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扬州,路上行人已经很少。街市上只有一个年轻剑客,肩上扛着一把铁剑,一边走着,一边望着两边的商铺,嘴里还哼着小调儿。他在一家门楼前停下。这门楼上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四周结着各种颜色的彩带。门楼前和楼上阳台都站满了年轻女子,一个个穿红戴绿,打扮得花枝招展。门楼前的招牌上写着三个大字:“怡红楼”。
这是一家妓院,这个年轻剑客就是于小炜。他下山之前,就计划好了要来扬州一览天下美女,而这怡红楼更是扬州城内最赫赫有名的妓院,据说其中女子个个倾国倾城,惹人销魂。于小炜听之如雷贯耳,早就想冲进去一饱眼福。他现在站在怡红楼门口,看着楼上楼下的**正在向他招手,真是心都要飞出去了。
可正当于小炜如痴如醉时,一个大水壶正砸在他的脑袋上。他“哎哟”一声,摸着脑袋,回头一看,原来打他的是碧玲。因为于小炜一次成功的下毒,碧玲中了五毒散,才不得不跟着于小炜来到扬州这个烟花之地。这位鹰教二公主本来就已经非常心烦,一路上都不见有过笑脸,现在又看见于小炜到了扬州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去找司徒蛊,而是站在妓院门口发呆,也难怪她操起自己的水壶就直朝于小炜的头上打。
碧玲把手一伸,大叫道:“再拿两粒缓毒丸来!”
“又要两粒?”于小炜惊讶的问,“你刚刚不是才吃了两粒吗?”
碧玲皱着眉头,说:“可我现在觉得肚子又在疼了!”
于小炜看着自己的药葫芦,摇了摇,听见里面“哐啷哐啷”的响,愁眉苦脸的说:“唉!你别总是自己吓自己嘛!本来我还打算,这缓毒丸可以用半年的,现在才两个多月,就已经快被你吃完了!”
碧玲立即暴跳起来,嚷道:“到底是谁害我中毒的啊?你又没解药!我都没要你的命,你还舍不得这几颗缓毒丸!”
于小炜害怕得赶紧往碧玲手上又倒下两粒缓毒丸,说:“好了!好了!别气!别气!现在不是都到扬州了吗?等下找到司徒蛊,要来解药,就没事了!”
碧玲怒气未消的说:“哼!从洛阳到扬州,你一路游山玩水的,居然花了两个多月!今天最好是一切都顺利,不然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快说!到哪里去找那个什么蛊?”
于小炜神秘的一笑,回头又看着那怡红楼,得意的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碧玲诧异,也看了看怡红楼,只见里面一片花天酒地的景象,男男女女搂搂抱抱,一群大爷大喝大叫,碧玲的表情马上痛苦起来,问:“不会是在这里面吧?”
“哈哈!”于小炜的笑声更大了,“正是!”
“啊?”碧玲有点不敢相信,堂堂一代毒王,竟在这烟花之地?
于小炜慢慢的对碧玲说:“姑娘有所不知,这司徒蛊生平有两大爱好:一是毒,二是色。若不是在天山认识了他,我哪会知道中原还有扬州?还有这怡红楼呢?”
碧玲转过头去,不愿再看那怡红楼,心想:“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司徒蛊与这姓于的都是一路货色!”她小声说:“那你自己进去找他!”
于小炜问:“你呢?”
碧玲叫道:“我才不进这种地方呢!”
“这……”于小炜想了想,说,“现在是咱们来向人家求解药的,一起进去才显得有诚意嘛!难道还要人家亲自出来接你?”
碧玲听着,将头偏向另一侧,没有说话。
于小炜又说:“小姐性命要紧哦!”
碧玲考虑了一会儿,把眼睛狠狠一闭,咬着牙,说:“好吧!你走前面,我跟着!”
“恩!这就对了嘛!小姐请随我来!”于小炜转身走进了怡红楼。碧玲无可奈何,也只得跟在他身后。
于小炜其实也是头一次到怡红楼。他一进门就被这楼里的气象吸引得目不转睛,差点流出口水。碧玲则正好相反,头低着,眼睛只看着地,恨不得把耳朵也闭起来,满脸通红,心跳加速,两条腿都僵硬得不会走路了。
怡红楼的老鸨看见有新面孔进来,立刻迎了上来,满脸堆笑的拍着于小炜的肩膀,说:“哎哟喂!这位大爷是头一次上咱们怡红楼来吧?今儿就包在老娘身上,定为大爷您挑一位绝色美人儿!”
于小炜被老鸨的热情搞得晕头转向,吱吱唔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鸨又瞧见跟在于小炜身后的碧玲,眉头一皱,说:“哟!咱们怡红楼可不接女客啊!”
碧玲一听,已经憋了许久的怒气再度爆发出来。她大声叫道:“谁要你接!”
老鸨走过来,绕着碧玲转了一圈儿,上下打量着她,直摇头,说:“我说公子啊,这样的丫头可卖不出好价钱来啊!”
“你胡说什么!”碧玲这辈子还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被别人当成**来看。她堂堂一位鹰教公主,哪里受得了这种侮辱?简直是连头都要炸开了!她毫不犹豫的亮出了匕首。
于小炜赶忙将碧玲拦下,笑着对老鸨说:“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老鸨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来来往往的谁不是来找人的啊?就看你找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了?”
碧玲在一旁横眼看着老鸨。她听老鸨那阴阳怪气的说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真想一刀捅死这老妖婆!
于小炜却还冷静,继续说:“我们是来找司徒蛊的。”
“什么土鼓、洋鼓的?老娘不认识!”那老鸨被碧玲给了脸色,心里倒也一样有几分不爽。
于小炜想了想,又笑呵呵的凑到老鸨跟前,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元宝,递到老鸨面前,细声细语的说:“是人称毒王的司徒蛊。”
那老鸨斜着眼看了看,一见是银元宝,立刻整个身子都转了过来,脸上也忽然冒出了笑容,两只手赶忙将元宝捧到怀中,好好端详了一下,就收进衣袖里,说:“哦!原来是那个会放毒的司徒大爷啊!知道!知道!老娘当然知道!他是咱们这儿的老主顾了!我这就带你们去见他!二位请随我来!”老鸨便带着于小炜往内厅走。碧玲气得将右脚狠狠的往地上一跺,但还是不得不也跟了过去。
来到内厅,在最靠里的一间房门前,老鸨停住了。隔着门,已能听见房里有男有女,有说有笑。老鸨轻轻敲了敲门,高声叫道:“司徒大爷,有人找您来了!”
“谁呀?”只听从房里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声音尖细,有点古怪。
于小炜走上前,大声说:“天山于小炜,特来拜会!”
突然,房门大开,一人从房里冲了出来,一身锦绣,穿得倒是十分体面,但尖嘴猴腮,长相煞是奇特。此人一见于小炜,便哈哈大笑,说:“哎呀!原来是于老弟啊!多年不见,你怎到扬州来了?”
于小炜还没答话,那人又盯上了碧玲,嘴里不禁说:“这一位……”
“哦,她是……”
于小炜正要解释,那人已先抢着说:“这一位不是鹰教的二公主吗?”
碧玲也看着那人,笑着说:“毒王果然还是长得这个样子啊!”
他们这你一句、我一句的,倒把于小炜说得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了,问道:“你们两人认识?”
司徒蛊点点头,说:“五年前的华山神兵决,就是这个小妮子跟随鹰教总管鸣凤上山捣乱的。我当时就在山上,与她有过一面。”
碧玲听了却不乐意,说:“什么捣乱?那是挑战!是你们中原人打不过凤姨!”
司徒蛊指着碧玲,叹着气,转头对于小炜说:“唉!鹰教上上下下的女子,还就属这小妮子相貌最好,要不我也不会对她印象最深。说实话,我现在连鸣凤长什么样子都已经不记得了!”
碧玲心想:“果然跟于小炜一样,也是个色狼!”但她毫不示弱,依然冷笑着,说:“当初在华山上,我看中原群雄之中就属司徒毒王长得最有特色,所以,我对司徒毒王的相貌也是记忆犹新,但不知为何没有参加这一次的华山神兵决?”
司徒蛊挥挥手,说:“不去了!不去了!上次去,用五毒散与他们过招,打完了还得一个个帮他们解毒,实在太麻烦!相比于去华山打打杀杀,还不如留在这扬州城里逍遥快活。”
说到解毒,于小炜才想起来,他这次来扬州不是为了聊天的,赶紧说道:“司徒兄,小弟今来扬州,特有一事相求!因为小弟失手,错害这位碧玲公主身中五毒散之毒,所以才来扬州,恳请司徒兄为她解毒!”
司徒蛊听后,又盯着碧玲看了半天,竟忍不住大笑起来,说:“哈哈!打一开始,我见你印堂发青,嘴唇干裂,就知道你中了我五毒散之毒。小妮子,中毒了还这么嚣张!”
碧玲虽然憋了一肚子火,但还得依仗司徒蛊为她解毒,这火还不能发出来,只能恶狠狠的瞪着于小炜。
于小炜连忙求司徒蛊道:“是啊!这毒若没有司徒兄,谁还解得了啊?”
司徒蛊却把头往后一仰,若有所思的说:“这可不行!我中原与鹰教势不两立。如今还要我为这鹰教妖女解毒。若是传扬出去,我岂不为中原武林所唾弃?”
于小炜一听就急了,说:“她是被我所毒,若我不能救她,定要悔恨终生啊!”说着,竟双腿一弯,一下子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司徒蛊,说,“望司徒兄念及昔日家师相救之情,今日只当是帮小弟一次!”
于小炜这一跪,把司徒蛊和碧玲都惊呆了。司徒蛊忙将于小炜扶起来,说:“哎呀!老弟啊!你这是何苦?”他看了看碧玲,又看了看于小炜,苦笑道,“唉!依我看,你是看上这小妮子了!”一句话把于小炜和碧玲的脸都说得红彤彤的。
司徒蛊拉起于小炜的手,说:“老弟,你过来!”又对碧玲说,“你就在此等着,不准跟来!”
碧玲将头一扭,说:“谁要跟去!”
司徒蛊便将于小炜拉到另一个房间,关紧了房门,一脸严肃的问:“老弟以为那丫头为何人?”
于小炜反问道:“司徒兄何出此言?”
司徒蛊又问:“你莫不是对她动了真感情?”
于小炜沉默不语,慢慢的坐下,半天才哼出一个字:“恩!”
司徒蛊想了想,说:“实不相瞒!五毒散虽毒,但老弟你施毒技巧不熟,所以那丫头中毒本来并不深,只需内力深厚之人以内功将毒逼出即可。但是,她中毒时间太长,虽然可用缓毒丸镇住疼痛,但实际上,毒已深入五脏六腑,再用内功逼毒已不可能。”
“啊?”于小炜听后,目光呆滞。要不是他一路磨蹭,碧玲的毒又怎么会拖这么久?现在,他终于不再想什么湖光山色,美女佳人,内心别提有多懊恼了。
司徒蛊又说:“但也还有灵药可救。”
于小炜跳起来,问:“灵药?哪里有这灵药?”
司徒蛊答:“她现在的毒,有两种药可救。一种药可说是药到病除,但需要有湖心海棠,而我现在身上也没有,只有去太湖之底采集,极为不易。”
“太湖之底?这……”于小炜一听头就晕了,他可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爬山还可以,要下湖那只怕是有去无回哦,“那另一种药呢?”
“另一种药嘛……”司徒蛊笑了起来,“我现在就带着。”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瓶子,“若用此药,需有特殊煎熬之法,每日早晚服用,持续十年,不得间断,毒可尽除。”
于小炜惊呼:“什么?十年?”
“对!”司徒蛊扶于小炜慢慢坐下,再俯下身,低下头,凑到于小炜耳边,小声说,“老弟呀!这不是正好吗?我把煎药的方法只告诉你一个人。如此一来,那丫头就算不想跟着你都不行了。你便可享受至少十年的艳福!”
“这……”于小炜的脑海中开始按照司徒蛊所设计的情景想象着,嘴角也慢慢露出了一丝笑容。这一路上,仅仅只是跟碧玲在一起两个多月,就已经让于小炜倍感幸福了,如果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十年,那将是何等完美的生活啊?但是,于小炜的心里却还有一点不是那么高兴,他觉得那种生活里总有什么地方显得不是那么完美。终于,笑容消失了,他转头瞪着司徒蛊,站起身来,说:“我不能这样!我不能靠五毒散来把她留在我身边!”
司徒蛊大吃一惊,他所认识的于小炜可不是这么大义凛然的啊!司徒蛊笑着说:“呵呵,老弟啊!你可想好了!她之所以能跟你到扬州来,全是因为这五毒散。所以,她的毒一日不解,她就一日不能离开你。相反的,她的毒解开之日,也就是你俩分别之时。为兄我也是为你着想哦!”
司徒蛊的话,恰恰说到于小炜最担心的地方,可一想到要让碧玲继续忍受十年五毒散之苦,于小炜的心里就很不是滋味。于小炜发现,相比于跟碧玲一起生活,能让碧玲尽快的解毒才是他更关心的事情。他仰天长叹一声,说:“唉!聚散有缘!若她心中无我,我纵留她在身边,又有何用?如今只愿为她尽快解毒,以除我心中忧虑。”
司徒蛊问:“尽快解毒?莫非你想……?”
于小炜握紧了拳头,咬着牙,说:“恩!我要去太湖底采药!”
说完,于小炜就向外走去,刚一开门,见碧玲竟就站在门外,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眼里充满了诧异。于小炜也很诧异,问:“你……你都听见了?”
碧玲慢慢的点头。
于小炜拱起两手,对碧玲行着礼,说:“小姐请放心,于小炜一定采回湖心海棠,为小姐解毒!”
司徒蛊忙站起来,伸手说道:“老弟万不可鲁莽!那太湖底可不是好玩的!”
于小炜依然看着碧玲,似乎没有听见司徒蛊的话。接着,他迈开大步,走出门外,直奔太湖而去。
碧玲傻傻的看着于小炜远去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