退贼军,鼓舞我开封大军继续征战四方!”
经过吴献棐这番话,少年们终于醒悟过来,对啊,吴大人是做过朝廷命官的人,也是跟随父辈起兵,连他都说城外贼军好对付,那我们干脆全上,听从和坎之调用,也算为父辈用心,不使他们担忧。
趁着少年们的士气都被鼓舞起来了,和坎将这些族兄族弟们都分为三队,一队为十五岁以上的、臂力强劲且善玩弹弓者,二队为十三岁到十五岁间的少年们,主要负责搬运粮草,另外还要采集大量石块的城头上,十三岁以下的则留守原地,保持戒备,不过讲老实话,朱和坎也不敢真的完全让这些不足13岁的孩子去警戒,只是单纯为了找些事做罢了。
看着那些少年们竟如此勇敢,那六百名守城士兵的士气也开始好转,开始服从调配,甚至还准备了大批辣椒水,石头等其他物资,弓箭手,刀斧手等也讯速就位,只等对面许定国开始攻城。
等诸事都安排妥了,朱和坎也没有忘记紧急派遣一名探马赶往开封求援。
看着眼前有条不紊的次序,以吴献棐之老练,也十分钦佩和坎和决策,“和坎公子的谋略出众,我吴某人真是服了公子”,和坎笑道,“吴大人就不要笑话我了,听闻对面那个许定国也是沙场骁将,这点手段,不知对他能起几分作用,希望能在慈炼叔父回援之前守住砀山”
吴献棐也笑着说,“那就让接下来的事实说话吧”
此时已是深夜,距离许定国递交给砀山的劝降信的时间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然而城里面依旧还是没有任何回应,许军大营内,许定国气急败坏的走来走去,“对面是一群不知道力量悬殊这四个字么,砀山就百来个能战之兵,居然还不降?!!”,旁边的知事郎中邓务梁则低头不语,先前刚安营时他曾建议许定国趁砀山守军完全没有准备时马上攻城,但被许定国一口拒绝,不过现在依然是攻城的良机。
于是,邓务梁继续向许定国进言,“大帅,我认为我军应立即攻城,对面守军虽然大概已经备好,然他们不知我军何时进攻,如果此时进攻,不出一两个时辰,砀山就尽归大帅了”,许定国还尚未说话,许定国的次子许尔吉却摇了摇头,“不可不可,目前我军尚不清楚守军布置,若急急夜战,恐中圈套,不妥不妥”,邓务梁不由心里有些恼怒,不过他还是把希望放在许定国身上,希望他能采纳自己的意见。
可惜的是,许定国却又令他失望了,“既然吉儿这么说了,本帅亦同意,今天色已晚,来呀,传本帅将令,诸军今天晚上好好养精蓄锐,明天再行攻城。”,邓务梁闻言失望的闭上了了双目,很明显,砀山城内的金银细软,已经干扰了许定国的眼光和判断,恐怕明日攻城,又会是一场血雨腥风吧。
次日清晨,朱和坎全身披甲,手续宝剑,登上了城楼,上楼前,他看了一眼吴献棐,“吴大人,城里的事情,就全仅由您负责了,在下要上城全心抵抗许定国的攻城之行”,吴献棐严肃的点了点头,转身忙其他事情了。
和坎登上城楼,举目一望,面前的许定国大军,显然已经列阵完毕,最前一骑乃是一个身披盔甲的老将军,正是许定国,许定国看了看眼前这座很不起眼的城池,转头吩咐下去,“传令,将本帅的帅旗打上!”,旁边的中军蔡奢愣了一下,急忙小声跟许定国报称,“大帅,此次用兵,未报知与史部堂,如果光明正大的打起大帅旗号,日后史部堂那里,怕是不好交交待啊”,许定国将眼睛一瞪,蔡奢见了,本来想说这次进兵本来就为抢夺财物而来这些话,现在是再也不开口了,只好遵从命令,打起了许字帅旗。
太阳初升,大雾尚未消散,一阵嘹亮劲急的号角急速响起,号角毕,一队队步兵,抗着云梯直朝砀山城扑来,和坎急忙下令,“弓箭手准备!等敌兵进了弓箭射程范围内再射!”,一声令下,一队弓箭手,讯速在城楼的垛处藏好,过了一会,顶楼里的观察哨报告,“敌人快爬上来了”,朱和坎大手一挥,“放箭!!!”,原先隐藏起来的弓箭手马上窜出来,对准云梯上的敌人就是乱箭齐发,许军万万没有料到守军还有反抗的能力,一时者,中箭者不计其数。
在远方观战的许定国见状大怒,“一介孺子,安能阻我大军前进,命令盾牌军举起盾牌,掩护部队前进,命令前方部队,把这个砀山城给我凿穿!”
得到启示的许军讯速照做,若干举着盾牌的许军士兵下藏着很多手持工具的士兵,贴近城墙后便开始疯狂凿城,弓箭手虽然万箭齐发,但并不能穿透盾牌,无法造成真正伤害,朱和坎见这状况,一时间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他迟疑间,一名老兵上前说道,“公子,我有一妙计”,和坎大喜,“计将安出”,老兵从容道,“把火药星子撒在被子上,然后卷成一团,点燃后从城上丢下去,必可造成大面积火焰,定能烧伤敌人,这个法子,我还是听以前在关外当兵的弟兄们说的”,老兵说到关外的时候,还是略微有些伤感。
和坎马上命令手下弄了些火药和被子,当场试验,果然造成了很大的火苗,要不是老兵有经验,及时扑灭,不然和坎及可能会被烧死在这里,若果如此,则势必闹个大笑话。
和坎看着这些火药,马上命令手下从库房里搬出所有火药,并派人动员百姓捐出自家裤子,并允诺,若能战胜城外敌军,百姓家的所有损失,由他朱家全力承担。
得到百姓支持,很快城楼里上聚齐了大量被子褥子,甚至还有一些少女家的陪嫁首饰都拿出来了。和坎命令士兵按照老兵所教授的方法,先在裤子撒少许火药,火一点着扔下去。
这一下子,城下讯速变成了一片火海,大量许军官兵都被烧伤烧死,甚至还有全面全非者,许定国见还是不能胜,把牙一咬,命令后续部队全部压上。
可惜不管许军来多少都是没有用的,砀山守军接着往下扔火药被褥,许军由开始的疯狂冲锋,一直到夜里二更时分,许定国见已方尸体已经推成山了,只好下令罢兵。
大帐之内,许定国怒火正在燃烧,“老子自随袁巡抚以来,还未打过如此之仗,对面守军当真了得”,然而,当手下人报知对面砀山守军的指挥者是一个16岁的少年时,许定国更加愤怒,“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本帅岂能败在他的手里”
手下人看着许定国的眼神越来越凌厉,都知道此仗不能再打下去了,起码今天晚上应该让士卒好好休息下,于是纷纷把目光指向许尔吉,许尔寺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父帅,孩儿以为这仗不能再打了,还是退。。。。”
兵字尚未出口,许定国已经反手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在了许尔吉的脸上,许尔吉只觉得脸上一阵发辣的感觉,突然觉得好似口里有异物般的难受,吐出来一看,竟然是颗牙齿!许尔吉惊恐的看着父亲,许定国好像没有看到许尔吉已经满口是血了,叫嚣道,“你这猪狗一般的逆子,竟然劝本帅退兵,企图动摇我军心?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我拖出去,痛打三百大板”,许尔吉一听就几乎瘫倒在地,没想到父亲会这么对待自己。
众将见状吓了一跳,赶紧纷纷进言劝阻,其实许定国也不是真想打自己儿子,刚才扇那一耳光已经足够把他打醒了。于是,许定国就顺势就坡下驴,命令手下把许尔吉拖了回来,命令这个儿子戴罪立功,不得再出类似退兵之言。
休整到天明,许定国命令大军继续进攻,战斗比昨日要更加激烈,虽然此刻守军投往城下的不再是火烧被子,但却是杀伤力一也不小的辣椒水,还有用弹弓射出来的硬石头,虽然石头很小,但命中率极高,一旦被打中,要疼好一会,最后守军甚至还往城下投掷巨石。谠样,城下的尸体渐渐又堆积如山。许军士兵的胆色早就被吓丰邓,许多士兵冲到城下,见巨石落下立马掉头往回跑,最后许定国不得不再组织了一些骑兵挥舞着明晃晃的战刀强迫士兵冲锋。战死的士兵被后勤兵拖离战场,被堆积在西门外不远处焚烧掉。
许定国看着漫天硝烟,怒火中烧,但也无计可施。夜幕再次降临,许定国下令停止进攻,许军士兵陆续撤离战场,夜间时分,许定国只好退兵。砀山城的城楼上顿时欢呼雀跃,许多士兵感慨得相互拥抱,庆祝明军取得了暂时性的胜利。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诸多官兵开始返回自己的营地休息,城里的大夫郎中也纷纷赶来参加救治伤员的工作,和坎把这些工作都交给自己的副将,也是族弟朱和址来处理。朱和址的年纪与朱和坎相差无几,但性格也更沉稳。
而和朱和坎本人则强忍伤痛,回到砀山县衙,吴献棐则正在县衙后院内等他。见到吴献棐后朱和坎内心绷紧的心终于放松下来,一个踉跄瘫坐于地上。
吴献棐赶紧上前扶住朱和坎,这时他才发现,朱和坎已经受了重伤,慌道,“哎呀,和坎公子,你受重伤了?赶紧去叫郎中来治吧”,但朱和坎却一把拉住了他,“哎,算了,别去找了,现在我军已经守城三日了,更兼连续作战两昼夜,伤兵不少,城里的郎中本来就不够了,何必再调过来”
说完朱和坎又顿了顿,“此时已关系砀山城是否能保住的关键时刻,这种时候万不可令主将受伤的消息泄露出去,否则必定。。。”,和坎话也没完,就急急开始咳了起来,好一会才停下来,吴献棐满脸担忧,“公子,您是主将不疑,但你既受重伤,如何能保证不被他人知晓,依我之见,公子不若将指挥权移交给和址公子,和址公子这两天来辅助你指挥,想必也不会太差”
朱和坎一想,吴献棐所献之策,从来不会错,就同意了。
就在砀山主帅即将更替之时,朱慈糯所率领的一万五千名援兵,已前进至砀山附近的一处城镇,正好,许定国所率领的败军也正好退到这里,就算退兵,许定国仍然还是骂骂咧咧,旁边蔡奢、邓务梁和许尔寺等人拼命劝尉,建议他回师睢州以后,再做决定。
砀山一战后,许定国的五千人马,已锐减到2000来人,许定国看着这场景,已是欲哭无泪,“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砀山本帅都拿不下来,折了许多兵马不说,好多之前动手的财宝都丢失了,真是气死本帅也!”
许尔吉看着父亲如此失望,于是出言劝解,而一旁的邓务梁闻言内心暗觉不妥,这毕竟是高级将领,经常提财,似乎不是啥好事,但他依然劝解道,“大帅勿扰,此翻我等虽然战败,但财散了,人方聚嘛,父亲也不必太过担心,凭父亲的实力,用不了多久便可恢复过来”
听了儿子的劝慰,许定国总算是有了些微笑,不过很快又换成了狰狞的目光,“那个十几岁的砀山守将,本帅定然不会放过他,回去以后令人好好查查那厮的姓名!此獠害我损失这般兵马,不杀之不足以平我心头之恨”中军蔡奢听了以后,大为不解,为何大帅不想着将此人收为已用而定要除之而后快呢。
蔡奢正想上前劝说一下许定国,但却被邓务梁拉住了,蔡奢顿时会意,只得闭口。
正在这个时候,许定国突然发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悄悄把手放到兵刃之上,暗中戒备,以防有什么意外发生。而跟随慈糯一起行动的刘亨此时却走在最前面,距离慈糯有二十里的差距。与许定国相遇的这支兵马,其实正是刘亨率领的两百精兵,同时他的身后还跟着好几车粮草辎重。
刘亨也觉得有些不对,这股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些血腥的味道,难道这会是已经逃出来的砀山守军?现在砀山已经失守了?就在刘亨判断着现在的局势时,这时一道月光直照下来,正好照在了许定国的许字帅旗之下,而打着帅旗的士兵,刘亨也看清楚了,那个士兵身上所穿的盔甲,正是前些日子朱仙镇一役中偷袭已方的那支部队所穿的盔甲!!!
很快,刘亨做出了判断,这支部队就是那天袭击明军的军队,其主将还是姓许,虽然不知道砀山究竟现在是何情况,但是眼下这支军队不仅打了败仗,士气低落,正好是报当日一箭之仇的好时机,想到这里,刘亨悄悄吩咐旁边一名骑兵,令他立即通知后面的慈糯,请他他过一个时辰,再来接应,并向慈糯表示当前之敌正是前几日袭击的那支军队,之后便当机立断,大喊了一声,诸将随我冲杀,先歼灭眼前这股敌人再说!,立马冲向了那个许字大旗所在的位置,他的部下见主将都开始冲锋,纷纷主动出击,许定国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遭遇伏击,一时惊慌,赶紧下马,脱下铠甲,抛弃了他的人马,在儿子许尔吉和知事邓务梁的护卫之下,连夜出逃,乘一条小路,逃回睢州,逃跑之前,许定国命令蔡奢率剩余兵马断后,中军蔡奢见已经被包围,决心努力杀出一条重围。
蔡奢手持一支长槊开始左冲右突,一时间明军竟然挡他不住,明军的阵型,甚至都有被他冲散的危险,刘亨见状冷笑一声,“这贼将甚是英勇,待我来亲自会会他!”,说罢刘亨亲自拍马舞刀,来战蔡奢,蔡奢见来将甚是了得,也暗中提高了警惕。
刘亨收起了手里的刀,这个时候他手里的短刀已经完全失去他的优势所在,不如换成长刀实用。刘亨马速不减趁势一刀砍翻一个敌卒,同时双腿一夹马腹催动战马全速前进。眼看与蔡奢交击在一起,刘亨借着马的冲力挥起大刀向蔡奢砍去。
蔡奢咬着牙舞动长槊去拨刘亨的大刀,因为蔡奢直线刺出走的是捷径,所以后发先至长槊拨开了刘亨的砍刀。
刘亨只觉得手臂一麻心口窝突然热的很,心下不由生出一丝惧意,他没想到敌将能有如此膂力。只这么一愣的功夫,只听“噗!”一声,一尺多长的槊尖挑破了他的护心甲,险些刺入他的心脏。这时候他才看清楚,原来蔡奢使的竟然是长槊。
刘亨怒吼一声拨开马头错过蔡奢并挥刀斩落一名企图偷袭他的兵卒,随着一声惨叫飞溅的血液喷了刘亨一脸,使他看起来狰狞许多。
蔡奢有样学样挑落一名骑兵,与刘亨两马交错时左手长槊向后扎去,可惜刘亨借着马力比蔡奢预计的快速一些,这一槊扎空了。
刘亨还不知他方才险些被重创,战场之上的血腥刺激的他只想一杀再杀,手中的砍刀被他抡的浑圆,连护着他的近卫亲兵都不敢离他太近。
刘亨虽然大脑有些昏胀但感觉却比平时敏锐很多,每有敌人想要偷袭他都被他预知先机斩于马下。因为是混战所以现在哪一方都不敢再使用弓箭以免误伤友军,这倒是便宜了刘亨不必担心中冷箭。
刘亨感觉身后不妙回头挥刀向后砍去,砍刀正中蔡奢的长槊,双方兵器荡开之际蔡奢另一长槊递进刺向刘亨,槊未到风先至,可见蔡奢用尽了全力。
刘亨此时坐在马上,砍刀已被长槊荡开手中再无利器可以抵挡蔡奢的长槊,而这个时候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刘亨用尽力气将身子侧开躲开要害。
“啊!”刘亨被蔡奢用长槊刺中大腿不由失声痛呼,只觉得大腿仿佛着火相似火辣辣的疼,手中砍刀也把握不住脱手而飞,看着蔡奢另一支长槊又向他刺来,刘亨不由两眼一闭暗道我命休矣!一个骑兵眼看刘亨性命不保飞身从马上跃起挡在了刘亨的身前,身在半空时已经被蔡奢的长槊凌空穿刺扎了个透心凉,“啊……将军……快走……!”道言未绝已然命毙当场。
刘亨看着被蔡奢长槊甩飞的士卒双目欲裂,这些可以跟随他作战多年近卫啊,可这名士卒临死前的话让他昏胀的大脑清明许多,拨马与蔡奢错开后打量战场的情况,可以清楚的看见己军正在浴血苦战,杀了将近半个时辰虽然将要取得胜利了,但明显对方已抱定必死之心而战,若继续杀下去,胜利当然可以取得,不过已方的伤亡可能要增多,刘亨决定撤退,等主将慈糯的大军到了,再进行一轮冲锋,就可以轻松获胜了
“撤!”刘亨知道再打下去剩下的人都得陷在这,“用火箭烧粮草!”刘亨一边命令全军撤退一面带领身边的几十人发火箭射向囤积粮草的地方,烧的都是己军的粮草,这些辎重不能留给敌人。
火光四起浓烟弥漫中,刘亨引兵急急后撤。蔡奢一面命人救火一面齐整队伍在后追击,这时,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才刚刚战败,现在对方并没有明显作于下风的迹象却是急急撤走,蔡奢以为刘亨的人马已经溃不成军,此时不追更待何时,蔡奢发狠一定要把前面的人杀个片甲不留。
蔡奢带着剩下的兵马一路追击,看着与前面的敌军越来越近蔡奢不由舞动双槊催马奋进。在离敌军还有千米左右时,正打算继续追击的时候,蔡奢这时才发现,自己剩下的人马已经不多了,再看看敌军,似乎一点也不慌换,而且还越来越多,蔡奢大叫一声不好,急急下令退兵,可惜为时已晚
原来慈糯得知前方刘亨已经陷入苦战已成胶着之状,便立即命令宋诚率领大部人赶来增援,同时命令军中仅有的十门普通的灭虏炮,通通由善射者转入密林后亲自操炮射击,目标直指蔡奢。
蔡奢马前三丈左右被炸了一个大坑,马匹受惊扬蹄嘶鸣险些把蔡奢掀下马来,而身后的士卒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火炮轰的无心恋战惊惶不安。蔡奢万万没有想到,这砀山朱氏竟然还有大炮助战。
宋诚见数轮炮击以后敌军又开始溃散,立刻下令,全军突击,宋诚一勒丝缰口中高声喊喝率领这支生力军杀入战场。此时刘亨与蔡奢已经厮杀的疲惫不堪,鏖战近一个时辰使双方伤亡惨重。
此时蔡奢想要撤退已经不可能,刘亨抱着死战待援的心思焉能让蔡奢走脱,哪怕只剩下他一个人也会死死咬住蔡奢不放。就在双方杀的都快虚脱之际宋诚引生力军加入战团,以生力军对抗久战之兵就好似秋风扫落叶一般,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蔡奢的队伍击溃。
蔡奢一看对方来援之兵就知道此番料无生机,抱着拼死之心蔡奢率亲兵迎向宋诚企图凭借个人武艺将宋诚刺于马下。宋诚见蔡奢双槊刺来高喝一声来得好,手中大斧也不避让直挺挺迎向蔡奢的长槊。只听一声金属碰撞声蔡奢的右手长槊被崩起老高脱手而飞,虽然蔡奢久战之下身疲力乏但宋诚的惊人膂力已经可见一斑。
宋诚将蔡奢的长槊崩飞后用刀杆把另一支长槊格开夹于腋下,手中大斧顺着矛杆向蔡奢滑去,蔡奢无奈之下只能弃槊在马上练起了铁板桥的功夫,只这么一耽搁,两马交错时宋诚甩长槊伸长臂将蔡奢从马上扯了下来甩向身后,“绑!”,蔡奢之军见主将被擒纷纷溃散,除了极少数逃离战场外都被宋诚围困当场缴械捆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